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家女掌櫃

盼君樓,是遙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大酒家,菜色齊全服務周到,又以醋椒魚、紫酥肉、珍珠百合燕菜羹等八道名菜最為人稱道,這些招牌菜每日限量出售,價錢也是居高不下,卻是往來過客光顧必點佳肴。

此時尚未近午,盼君樓己門庭若市,除了一樓大堂的散客,更多的是各府小廝前來預訂包間,進進出出的人多了,大堂裏未免顯得有些喧鬧。

堂內靠窗的一張桌旁,坐著兩人,其中一個麵容清雋的男子饒有興致的在堂內環視,另一個胖子則微皺著眉頭,不耐吵雜,低聲說:“韓兄,這裏十分吵鬧,我們還是去樓上雅間吧。”

那男子收回目光,帶著歉意笑道:“在下久聞這盼君樓的大名,想多看看,連累杜兄受擾了。”

胖子見他這麽說,雖不合心意,卻連忙客氣一句,終是沒有到樓上去。沒一會,有小二過來告知他們點的醋椒魚已被訂光,胖子滿臉惋惜,那男子卻不以為意,笑道:“盼君樓八道名菜能得其七已是難得,況且盛名之物大多名過其實,若嚐了失望反而掃興。”

那胖子連連擺手,“韓兄有所不知,別看醋椒魚名字普通,卻是盼君樓八菜之首,隻接受當天預定,你這次吃不到,可真是可惜……”

男子臉上仍是溫和笑意,卻不再說什麽,聽著那胖子繼續唏噓,樣子十分專注。

這時門口忽然起了一陣騷亂,又傳來婦人的哭聲,夾雜著不斷的哀求,一時間大堂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於此,盼君樓的掌櫃忙從櫃台後繞出來,連朝小二揮手,讓他們轟人。

那婦人哪裏肯走,哭聲從低泣轉為嚎啕,口中大叫:“元掌櫃,求你行行好,把我兒子還給我!”

那男子以為婦人在求盼君樓的掌櫃,不料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放手!”聲音不大,聲線也偏低,卻壓住了婦人的哭聲,清楚的傳到眾人耳中,“你是什麽人,為何來找我要兒子?”

仔細看去,人群中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她身姿窈窕,麵容清秀,卻做男裝打扮,幾分爽利,掩蓋了眉眼間的一些溫婉。

那婦人有些緊張,囁囁半天,才哭著說:“我是趙老三的媳婦,他、他……那個天殺的……把兒子送到你的賭場裏抵了賭債……”說到最後,那婦人己是涕淚齊下,“元掌櫃,你行行好,把兒子還給我!”

元掌櫃有些意外地想了想,“趙老三……”

一旁婢女模樣的人忙湊到元掌櫃耳邊低語,元掌櫃微一點頭,目光掃向那婦人,神色未變,仍舊慢慢地道:“你也說了,你丈夫用孩子抵了賭債,我們早己銀貨兩清,你現在來要孩子,是想白占我的銀子?”

“不……不……”婦人“嗵”地一聲跪倒在地,拉扯著元掌櫃的衣擺,“元掌櫃,你是好人!你是好人!銀子我們會還的!”

“好人?”聽到這兩個字,元掌櫃眼中閃動的分明是不耐之色,卻笑笑,仍是悠然的語速,“我叫元初一,但我從不吃齋念佛。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手上有你丈夫簽的契書,就算告上官府,我也占個理字,你回去罷,這次的事我不追究。”

聽到這裏,那男子長眉攏起。如果那婦人有辦法還錢,何必一口咬定要人家孩子抵帳?遂向同伴問道:“這元掌櫃是什麽人?”

那胖子飛快地瞥了門口的人群一眼,又馬上收回目光,“她呀……”

才說了兩個字,那婦人又大哭起來,“元掌櫃,你、你與我說實話,我聽說你要孩子去擺什麽風水陣,是不是真的?”

男子聞言微詫,坐在他對麵的胖子看他的樣子便明白他的心思,小聲道:“閑事莫管,我們惹不起她,隻看著就是了。”

話音剛落,就見那元掌櫃收起笑意,盯盯地看著那婦人,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才道:“既己銀貨兩清,我要做什麽無需旁人過問。況且你又怎知我沒有華棺美服地將他殮葬,沒有替他超渡往生?”

“這、這怎麽可能……”那婦人愣愣地看著元掌櫃,“可是他們說……你們新開了一家賭場,要用十三個早夭的嬰兒布風水大陣,有辦法讓他們怨氣不散,賭場才會大殺四方……”

元掌櫃聞言臉色一變,聲音瞬間變得狠厲:“這是誰傳的謠言!”

婦人身體瑟瑟不己,哪回還敢回話?元掌櫃轉向婢女,滿麵寒意,不複剛剛溫和的模樣,“給我查!查出誰放的謠言!”

窗邊那男子聽這來龍去脈不由得有些愣神,忘了回避目光,直盯盯地望過去,下一瞬己對上元掌櫃那尤帶怒色的雙眸。身邊的胖子忙拽了他的衣衫,避諱地看向窗外,壓低聲音道:“別看了,這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小心殃及池魚。”

男子這才轉過頭,聽那胖子解釋道:“遙州城內大小幾十家賭場,將近一半都是她在打理,一個女人,你說厲不厲害?”

男子不由錯愕,這個女子看著不過十八九歲,竟是這遙州城內過半賭場的主人?如果真是那樣,不管這位元掌櫃如何處事,他都要敬佩三分了。

他的疑問清楚地寫在臉上,那胖子又瞄了眼人群那邊,發現元掌櫃己讓人將那婦人拉開,一臉怒氣地上了樓,這才放心,聲音也恢複正常,“產業自然不是她的,是她夫家的。本來讓一個女人接管生意己是不妥,何況還是這種營生。剛開始沒少引得遙州地麵的檔頭們不滿,還因此爭鬥過,但那葉家老爺子不知用了什麽辦法,愣是把他們全壓下去,力排眾議將一生心血交給兒媳婦,但在外麵不好說這是少夫人,就用她娘家姓,讓人叫她元掌櫃。”說到後來,那胖子臉上似乎帶了些曖昧之色,“不過這元掌櫃也並非無能之輩,不然怎能哄得老爺子服服帖帖?還有她的管家,按輩份是她五叔,也是和她不清不楚的,聽說隻要她去談生意,就沒有不成的。總之,”胖子笑得充滿暗示,“人家有人家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