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你願意戰鬥嗎?
海登從來都是把自己當成天才的。
然而就連海登也不得不承認，阿拉斯托和他手下那群學生菜鳥不一樣。這人至少也是和海登同一水準的天才。
實際上阿拉斯托的天才程度可能還更高。
隻不過海登是死也不會承認這種事的。
所以阿拉斯托站在天花板的破口上插完嘴之後，海登便挑起眉毛，十分尖銳地反問道：“你的意思是，這次的示威遊行暴亂，全都是你的部下自己跑去和煙霧鏡公司摻和搗鼓出來的？包括他們用的這些軍用警用裝備？——你把我當白癡耍呢？”
如果阿拉斯托手底下的這幫學生全都在獨走，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完全不知道，那他自己不才是最大的白癡嗎？
阿拉斯托果然搖了搖頭：“我確實帶著【波旬】組織和煙霧鏡公司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往來，所以我們才有錢弄到基地裏這些設備。但你應該也看出來了，這些裝備都不是煙霧鏡公司自己的東西。我隻是和他們談了一些金錢上的交易，隻是互相利用的程度而已。至於為什麽偏偏挑煙霧鏡……我承認他們也很邪惡，甚至更加邪惡，但他們確實比較有行動力。”
於是海登瞥了一眼剛剛被他繳獲的這些裝備和無人機——仔細一看，這些裝備確實都不是煙霧鏡公司自己的產品，看起來隻是用錢在黑市上買的，或者劫持密特拉集團的裝備之後自行改造的。
但他還是沉下臉說：“推脫的話誰都能講。你指望我‘哦’一聲就信嗎？”
“這很容易證實。”阿拉斯托卻轉向了旁邊的女大學生，“約蘭達，你剛剛喝了巫師的吐真劑。現在告訴他，你們與煙霧鏡公司聯手引發動亂的計劃，有事先向我報告過嗎？”
約蘭達的臉色果然變得慘白。
“………沒、沒有。這是我自作主張的方案。”
她低下頭，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海登吐真劑的效果，還是因為害怕在阿拉斯托麵前承認這個事實。
而且，看起來居然連其他學生們也不知道這件事。聽到約蘭達的供認之後，他們都紛紛流露出驚愕之色。
“等一下，約蘭達！”一個學生甚至直接叫出聲來，“你之前不是說這是阿拉斯托的計劃嗎！？”
約蘭達立刻怒道：“我要不這麽說，你們會聽我的主意嗎？而且，這確實是為了阿拉斯托好嘛！你看，他現在好端端地從密特拉的公司大樓裏回來了！”
她居然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在說謊，也不認為自己有做錯。
“你看，所以事情就是這樣。”
阿拉斯托滿意地對海登說，
“現在我們都知道了，我的同誌們並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海登則是忍不住在心中暗罵，自己剛才為啥要瞎編個假吐真劑給約蘭達喝？現在他總不能說那玩意隻是興奮劑，證詞根本不能算數。
到頭來，這一切依然隻是這幫學生的一麵之詞。海登還是無法確定【波旬】，尤其是阿拉斯托，是否和煙霧鏡公司有所勾結。
不過……事已至此，反正學生雜魚這邊已經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了。阿拉斯托這時出現，對海登而言倒也是件好事。
“阿拉斯托，借一步說話。”
海登沉下臉說，
“我必須和你聊聊有關街上的暴亂，以及氣象控製係統的事。”
阿拉斯托也不回避，直接點了點頭：“可以，我也正有此意。但還請你先釋放我的同誌們。他們或許做了些傻事，可是不至於活該被鎖鏈捆綁在地上。”
海登很想嘲諷他兩句，但還是忍住了。
幾分鍾之後，這些學生，以及之前海登在基地大樓廢墟門口放倒的那幾個學生們，都被安潔拉負責看守在房間裏，隻有海登和阿拉斯托走到了稍遠，讓其他人聽不見對話聲音的地方。
“你也看見了，他們的力量和智慧實在都靠不上。”
然後阿拉斯托一開口就這麽說，
“這就是為什麽我之前一直想要招攬你，也是為什麽我不覺得群眾和社會運動能起到任何作用。”
海登皺起眉，接下話頭：“所以這也是為什麽你跑去和煙霧鏡公司合作，因為你覺得普通群眾都是沒卵用的弱者。”
“而你，”
他這話大概有點過分了，因此阿拉斯托的回答也變得有些尖銳起來，
“同樣沒有資格和我討論人民群眾。我冒著生命危險潛入大公司的服務器機房，取得打倒密特拉集團的辦法。而你呢？你同樣擁有力量和智慧，卻選擇獨善其身，賺夠了錢就躺在家裏吃薯片喝可樂玩人偶娃娃。像你這樣有能力，卻從來沒有試圖去推翻資本家，改善世界的人，有資格抱怨別人做事的方法嗎？”
海登張開嘴，然後發現自己似乎無法反駁。
他沒興趣自己去改變社會，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做好。老實說，若是按照海登平時那憤世嫉俗的臭脾氣，他根本不會想要摻和到這件事裏來。癱在自家沙發上看新番動畫更新不香嗎？安潔拉雖然不讓他喝可樂，但是會做美味的健康小零食喂給海登吃啊。
或許這一切全都是阿爾比恩教授導致的。教授今天早上那番話確實刺激到了海登的同理心，才會讓他忍不住阻止這幫弱智學生——無論是遊行裏的還是剛才地下室裏的——白白送死。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所以海登這時才終於忍不住直接問，
“不說街頭暴亂的事，你已經說了那不是你的主意。但你入侵密特拉集團的氣象控製係統究竟是想要做什麽？用閃電風暴把這新雅圖燒成灰燼嗎？”
這話居然讓阿拉斯托的表情中閃過一絲挫敗：“我不是傻子，巫師。你如果總是忽略這個，我們會很難溝通。”
“你聰明到完全不知道你的手下偷偷和煙霧鏡公司勾結引發街頭暴亂。”海登立刻反擊，“有話就快說。”
阿拉斯托歎了口氣。
“大公司掌握著太多的資源，我們根本不可能僅憑個體之力動搖它，依靠人民群眾的力量也不可能。時代已經變了。資本主義新神的力量不是匯聚凡人就能動搖的——所以我們必須利用同等級的力量。”
海登頓時有了一種非常非常不妙的預感。
不過阿拉斯托已經把很奇怪的話給說出口了：“入侵氣象控製係統隻是個幌子，實際上我根本沒有入侵它。”
“啊？”海登皺起眉頭，“那現在中心區天空中的大團烏雲是什麽？你總不會說那隻是幻覺……”
然後海登就主動把嘴閉上了，感覺自己簡直就是個白癡。
“因為那確實是幻覺。”
阿拉斯托微微一笑，
“我入侵的是分公司大樓頂上的三維幻影投射器，然後用那個平時在節假日搞慶祝活動用的幻影裝置在天上做了一團假的烏雲旋渦。”
啊這……這招確實很有阿拉斯托的風格。
倒不如說，這招甚至和海登有些地方都很像。如果做不到成本太高的辦法，那就用廉價的方法做個水貨出來唄。海登最擅長這個了。
……但話又說回來，黑進真正的氣象係統，或許能用來釋放閃電風暴之類的東西，哪怕想要炸平一整個城區也不是不行，確實是很有用的。
可是你黑個三維幻影投射器又能用來幹啥子哦？
“密特拉集團的相關部門難道沒發現被黑的幻影裝置，而不是氣象係統？”
海登簡直無法理解。
“當然發現了。”
阿拉斯托臉上的笑意卻更濃了，
“但介於密特拉集團的官僚主義，他們的安全部門從確認到我實際上並沒有黑進氣象係統，到發現我實際上入侵的是幻影投射器，並完成他們向上級匯報的整個流程，已經給我帶來了足夠的時間，讓我有機會偷偷入侵他們的機密數據服務器。”
“趁安保的注意力在網絡和物質兩方麵同時被分散，我劫持到了他們內部一整個開發中產品線的資料。”
他說他劫持到了密特拉集團內部一整個開發中產品線的資料。
所以海登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想要壓抑反胃的感覺。
光聽這個說法，一般人或許很難理解這事究竟多麽重要，或者究竟有多麽嚴重。
但實際上，這個事對大公司而言，其實是極其操蛋的。
一個還沒有放出消息的新產品，很有可能就是公司將來的布置方向。然而它卻提前被黑客給劫走了。這種玩意要是被黑客賣給對手公司的話，這一整個產品線可就完犢子了。
舉例而言，你是個軟件開發公司的主管。你們正在開發一個新產品，用了全公司三分之一的人力。這個項目開發周期有九個月，你們剛搞了一個月，打算在下個月對外發布預告消息。
然而你們的開發資料卻在這個時候被黑客偷偷複製了一份，而且他又偷偷轉手賣給了你的對手。你的對手就這樣拿著你的東西加班加點加人力狙擊，隻用六個月就上線了。
於是你慘了。
這就是為什麽大公司對這種事情極其敏感。
“你，你這，”
一時間，海登幾乎語無倫次，
“密特拉集團會追殺到你死為止的。然後他們會把資料買家的身份從你腦子裏挖出來，再去把那些買家也追殺到死。”
“確實。”阿拉斯托愉快地回答，“這就是目的所在。”
啊？
“大公司是新時代的神明。你覺得這世上有什麽力量能夠戰勝一個神？”
阿拉斯托說，
“答案當然是用神對抗神。”
不用他再說一個字，海登已經立刻明白了阿拉斯托的計劃。
“……你打算用密特拉集團的最新產品線資料，引誘其他大公司和密特拉集團對抗。利用‘其他眾神’的力量，打倒密特拉集團？這是什麽白癡計劃！？”海登知道他應該把話說的更委婉一點，但他實在做不到了，“太蠢了！這種計劃在現實中根本不會成功！”
然而阿拉斯托卻沒有生氣。
“我不是相信這個計劃一定能夠成功，但這是唯一有可能成功的計劃。”
他的神色和語氣都很淡然，但也十分嚴肅，
“如果煙霧鏡公司願意提供廉價的治療藥物……如果密特拉集團願意將真正的淨土帶給人民……那些在棋盤上廝殺的巨神，正是你我父母的仇敵。這是那些吸血鬼欠你的血債。真讓我吃驚啊，巫師，這時候，你難道反而不想用他們的血來償嗎？這時候，你反而開始害怕戰鬥的風險了嗎？”
草
這人居然拿這個來說事。
然而這話確實有幾分煽動力，這話確實讓海登想起了他死去的母親、他的父親。他想到了密特拉集團和煙霧鏡公司原本可以選擇幫助成千上萬甚至上億數十億的人，卻為了利益而選擇讓那些人去死。
海登的心底，確實暗暗燃起了一股火。
他當然想要讓那些大公司用他們自己的血來償。
可是，即使如此……
……如果因為這樣就肆無忌憚地亂來，隻會浪費更多人的力量與生命。
“一碼歸一碼。”
海登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如果你隻打算引發大公司的鬥爭，在新雅圖開戰，把普通老百姓當炮灰，那你就隻是個更大的蠢貨。”
阿拉斯托點點頭：“確實如此，所以我也沒那麽蠢。”
“我知道無論密特拉集團還是煙霧鏡公司都邪惡至極。我沒有和約蘭達一樣傻到想要和他們合作，也沒有要直接把手裏的資料賣給其他大公司，畢竟所有大公司都是豺狼虎豹。在公司眾神爭鬥的巨大棋盤上，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引導他們互鬥，需要的是聰明巧妙的計劃——沒錯，這確實是極其困難的事。”
“但我沒有打算讓人民成為炮灰。我沒有打算讓公司釋放他們毀天滅地的力量。無論誰勝誰負，讓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就已經等同於失敗了——所以我要讓戰爭局限於那些邪惡企業自己的內部，然後爭取我們應該獲得的勝利。”
這聽起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話又說回來……”
然而阿拉斯托說到這裏，卻微微一笑，
“我經常能夠做到，在現實中根本不會成功的事。”
例如肉身潛入大公司的機密服務器機房，直連偷取他們的重要產品開發資料？
例如一邊讀大學一邊搞出一個純粹以學生組成的著名黑客反企業組織？
此時此刻，海登終於意識到，為什麽【波旬】組織這幫學生唯阿拉斯托馬首是瞻，甚至像崇拜偶像一樣崇拜他。
如果你經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天才事跡，做出驚人的傳奇之舉，那當然會有一群幫你打下手的人崇拜你。
不過海登在都市傭兵這行做了七年，而且還沒死。所以他很清楚，你曾經做過不可思議的事，不表示你每次都能做到。
一個真正傳奇的傭兵或許可以僅憑一把手槍和一條牛仔褲就幹掉整支公司部隊，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但你能做幾次呢？做幾次還不被公司打死呢？
最傳奇的傭兵都在哪？
在墳地裏呀！
所以海登現在實際上隻需要考慮這樣一個問題：
他真的要和這個近乎瘋狂，但確實也很天才，很有煽動力的大學生黑客合作嗎？
還是說他要丟著這幫大學生不管，任憑他們被邪惡的密特拉集團，或者更邪惡的煙霧鏡公司，給撕成碎片，甚至下場比死還慘？
因此在經曆了兩分鍾認真的思考之後，海登終於開口說：
“說鼓舞人心的話很容易，真正要做大事卻很難。先把你的具體方案說出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