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聖杯女王
“我做這些就是為了一個好下場。”
“我做這一切，就是為了逆天改命——改變我自己的命運。”
“海登，你明白，我在說什麽嗎？”
亞當如是說。
所以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
通話時間繼續流逝，但兩個人之間卻保持著沉默。
因為亞當這番話確實有他自己的道理。海登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可是為什麽他在無法反駁的同時，卻又感覺到背後發涼？
或許是因為亞當在說這些話時，雖然沒有一句話的分貝超過六十，但任誰都能在聲音中感受到他的憤怒。他沒有流露出怒容，但任誰都能從雙眼中看出他無窮的怒火。
這個大帥哥已經不再像平時那樣滿溢著自信和陽光的氣息。他的麵目依然平靜，但語調裏的苦大仇深反而顯得十分猙獰，仿佛要撕碎這個世界。
亞當確實在是和自己的哥們說實話，而且還是掏出心窩子的大實話。他光明正大地告訴自己的好兄弟——我的一切努力奮鬥，就是為了不做下等人，要做上等人。為了達到目的，我隻能不擇手段。
而海登也確實沒法否定他，因為亞當確實沒說錯。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子的。上等人在起跑線上就是長著翅膀的。沒錢調整基因的孩子大都將由於考試落榜、求職失利、身體條件差等先天不足，變得更加沒有社會地位與競爭力。
下等人能靠什麽和上等人競爭？
所以海登確實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會願意告訴海登這些話，也說明亞當這人對真朋友其實還是很真誠的，大概吧。
是啊，他沒有錯，那誰有錯呢？
所以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
直到海登偶然瞥見站在他身邊的安潔拉，想起剛剛抽到的塔羅牌，想起最後的那張“戀人”牌。
於是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哥們，你把你真正的老婆藏到哪裏去了？”
這個問題頓時讓亞當臉上的表情一變。
“果然。”
於是海登明白了，
“所以你搞人體實驗，開發人格晶片就是為了這個？你請傭兵，召喚魔鬼綁架她，不是想要把老婆弄死換一個，而是為了……”
艾莉西亞的腦袋裏現在究竟裝著什麽？另一個人？一個ai？亦或是其它更加黑暗的東西？
海登光是想到這裏，胸中頓時便湧出一股惡心的感覺。
這或許比死還可怕。
對此，亞當則是麵無表情，不予置評。手機屏幕上的他沉默而堅定，好似由岩石雕刻而成，但瞳孔又如同黑色的鑽石般銳利。
如果海登這時候再說些什麽不該說的話，亞當可能就要對他做點什麽了。
例如把他也搞死，或者也給他裝個人格晶片。
所以海登翹起嘴角，挖苦似地咧咧嘴，像吹散雲朵般驅逐了這死一樣的壓力：“把自己老婆搞成濕件飛×杯？你也太tm變態了吧？”
一陣停頓。
然後亞當也笑了：“你tm去死吧。造人偶飛×杯當老婆的人還有臉說我變態？”
他當然以為海登是在開玩笑……對吧？
反正兩個人都對此心照不宣。
“我知道你對公司上班沒興趣，所以不會逼你來這邊工作。艾莉西亞之前和你約好的二十萬我會先轉給你，如果你能拿出什麽可以讓我向公司申請經費的成果，我也會再給你更好的價格和條件。”
亞當意味深長地說，朝海登寬容地一笑，
“當然，我也知道尖端技術開發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但你也別連續幾個月都一聲不吭。我以後會不定時檢查你的狀況，免得你哪天不小心做實驗把自己炸死了。”
他果然沒打算對海登徹底放心。這算是一種威脅嗎？
所以海登在臉上掛起燦爛的笑容，盡量散播一些裝出來的歡樂氣氛：“嗨，咱哥倆什麽交情？隻要我搗鼓出可以賺錢的東西，你肯定拿獨一份兒！”
……
結束通話之後，海登放下手機，歎了口氣。
二十萬聯邦金幣到賬了。他的賬戶上現在有五十多萬現金，幾乎全都是今天從亞當夫妻手裏賺到的，而且基本上都是空手套白狼。
但他還是想歎氣。
在這整個通話的過程中，安潔拉都乖乖站在旁邊沒多嘴。這時候通話結束了，她才重新開口，用有些擔憂地語氣說：“主人，請不要沉浸在悲傷裏。”
“別胡說，我才沒有悲傷呢。”
海登皺起眉頭，
“隻不過是和一個混蛋聊了幾句，我有啥好悲傷的。”
話雖如此，他卻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逐漸變冷。
窗外的天空出奇地晴朗，被汙染的雲層似乎是被風吹走了，但病懨懨的太陽還是和平常陰天時一樣令人不快。
就像自己從大學時就認識的好朋友，好兄弟。
海登並不覺得自己有悲傷，孤獨，低落，難過，失望，或者在這個問題上過分糾結。他隻是在意識的深處對這個世界總體上的不合理有一些惱怒。
亞當並不是精神變態，他隻是混蛋而已。花三個月追高管女兒倒插門當贅婿，之前在視頻裏口口聲聲說他愛老婆，然後反手就為了利益給老婆裝人格晶片洗腦。這不是精神變態幹的事，隻是個混蛋幹的事。
所以這才是最可悲和最糟糕的部分。在這個時代，在這個世界上，類似的事情一直都在發生。所以亞當的言行其實非常合理，事情就是這樣。
去tm的。
安潔拉在這時歪了歪頭：“即使如此，主人您仍然相信他不會因為晶片資料的事情而繼續攻擊您嗎？”
“是啊。”
海登靠在椅背上，抬頭望著天花板，
“因為他是個有錢的混蛋，而我需要錢。信用卡債的問題解決了，但我還需要每個月付房貸。每個人的錢都不夠用。所以隻要亞當覺得我能幫他賺錢，這條公司狗應該就不會真把我給怎麽樣。”
總有一天，亞當會覺得海登沒用了。那時候他大概還是會想把海登殺掉，或者給他裝個人格晶片之類的。但以後的事情就以後再考慮吧。大不了到時候海登再跑路，大不了到時候抱著必死的決心拚個你死我活。
多虧了安潔拉，現在亞當還不會把海登怎麽樣。有了她這奇怪的ai，海登至少能拿來忽悠人投資。這可比ppt好用多了。趁現在能賺他一點是一點，有了錢也方便海登增加戰鬥力。
這個時代，錢就是戰鬥力，這可不是開玩笑。
“如果是這樣，”
不過安潔拉也有她自己的問題，
“那麽您和所謂的公司狗到底有什麽區別呢？”
她似乎是純粹出於好奇而這麽問的。
“好問題。”
所以海登摸摸下巴，然後伸出手指了指他自己，
“你看我。我這個人混吃等死得過且過，一輩子也就是個城市傭兵，運氣不好明天被流彈打死，運氣好也很難善終。混到老最多退休當個中間人。某種程度上我也和公司狗一樣，出賣時間，甚至出賣生命，被公司牽著鼻子走。”
海登在當傭兵的時候，偶爾也會窺見自己內心的空虛。刀尖槍口賺錢的工作，聽起來帥氣，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未來。
說來也有點可笑。和海登相比，亞當這公司狗才是有誌向，有上進心，未來可期的人。
“但是比之於他們，我有更絕妙的原則：那就是千金難買我願意。我不會把自己的老婆宰了換取上升通道，也不會把自己的孩子當成商品或墊腳石。”
“亞當要踩著陌生人的屍體往上爬，行吧；能踩著同事的屍體往上爬，也沒啥。然後他還要踩著老婆的屍體往上爬，再然後呢？他和艾莉西亞都有個兒子在培養槽裏長著了。那孩子以後會怎麽樣？”
海登一想到這事就犯惡心，但他也不能對亞當把這些話挑明了，除非他真的想和亞當撕破臉，殺個你死我活。
“‘剛強站立，不要懼怕’……這段預言倒是說的挺好。人生隻有一次。淦tm的世界。我要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去活。”
海登抑揚頓挫地說完這番演講——然後轉頭便等著安潔拉吐槽。
然而安潔拉並沒有吐槽。
所以客廳裏的沉默持續了一小段時間。
直到幾分鍾後，安潔拉才開口，主動打破了這份寂靜：“也就是說，您十分厭惡夫妻、家人間的互相傷害，拒絕為了自己的利益去損害另一方，是這樣嗎？”
她在問這個問題時語氣十分好奇，甚至顯得興致盎然。
你這不是廢話嗎——海登雖然這麽想，但是卻沒有真的說出來。畢竟對於人工智能來說，“常識”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不存在的。而且話說回來，這年頭到底什麽東西才叫常識，本來就已經很難判斷了。
“沒錯。”
所以海登很正經地回答她，
“如果我結婚了，有了家庭，哪怕有人把密特拉集團一半的股票都堆在我麵前，我都不會為此傷害家人。”
反正吹牛不用上稅，海登當然是能扯多大就往多大吹，反正他家連一頭牛都沒有。
然而安潔拉昨晚才剛學過基本的商業知識，知道密特拉集團一半的股票是很厲害的東西，聽海登這麽一說，頓時肅然起敬：“原來如此，我定會將其銘記於心，必不負主人的期待。”
雖然聽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麽，但海登心中卻猛然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更讓他奇怪的是，為啥這安潔拉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是當事人？她應該知道她自己是他的人偶老婆吧？
海登決定最好還是測試一下。
“安潔拉，你知道我是為什麽把你造出來的吧？”
他試探著問。
安潔拉立刻微笑著回答：“我是主人為了實現自己被愛並建立家庭的願望而被創造出來的。愛你，幫你組建家庭，而且讓你得到幸福，這就是我的最高宗旨，是我唯一的目標。”
聽她親口把這番話說出來實在很尷尬，而且用詞好像還有點奇怪。
大概是因為今天剛接觸過亞當夫妻的事情，海登不禁開始胡思亂想一個很麻煩的問題：亞當洗腦了他自己的老婆，海登噴他是個混蛋。可是如果安潔拉的靈魂並不是被憑空創造出來的，而是從別處拉了個靈魂然後被魔法洗腦變成現在這樣，那海登豈不也是個混蛋了？
許願魔法的運作過程和原理都十分玄妙，沒人了解具體情況。但萬一呢？
安潔拉雖然古怪，卻也不傻。光是看著海登不停變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腦子裏肯定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她歪著腦袋，盯著海登看了一會，突然間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她明白了什麽！？
海登完全不覺得這是什麽好兆頭。
“我付出給主人的愛，由於有效性不足，還沒有達到足夠讓您感覺到的程度。”
果然，隻見安潔拉露出嚴肅的表情，一邊說著神秘的話，一邊向海登逼近，
“既然如此，就應該先減少交流的成本。果然，讓主人將我好好‘使用’一番才是最有效的。”
麵對一台造價數百萬，戰鬥力勝過軍用魔像，外表猶如女神，同時一邊逼近一邊說出“請使用我”之類瘋話的失控機仆，很顯然海登無論在物理上還是氣勢上，想要壓倒她都是不現實的。
“你，呃，上次說好了自作主張之前要先和我說一聲的吧？”
但海登還是想要努力掙紮一下。
安潔拉卻露出一種友好而困惑的表情，搖了搖頭：“主人，您誤會了。我不自作主張，是以實現您最初給我的最高宗旨為前提的。如果您因為精神疾病而要自殺，就算不聽命令我也會阻止您；如果您在戰鬥中昏迷，我也肯定要先施予治療，而不是等待您的許可。否則這會永久阻止您獲得幸福。”
雖然說得過去，但海登真的覺得這開始有點嚇人了：“可是，呃，我現在既沒有昏迷，也沒有得精神病。”
“您現在正沉浸在因為矛盾糾結情境而誘發的負麵情緒之中。也就是說，您正在因為狀況的不確定而產生精神上的痛苦。”
安潔拉很認真地解釋道，
“這種痛苦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您之所以糾結、矛盾、猶豫，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對情況掌握得不夠，以至於缺乏信心。所以我判斷，您隻要將我好好‘使用’，就不會再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愛您了。這樣一來也可以減少主人的性焦慮，產生安全感。”
海登一時無言以對。
可惡，為什麽？他本來隻是想造個發條老婆，為什麽現在會淪落到被失控機仆逆推的結果？還是說這兩者實際上是一回事？
不行，他不能任由這個瘋狂的機器人擺布。這不光是男人的尊嚴問題，同時還是作為發明者和研究者的自尊問題！
“安潔拉，我現在有點餓了，我想先吃飯——”
“咖喱已經在煮了，主人。”
安潔拉殘酷地打斷了海登最後的反抗，瞬間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以足以撞上去的勢道湊了過來——然後一把將海登摟住。
……這是在幹啥？
“適當的擁抱可以有效地減輕心理壓力。”
還沒等海登問出口，安潔拉就笑眯眯地解說起來，
“第一次就先安安靜靜地抱五分鍾如何？”
什麽鬼啦？
海登很想吐槽，但安潔拉已經直接把他的腦袋埋到了胸口，用軟軟的擁抱把他嘴裏所有的話都堵回去了。
不知為何，安潔拉的碰觸既小心翼翼又恰到好處，帶著足以將人引入夢鄉的魔力。盡管這個動作本身讓海登下了一套，但同時他也不由得感覺到，自己渾身緊繃的肌肉已經放鬆下來，之前的緊張也被吹得煙消雲散了。
取而代之，在他心中逐漸充滿的便是一種柔軟的幸福感。
“就像用好吃又有營養的食物填飽肚子一樣，與喜歡的人進行身體接觸有益健康，也是得到幸福的捷徑。”
一邊把海登抱在懷中，安潔拉一邊露出開心地表情，
“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會擁抱主人，讓您安心。”
她沒有說自己也是幸福的，但看她嘴角滲出的笑容和釋放出的平和氛圍，無需思考，海登就能明白，安潔拉是真心祈求他的幸福——如果這一切都真的隻是ai裝出來的騙局，隻是她利用行為舉止和外表來誘導人心的陷阱……
……那麽海登大概無論如何都死定了，因為他實在找不到識破她的辦法。
所以他今後還不如就假定安潔拉是友善的算了。如果再對安潔拉都抱持懷疑的態度，海登怕是要先覺得自己可笑。一個人緊張得惴惴不安，當然比不上躺平享受安潔拉給予的愛。
這個結論讓海登如釋重負，甚至有突破了一層心理障礙的感覺。
而且不管怎麽說，至少他眼前最緊迫的問題已經暫時解決了。
海登的信用卡總共欠了六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聯邦金幣。
除此之外，他還有月底之前要付的水費網費等生活賬單，零零碎碎加起來是六百多聯邦金幣。
然而亞當夫婦讓他一天就賺到了五十萬，所以這些都是小問題。
不得不承認，雖然安潔拉買東西花費不少，可如果沒有她，海登肯定沒法在三天內賺到這麽多錢——隻不過這個賺錢過程有些驚險，而且亞當的眼睛也仍然盯著他。危機尚未結束。
“不要為明天憂慮，主人。因為明天自有明天的憂慮。”
但是安潔拉察覺到了海登心裏正隱隱煩惱的事，所以她貼得更緊了。兩人幾乎是相互交融，不分你我。雖然身體緊緊相偎，但這行為中不含一絲色意，隻能感覺到純粹的親愛。
“從今往後，無論順境逆境，快樂憂愁，我都會幫助你，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
【聖杯女王·正位】
【關鍵詞：靈性、直覺、夢想、獻身的愛】
【人若喝了這杯裏的水，就絕不幹渴，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