第48章 何全回來了

如果誤會也分等級的話,今天這該是最高境界了。元初一無語地看了韓裴半晌,也不知道他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還是他故意這麽說以求脫身,不管哪樣,她還是暫時不要開口的好,以免越說越亂。

韓裴靜靜地分開眾人,走到元初一身邊,然後轉身看向眾人,開口道:“夫人的厚愛韓裴不勝榮幸,不過韓裴已有妻室,不敢委屈四小姐。”

被韓裴稱作夫人的婦人約麽四十來歲,膚色瓷白,麵容豐潤,看起來大大方方的,給人印象不錯。她坐於堂中,十分穩重端莊,臉上也不像其他人一樣帶著狐疑猜測,隻有一抹訝異,聽了韓裴的話也不急著說話,反倒是她身邊蓄著短須的中年男子滿麵苦色,口中不住地道:“竹籃打水,竹籃打水,到頭都是空啊!”

“老爺。”何夫人伸出手去,將茶碗向何老爺輕輕推去,“您先喝點水。”

何老爺長歎一聲,搖著頭拿起茶碗,不再說話了。

此時旁邊的一個婦人高聲道:“大哥,你別不說話啊!這都是什麽事啊?大老遠的把咱們叫回來辦喜事,結果連人家家世都沒摸清,就要把四兒嫁過去,我說大嫂,就算四兒不是你親生的,你也不能這麽糟蹋何家的姑娘!”

元初一聽這聲音就是剛剛居高臨下以示施舍的那個,不由得多打量她幾眼,見她三十多歲,圓麵吊眉,穿著一襲水紅色的對襟袿,配一條粉紅色的長折裙,熱鬧又喜慶,當真是來參加喜事的。

何夫人聽此責怪僅是淡淡一笑,根本不加理會,徑自向元初一道:“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何夫人一開口,屋裏其他人的低語立時消減不少,最終安靜下來,注意力又都投到元初一身上。

元初一無奈地瞥了韓裴一眼,聽聽!姑娘!也就是說,何夫人壓根不相信韓裴的話,也是啊,你說你給人家做管家,天天在人家眼皮底下待著,娶沒娶妻人家可能不知道麽!

“她……”

韓裴剛說了一個字,何夫人抬起手,打斷他的話,又笑了笑,繼續看著元初一。

元初一再看韓裴一眼,見他本來就表情不豐富的臉快要僵成石頭了,不禁大為搖頭,將手中的契約收好,開口道:“我娘家姓元。”

“姓元……”何夫人笑了笑,“從沒聽韓管家提起過。”

元初一幹笑兩聲,“這不就回來通知夫人了麽。”

何夫人又問:“元姑娘家住何處?”她的態度悠然,不焦不躁,問話時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中盛著的,卻是洞察一切地了然。

這一發現讓元初一十分懊惱,明知道人家不信,還睜著眼睛死撐這不是她的性格,她主張的是順其自然弄假成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讓人捏在手裏,太被動了。不過顯然她現在得顧著點韓裴,便假裝沒看見何夫人的胸有成竹,不是心思地吐出兩個字,“遙州。”

“哦?”何夫人眼含笑意,“可是韓管家去遙州時結識的?”

元初一微一點頭,何夫人緊接著又道:“元姑娘家中是做什麽的?”

元初一抿了抿唇,臉上掛著的笑意也漸漸沉了下去,她不喜歡何夫人這種貓捉老鼠似的問話,非常不喜歡!

看著元初一臉色漸黑,韓裴伸手將她拉至身後,與何夫人拱手道:“夫人,她趕了一天的路,有些累了,可否先安排她去休息?”

“還是先等等吧。”何夫人垂眸一笑,“等見過你母親再說吧,對了,你母親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韓裴沒有說話,元初一的頭更疼了,不禁有點後悔配合韓裴演這出戲,正在此時,又見何夫人麵上笑容驟濃,站起身來,朝大門方向笑道:“雅姐,你來了。”

元初一回過頭去,便見一個年紀比何夫人大些的婦人正跨進門檻,她的五官十分溫婉清麗,比何夫人有過而不及,不過皮膚略為粗糙,麵色也有些發黃,這又大大不如何夫人的麵細如瓷了。

韓裴見了這婦人輕輕地歎了口氣,元初一瞥他一眼,正值他也看著她,眼中有些無奈的窘然,也不知是在後悔編了這麽個瞎話還是在困擾一會的說辭。不知為何,元初一見他這模樣,心中的鬱氣一掃而空,有點想笑。

“娘。”韓裴上前扶住那婦人,趕在何夫人說話前將之引到元初一麵前,“這是我上次與你提過的,我的妻子。”

沈氏也是得人通知才知道韓裴回來了,就連忙趕過來,沒想到一進門就被兒子拉住介紹了個姑娘給自己,不禁大為愕然。

韓裴這時已抬頭與何夫人道:“夫人有所不知,上次從遙州回來,我已和娘商量過這件事,這次去遙州,一是為那份合約,二是為了接她回來,之所以沒有事先通知夫人,是怕夫人為此事操心忙碌,望夫人切莫見怪。”

何夫人皺了皺眉,“雅姐,此事可是真的?”

沈氏真是左右為難。

剛剛韓裴說話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的被重重地捏了一下,顯然是韓裴給她傳遞的某種信號,照理說她應該站到韓裴這邊,但何夫人這邊又如何交代?

她正猶豫之時,何夫人又道:“雅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果裴兒一早有話,你怎地還答應他與四兒的親事?咱們自家人知道這是誤會,可讓外人知道,就得說我的不是。”

“哎?”剛剛那紅衣婦人立時跳起來,“大嫂,你說誰是外人?”

何夫人淡淡一笑,也不看她,徑自朝一旁的一個瘦弱婦人道:“馮姨娘,四兒是你的女兒,你也說句話吧。”

馮姨娘囁囁地動了動唇,“一切全憑夫人做主。”

沈氏這下可真是有口難言,連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話來。

元初一站在韓裴身邊,自是看到了他對沈氏做的小動作,同時也感覺到了沈氏的為難,一邊是兒子,一邊是承諾,可真不好辦,要怪,隻能怪她對自己兒子太不了解,如果她了解韓裴的個性,就不會貿然同意這事,還連同著何家人一起,給韓裴來了個“驚喜”。

元初一想了想,朝沈氏笑了笑,“婆婆大概是沒想到這件事是真的吧?”

聽完這話,沈氏明顯更迷茫了,好在她還懂得配合,沒有出聲,何夫人的眉頭皺得更緊,“這是何意?”

元初一略有遲疑地瞥了韓裴一眼,垂眸道:“裴郎……曾與我說過……”她為自己這稱呼哆嗦一下,原本想叫“相公”,但合計半天也叫不出口,因為在遙州有些小倌就被叫“小相公”,所以對著葉真她從不叫這兩個字,怕他誤會,時間長了,她對這兩個字也有心理陰影了,“裴郎與我說過,婆婆希望他盡快娶妻,不過他之前常常找借口推脫,想來婆婆以為他這次仍是推脫之辭,以為他編出個意中人來,是唬弄婆婆的,所以……”元初一沒有將話說完,善解人意地上前挽住沈氏的手,柔柔地一笑,“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元初一本就生得溫婉可人,平時為了掩住這分柔和,她不得不從衣著妝容上加以修飾,以求讓自己看起來更爽利些,才更能服眾。可此時,她刻意放柔了目光,壓低了聲音,讓自己看來低眉順目的,沒有絲毫壓迫之感。

沈氏果然很吃這一套,眼中雖然仍有疑色,但打量元初一的目光中已帶了幾分滿意,她對元初一和善地笑笑,這才抬頭看向何夫人,頗為難言地道:“夫人,這……都是我不好。”

何老爺聞言臉色更難看了,將茶碗放下想要說話,但看了看何夫人,長歎一聲,拍了拍腿。

何夫人麵色微沉,沉吟半晌,她才現出一抹笑容,“雅姐,怎麽說你你也改不了,還像以前一樣叫我的名字就好,叫夫人,太生疏了。”

沈氏連忙擺手,“夫人對我母子恩重如山,怎可再像以前一樣。”

元初一不禁好奇以前是什麽樣,何夫人已不再糾結這一話題,轉而歎道:“既然雅姐知道這件事,我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可憐四兒……這喜堂也備下了,喜帖也寫好了,可現在……唉。”

此言一出,屋裏眾人的臉色各現精彩,有些擔憂,有些諷刺,還有些,竟帶了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沈氏立時又窘迫起來,“這、這可如何是好……”

何夫人又笑道:“還有件事,既然裴兒和這位元姑娘已經成了婚,那雅姐是不是該去遙州見一見親家?畢竟……”她垂眸笑了笑,“畢竟人家姑娘都跟裴兒回來了,再不去見見,不太合適。”

這話乍一聽像是何夫人接受了現實,還好心相勸,可仔細想想,就怎麽聽怎麽別扭,好像在說元初一跟韓裴私奔回來似的。雖然這事一開始就是假的,但被人這麽說,還是挺讓人難受。元初一低著頭咬了咬唇,第一眼對何夫人產生的好感早已煙消雲散,這就是綿裏針哪,她還真不習慣。

以前在元家的時候,柳氏也好,元憶也好,元怡也好,對她的針對是明晃晃赤祼祼的,從不講究遮遮掩掩那一套,後來到了葉家更是簡單,唐氏壓根就不理她,唯一上躥下跳的葉彥也對機鋒暗藏也沒什麽研究,都是直來直去的,哪像眼前這位,看著挺客氣,但一句都能說出八個意思來。

“謝夫人提醒。”有了沈氏的配合,韓裴算是鬆了口氣,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和元初一好好商討一下接下來該怎麽辦,他朝何夫人欠了欠身,“夫人,我先帶她回去安頓了。”

何夫人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有些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倒是何老爺急著問:“韓管家,葉家投資的事……”

韓裴都快忘了這事了,聞言便將懷中的契約書,連同葉真此次交給他的三萬兩銀票取出交給何老爺,何老爺將契約書看了個仔細,又點了點銀票,終於露出滿意的神色,長出一口氣。

何夫人回過神來,笑著與沈氏說:“雅姐,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想法,既不拆散裴兒與元姑娘,也不會委屈了四兒。”

沈氏忙道:“什麽想法?”

何氏笑笑,正想說話,目光卻往門口閃了閃,元初一反射性地回頭去看,這一看,倒抽一口冷氣,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一個拄著拐杖的年輕後生進了屋,臉上帶著大大地笑容,好死不死地,正是何全。

他怎麽會在這呢?路上元初一還問過韓裴何全的情況,韓裴明明就說何全還在趙叔那休養,十天半個月估計是回不來的,可現在……真是想藏都沒地方藏!

韓裴也見到了何全,臉色頓時一變,來不及有什麽反應,何全已大聲朝何夫人道:“夫人、老爺,小的回來了!”說完話又轉身韓裴,笑道:“韓大哥……哎?”他萬分驚奇地看向元初一,“葉夫人,你怎麽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