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錢請稍等
胖子的言下之意那男子聽得明白,剛剛對那元掌櫃生出的一絲佩服立時煙消雲散,輕輕搖了搖頭,想來也是,賭場生意本就是偏門,能嫁到這樣人家的姑娘自然不是好相與的。
那胖子有心再說些元掌櫃的辛聞秘事,無奈那男子卻似失了興趣,隻能了結話題,所幸這盼君樓的菜色果然不錯,很快二人就轉移了注意力,大快朵頤。
等那元掌櫃再度從樓上下來時,二人己是杯盞過半,那男子正盯著窗外,隨手招來小二,指著外頭道:“麻煩你拿兩個饅頭給他。”
小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對麵街的一條巷口處蹲坐著一個渾身泥汙的小乞丐,不過五六歲的年紀,一雙眼睛不斷盯著過往行人,卻不敢開口乞討,模樣十分可憐。
“客倌真有善心。”那小二似是看慣了這種情況,隨口稱讚一句,便依言而行。
過了一會,那小二回來,替那小乞丐轉達了謝意,又端上一盤魚來,酸香衝鼻,引人胃口大開。
那胖子訝道:“不是說醋椒魚今天賣光了麽?”
小二笑著看向那清雋男子,“這是元掌櫃看見這位爺的善舉,特地送給二位的,另外二位的酒資也結過了,二位請慢用。”
那胖子訝然半天,而後看向對麵的男子,“韓兄,我可真不理解這種人的想法,她可以視一個母親的哀求於無物,又能因一件小事而慷慨解囊,不明白,不明白!”
那男子也是有些詫異,但一來那元掌櫃己經走了,二來他也不欲與這種人牽扯過多,便沒再追問,任那小二離開。
再說元掌櫃,出了盼君樓便乘轎而去,沒多朝那小乞丐看上一眼,身旁的婢女一直跟著轎子走了半天,才朝轎中道:“少夫人既憐憫那孩子,何不帶他離開?”
“帶他離開?”轎中久久傳來一聲輕歎,“我自己的命運都難以改變,有何能力去改變別人的命運?”
聞言,那婢女沒再說什麽,等到轎子行近一座大宅,看見一人,附到轎邊低聲道:“少夫人,前麵似乎是小舅爺。”
轎中立時傳來很不耐煩的聲音,“別理他,也別讓他跟著進府。”
婢女應了一聲,讓轎夫不用停下,徑直朝大宅而去。
“大姐……”看到轎子,元憶連忙從樹蔭下跑出來,卻沒見轎子有停下的趨勢,他哪裏還不明白,一張放縱過度的蒼白麵容上猛地湧上幾分血色,“元楚怡!你給我停下!”
元楚怡……元初一坐在轎中,被這個久違的名字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再聽著元憶氣急敗壞的聲音冷哼一聲,微沉的臉上滿是鄙夷,本想讓人趕走他,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朝轎外道:“梅香,讓他去大堂等我。”
梅香應了一聲,元憶也聽到了元初一的話,臉上仍是憤憤的,狠狠地甩了下衣擺,一馬當先地走進大宅。經過大門時,特別報複了那兩個將他攔在門外的門房,一人踢了一腳。
葉家大宅是葉家老老爺闖天下那會建起的,名為合慶園,經過不斷的整修擴張,己經很具規模。葉老老爺的意思是將來他的子子孫孫就一起生活在這,沒想到隻傳了一輩,就因為家中兄弟失合,在他死後早早分了家。現在住在合慶園中的,隻有元初一的公公葉家二老爺。
元憶在偌大的廳堂中等了小半個時辰,也沒等到元初一。他己將廳堂的擺設看了個遍,短短兩個月沒來,廳中設置的古董又換了一批,窗外的荷池也重新修繕過,更讓人鬱悶的是荷池旁還加蓋了曲廊涼亭,清幽而別致。不像元家己有兩年沒整理過,他今早出門時經過魚塘,綠苔多得基本看不著魚了。
元憶本就等得焦躁,現在又不知被哪件事觸動了心底的鬱悶神經,越發地不忿起來,伸手端起茶碗,發現茶早就涼了,居然也沒人來給他換上一碗!他泄恨似地將茶水一飲而盡,末了狠吐出一片茶葉,大叫道:“來人!給我換茶!”
“怎麽?茶不合胃口?”
元憶聞聲回頭,便見元初一進了大廳。
元初一換了女裝,略施脂粉,發髻盤起,流蘇步搖隨身輕振,顧盼間溫柔輾轉,很是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
看清她的模樣,元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從鼻子眼兒裏哧出一口氣。他撇著嘴靠進椅子裏,極其不滿地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們雖然不是同母所生,但好歹也是姐弟,你從鄉下回來的時候,我娘可是很關照你的,你那次病了,也是我這個做弟弟的不辭辛勞每天為你煎藥!你倒好!幾次三番地害我被爹罵,我肚量大已經不跟你計較了,這次還讓人把我擋在門外!我好歹也是葉家的舅爺,你這麽做讓我以後怎麽在下人麵前抬起頭來!”
“能有什麽意思?”元初一坐下,耐心地道:“反正現在你也進來了,說吧,找我什麽事?”
元憶這才想起今天來的目的,揚著下巴忿忿地說:“怡兒要成親了,爹說讓你給她出份嫁妝,也不用太過張揚,就一萬兩吧!你準備好了就給我們送來!”
元初一從梅香手中接過香茶,眉眼不抬,“一萬兩就夠了?”
這話讓元憶一愣,看向她,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元憶的模樣讓元初一笑出聲來,她放下茶碗,起身走到元憶跟前,和顏悅色地問:“好弟弟,怎麽了?”
怎麽了?見鬼了!
以往來向她要錢,沒一次成功的,之前元憶畏懼葉家的勢力,這次早做好打算要決戰到底,如果跟元初一談不攏就直接找葉老頭子說,葉氏家大業大,想來不會在意區區一萬兩,尤其像葉老頭子這種出身的人,最好臉麵,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十之八九錢會到手。
他的算盤打得不錯,沒想到元初一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意外。
看著元憶的神色,元初一笑笑,回頭朝梅香道:“去賬房取一萬兩銀票來。”
梅香沒有多言,轉身而去。
見真去取錢,元憶狐疑的神色漸漸褪去,生出幾分得意,“這就對了,你畢竟是元家的女兒,家裏養了你這麽多年,我娘更是把你當親生女兒對待,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回報一點也是應該的!”
“是啊……”元初一在廳中慢慢踱著,想起一些往事,心中不由感慨,回過頭看著元憶,似笑非笑地道:“的確沒什麽不滿意的,我還打算好好報答你和二娘對我的恩情。”
不知怎地,這番話讓元憶脊背發涼,似乎有什麽陰謀一樣。而他也總覺得這個姐姐自出嫁那天起,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讓他不由猜測是不是因為葉家煞氣過重,所以元初一才過門,就吸滿了煞氣。
正想著,梅香己經回來,手中的托盤上放著一疊銀票。元憶哪還顧得再懷疑什麽,馬上衝過去將銀票納入懷中,頭也不回地道:“沒什麽事我回去了。”
他的窘態看在元初一眼中隻覺好笑,不等他走到門口,開口道:“等一下。”
“我就不留下吃飯了。”雖然很沒出息,但元憶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幾年與元初一交手的過程中,不自覺地對她有些懼意,此時更是怕夜長夢多,恨不能長了翅膀帶著銀票飛出葉府才好。
“不吃飯也要把借據簽了再走。”
元初一的聲音萬分溫柔,卻成功地留下元憶。他回過頭,臉上還有些茫然,“什麽借據?”
“想來弟弟也明白姐姐現在的身份,”元初一坐回主位,漫不經心地端起茶碗,“在葉家,我隻是個掌櫃,你從我這裏拿錢,自然就是從葉家拿錢,按規矩,你借一萬兩隻能拿走九千,多出的一千兩算是我這個做姐姐的給妹妹的體己。”
元憶一時間有點懵,半天才反應過來,“你!”
元初一沒理會他,不慍不火地喝了口茶,“至於還債方式,九出十三歸,月月滾利,一個月後你隻要還我一萬三千兩,半年之後麽……隻要七萬兩。”
什麽七萬兩?還“隻要”?元憶瞪著元初一,恨不能瞪死她,懷裏的銀票此時像點了火似的燙人,拿?或不拿?是個問題。
“拿點錢你推三阻四的!也不想想是誰生你養你!良心都讓狗吃了!”元憶咬咬牙,將懷裏的銀票掏出狠摔在地,雖然不甘,但他不認為自己能在葉家的地盤上硬來,“這銀子你留著買棺材吧!”說罷,他怒衝衝地轉身就走,打算去實施自己的原計劃。
“站住!”
元初一一聲厲喝,待元憶再回過頭,便見她寒著臉,纖眉微挑,“你當這是什麽地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說拿銀子就拿銀子,折騰這麽久,現在說不借錢?你當我吃飽了撐的有時間陪你玩!”
元憶被元初一喝得瑟縮一下,隨即又挺起胸膛,梗著脖子,“你、你想怎麽樣?”
“我想怎樣?”元初一臉色陰沉地將茶碗輕輕放回桌上,朝梅香道:“叫衛三衛四看著他簽借據,再把他送回家去!”
衛三衛四是元初一的親信,也是她的隨身保鏢,對她的吩咐從不發問,從不違逆,此時在大廳外聽到元初一這麽說,哪還用梅香來叫,一個去準備借據,另一個守住門口,封住元憶的最後退路。
“你……我不……”元憶看著門口那個壯得不像人的家夥,再看元初一轉身離去,一張白臉漲得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話也說不利索,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他好像……“被高利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