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剝削效率

還沒答應要入夥,海登就先要求反超企組織先把他們的重要計劃具體方案說出來聽聽。這似乎有點過分了。

“可以。”

然而阿拉斯托對此卻沒什麽意見,

“我先把重要的部分解說一下。”

為啥他這麽好說話?

或許是因為事已至此,無論海登願不願意入夥,他知道的都已經太多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哪怕海登聽完阿拉斯托的具體方案之後拒絕加入【波旬】,阿拉斯托也總有辦法讓他閉嘴,不要外泄的對吧?

對吧?

反正阿拉斯托看起來胸有成竹。

“首先,我從密特拉集團的機密資料服務器裏偷到的,他們的下一個主要產品線,”

阿拉斯托說到這裏,神情變得極其嚴肅,

“是一種在夢境晶片技術的基礎上新開發的技能教育晶片。”

啊?

……啊

海登呆愣了兩秒,捂住了額頭。

不用阿拉斯托說太多,他已經從這句話裏意識到了很多東西。

夢境晶片是非法的,但海登三個月前,剛把安潔拉造出來那幾天就知道,密特拉集團大概一直都在偷偷進行著對夢境晶片的研究,他的好兄弟亞當那件事就說明了很多東西——亞當,歸根究底,也不過就隻是一個沒有背景的業務部新項目主管而已,他怎麽可能完全憑空自己偷偷開發出人格修正晶片?

雖然海登不知道人格修正晶片這件事的幕後主使究竟是誰,不知道亞當背後站著什麽人,也不知道他們在密特拉集團中具體觸及到了哪個層級,甚至是不是來源於他們在總公司的最高層……但很顯然,至少密特拉集團肯定不是第一天進行“以夢境晶片技術為基礎”的研究了。而且這一類的研究項目肯定也不隻限於一種。

這麽誇張的新技術,怎麽可能隻有亞當一個小主管在主導?鬼都不信啊!

“太麻煩的技術細節就先不必說了,你直接講重點吧。”所以海登歎了口氣,“這種教育晶片有什麽特別麻煩的問題嗎?”

這話立刻讓阿拉斯托皺起了眉頭:“你是在開玩笑,還是思考的時候分了心?你真的沒有意識到嗎?”

啊?

“如果密特拉集團真的有了這樣一種教育學習晶片,隻需要貼在隨便哪個人的腦門上,就能讓他立刻學會正常公司員工所需要的全部技能,你覺得世界將會變成什麽樣子?”

……啊這

海登畢竟不是真蠢,所以回過神之後便立刻反應過來:“那麽密特拉集團從今以後,就再也不需要搞什麽大學應屆畢業生招聘會了。”

真虧他還有精神開這種玩笑呢。

“確實如此。”阿拉斯托可沒笑,他已經沉下了臉,“他們對員工的剝削就再也不需要任何顧忌。他們可以選擇從任何人身上進行極其高效的剝削了。”

雖然比例越來越低,但現在這個時代,像海登這樣普通甚至較為貧窮的家庭出身的孩子,隻要有足夠的才能,就依然有可能去上大學,接受較為高等的教育——盡管他們的父母會有很大的經濟壓力,或者可能需要他們自己去申請大公司提供的助學貸款,從此背負債務,但總還是有可能接受高等教育的。

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公司要允許下等人繼續接受高等教育呢?他們為什麽不把知識以及力量完全保留在上等階層的手中,讓所有下等人一輩子的最高學曆是小學畢業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如果全世界99.9%的人口都隻有小學學曆,很顯然大公司的運作會直接崩潰。

公司對員工的剝削,必須建立在員工有能力讓它剝削的前提上。如果構成勞動力的基本人群連最基本的工作技能都沒有,舉例來說,如果全世界隻有受教育的上等人知道該怎麽寫程序……那麽這些上等人們到底要去哪裏剝削碼農呢?

當然啦,大公司總有辦法先招員工進來,再讓他們接受技能培訓的,但這樣成本難道不高嗎?公司肯定更希望每個員工一進來就已經有了前置技能,馬上就可以工作。與其公司花錢花時間培訓員工,當然不如,讓下等人自己花錢花時間學習,做好萬全準備之後再來被公司剝削。

這就是為什麽,公司不能真的完全不讓下等人受教育。如果每個普通人的父母都需要過勞死才能供孩子讀完小學,資本家們的賺錢效率反而會下降。

唯一的小小問題就是,在這個程序是魔法的世界,下等人碼農有可能會在真正學懂力量的情況下站起來反抗公司……不過,隻要密特拉集團開發出無論誰貼在額頭上都可以迅速成為碼農的技能學習晶片,公司就再也不需要擔心這種問題了。

而如果熟練工和非熟練工的差距可以小到隻差一張晶片,那麽公司需要支出的薪水自然也就大大減少了,不是嗎?

“等到那個時候,密特拉集團的競爭優勢就太大了。”

阿拉斯托平靜地說,

“密特拉資訊集團本來就已經是全世界最大的超級企業。雖然世界上仍有煙霧鏡生命建設公司、沃坦奧秘技術公司、瑪爾斯工業集團……這些同樣十分強大的巨型企業,但你我都必須承認,密特拉集團才是最強。因此,一旦得到了密特拉集團現在正研究的教育晶片的消息,那些位居次席的大公司必然會有所行動。”

“我不打算加入任何一方,也不打算替任何豺狼虎豹賣命。我是要趁他們互相廝殺,消耗甚多的時候,給予這些忙於爭鬥的疲憊獵物,真正的致命一擊。”

海登聽到這裏,自然忍不住追問:“具體的方式呢?”

阿拉斯托微微一笑:“等他們開始互相廝殺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他這話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此時此刻,阿拉斯托希望海登給出正式的答複,才能決定要不要給海登更多的信息。

那麽,海登究竟是要加入這個瘋狂的學生黑客反企業組織,還是要說“我不幹”然後看看阿拉斯托會怎麽對付他?

既然阿拉斯托都透露了那麽多消息,他肯定不能真讓海登打個哈哈就把這事混過去。不過有安潔拉在,海登其實也不怕阿拉斯托和他來硬的。所以真正的問題實際上隻有一個:

你願意為了人民群眾更大的福祉,或許同時也是為了你自己父母的血債,賭上自己的性命,用很危險的計劃,去和剝削人民並強大得宛若神明的大公司戰鬥嗎?

說來慚愧,這個問題實在很難回答。

尤其,海登最近的小日子其實過得還不錯。他還沒苦到活不下去的程度呢。

家裏的沙發和床鋪都在腦海中呼喚他,動畫新番和連載小說的更新都在腦海中呼喚他,安潔拉明天早餐要煮的意大利麵也在呼喚他,呼喚他不要加入這群瘋狂學生屁孩不靠譜的計劃,隻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保護好自己和自己的發條老婆就夠了。

但與此同時,阿爾比恩教授和阿拉斯托說過的話,海登自己死去父母的臉龐,以及一個小時前他在新聞直播畫麵裏看到的那些淒慘的遊行群眾,這些畫麵如今也在他心底暗暗燃燒。

在還沒有活不下去的時候,你願意拚命戰鬥嗎?

對此,海登的回答是——

“很抱歉打斷您思考,主人,”

安潔拉突然在這個時候開口說,

“但我偵查到有敵意實體正在向這裏靠近。”

這話的信息量可有點大。而且由於她現在正看守著其他學生,距離海登和阿拉斯托有點遠,說這話時的聲音自然也不小。

那些學生們聽見,頓時紛紛慌亂起來:“啥?這時候還來敵人!?我們的防禦係統還癱著呢!”

地下室的服務器上,現在都還開著安潔拉變出來的朵朵繁花,怎可能派上任何用處?

也有學生,例如約蘭達那樣的,立刻尖叫著說:“一定是那個傭兵把公司條子帶過來了!城市傭兵都是大公司的走狗!替他們幹髒活的走狗!”

然而阿拉斯托卻不像他的部下們那樣慌張。

他取出手機按了幾下,似乎是在確認安潔拉的說法是否為真,然後很快就歎了口氣:“確實有一群傭兵在搜索這附近的廢墟,而且看起來都不是新雅圖本地人。”

阿拉斯托雖然不是都市傭兵,也沒有這方麵的渠道,但為了事業,他其實早就調查過所有新雅圖街頭知名傭兵的資料。是不是本地傭兵,他姑且也分辨得出來。

但他畢竟還是比不上真正的專業人士。

“這幫人應該是從中美洲聯合體跑過來的傭兵。”

海登瞥了一眼畫麵,開口就說,

“他們身上的護甲是洪都拉斯最近正流行的史萊姆戰鬥服。”

所以阿拉斯托先是一愣,臉色馬上也跟著沉了下來:“中美洲聯合體的傭兵這時候會出現在這裏,八成是被煙霧鏡公司所雇傭,但是他們為什麽會發現我這座基地?我在這裏安裝了很先進的,甚至還沒有上市的反偵測係統。如果是被在新雅圖稱雄而且擅長信息技術的密特拉集團發現,那也就罷了。並不以信息技術見長,而且還是外來的煙霧鏡公司,為什麽會發現……啊,原來如此。”

他自言自語了一會,自己就先想到了答案。

“約蘭達,你闖了大禍啊。”

這又是什麽意思?

無論如何,阿拉斯托看起來都沒打算向海登詳細解釋。

“時運不濟,對你的招攬也隻能暫停了。我要先帶著同誌們撤離到其它安全據點。就此別過吧。”

海登聞言,實在不得不感到無比納悶:“你就這麽信得過我?不怕——像那個女學生說的那樣——是我引過來的?”

阿拉斯托笑著搖了搖頭:“那你的發條人偶就不應該出言提醒我們全部了。安全係統已經癱瘓,如果那些傭兵現在已經包圍了這裏衝進來,我哪還有本事帶著他們撤離?”

太奇怪了。為什麽這家夥總是有辦法說出一套聽起來頭頭是道,很有說服力的東西?

阿爾比恩教授還說什麽他們倆很像,海登現在實在很想吐槽。阿拉斯托這家夥顯然是魅力型的領袖人格,和海登這種孤僻的個人主義者完全就是兩種人。

不過,一碼歸一碼。

“你們先撤離吧。上麵追過來的煙霧鏡公司傭兵,我來幫你們處理。”

海登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開口說到。

這一次,聽到他這話的阿拉斯托,可就是真的愣住了。

所以海登悄悄在心裏給自己的表現加了一分。

“醜話先說在前頭,我沒打算加入你們這個瘋狂的反企業組織。你們這玩意聽起來實在太不靠譜了。我不想送死。我還沒活膩呢。”

他繼續嚴肅地說,

“但我確實不介意給大公司找麻煩。我當然想讓煙霧鏡公司受苦吃癟。”

反正海登有這個能力。

區區一群傭兵罷了,又不是大公司的精銳作戰部隊,他海登難道還對付不了嗎?

至少安潔拉肯定對付得了啊!

阿拉斯托卻不知道海登心裏的小算盤,他也不可能知道海登身邊這個發條人偶有多強。所以他愣愣地盯著海登看了好一會,才重新露出笑容:“謝謝你,海登同誌。”

海登立刻惱了:“我tm才不是你們的同誌啊草!”

阿拉斯托卻不這麽想,不過他也沒繼續浪費時間。給海登留了個隱秘的通訊方式之後,他馬上就帶著學生們,以及那些最重要的設備,從緊急通道撤走了。

廢棄的基地裏終於隻剩下了海登與安潔拉。

“主人正在交朋友,這真是令我感動萬分。”

安潔拉不知為何,一臉愉快地說,

“雖然阿拉斯托先生和亞當先生有些相似之處,但他對主人而言應該會是一個更好的朋友。”

啊?

阿拉斯托,和亞當相似?

海登仍然覺得安潔拉這說法實在是太奇怪了。

所以他搖搖頭,決定當作沒聽見。

“對手是中美洲的傭兵,也就是你從沒見過的敵人類型。不過我猜你也不會介意?”

安潔拉當然不會介意。

事到如今,與尋常傭兵之間的戰鬥自然不需再水字數,況且安潔拉就在海登身邊。他們很快就把這些煙霧鏡公司請來的傭兵全部放倒了。

搜刮完戰利品後,海登又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新聞,發現市中心的暴亂居然已經結束了。恢複正常工作效率的密特拉集團用氣象控製係統往人群頭上丟下了冰冷刺骨的傾盆大雨,輕易粉碎了群眾被煽動起來的鬥爭心。沒多久後他們便失去鬥誌,拔腿狂奔,完全崩潰,因此自然又是一番淒慘的踐踏事故。

被群眾們自己互相踩傷踩死的人,恐怕比公司警察打傷的人還要多。

到頭來,這場學生和煙霧鏡公司聯手煽動出來的示威遊行,倒黴的還是隻有平民百姓,甚至連條子們也不例外——領公司那麽點破薪水糊口的普通公司警察,難道就不算平民百姓了嗎?顯然沒有這個道理。

“這就是為什麽我討厭街頭社會運動啊。”

海登歎了口氣,放下手機,帶安潔拉回家吃飯。

如果隻懂得煽動,那就是浪費情緒,變相幫大公司當了泄壓閥,反而讓積蓄的人民情緒在狂亂的暴動中消耗殆盡。同樣的事情一次次在這個社會中重複循環,因此毫無意義。

阿拉斯托和他那些瘋狂的計劃,真的能夠改變這種輪回的模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