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烏合之軍
——翌日·新昆明行星同步軌道·盤龍重型軍用船塢——
盤龍重船塢是定遠府軍最早也是最大的一個現代戰艦生產基地,負擔了領地內大約五成戰艦生產和組裝任務。同時這裏也是府軍集結訓練的大本營,除了個別財大氣粗有自己船塢的家臣直屬艦隊之外大多數府軍戰艦都是在這裏完成戰術磨合。
遠遠看去,這個由幾十個軍事空間站連接成的龐然大物如同一條臥龍盤踞在新昆明軌道上空,所以它得到了“盤龍”這個名號。每天都有近百艘戰艦正在這裏待命訓練,船塢最顯眼的位置則用白色漆出巨幅的狼頭圖案,是為定遠府軍——天狼軍的軍徽。
定遠府的首任侯爵楊秀是武帝楊統諸多子女中最為狂野善戰的一位,無論在後期帝國統一戰爭還是五星關血戰都是帝國軍的急先鋒。楊統駕崩後文帝楊謙出於猜忌將自己的弟弟分封到了距離首都非常遙遠的帝國最前線,和他待遇相同還有帝國將領中最擅長防守的“鐵壁將軍”芬德雷·希恩,也就是第一任鎮遠侯。從此布置中可以看出楊謙其實也不願意放棄父親統一大室女座的心願隻不過形勢所迫不得不收斂野心,但在這二位善戰領主的背後楊謙卻分封了自己最信任的近臣張翰林為寧遠侯,可說楊謙本人才是帝國三遠候千年摩擦的最早根源。
現在,植根千年的積怨又一次要開花結果了。
——船塢內——
“二公子您早,屬下奉大公子之命將作為向導協助您挑選直屬艦隊。”一位百夫長級別的副官早早等在登陸口前,見到楊希恩下船趕緊跑過去敬禮問安。
“恩,辛苦了。”楊希恩早就料到楊展會派人監視自己也沒露出什麽不滿的表情,隨口打了聲招呼讓他跟在身後。
“不知道二公子希望從那位大人的直屬艦隊看起?我們盤龍的訓練區劃是按照指揮係統劃分的,這樣也好方便屬下給您領路。”跟著一言不發的楊希恩往前走,那百夫長探問道。
“從徭軍開始好了。”楊希恩看來是早有打算,即問即答。
“徭軍?屬下沒聽錯吧?”因為楊希恩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百夫長不由得多問了一遍。
“我說的話有什麽讓你誤會的餘地嗎?”楊希恩斜過眼睛冷道。
“沒有沒有沒有!”百夫長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屬下這就帶您到徭軍的訓練駐地,請這邊走……”
所謂徭軍即指沒有主上而直接效忠於定遠侯和定遠府的雜牌部隊,是經過所有家臣篩選過之後剩下的渣滓。和其他直屬艦隊比起來徭軍的戰鬥力、裝備和士氣都是最差的,同時他們也是所有府軍中最沒有立場的武裝力量,往往會被派到最前線當作炮灰之用。在千百年前那個戰艦數量動輒以萬計的時代裏,往往會出現熟練艦員不足而不得已從陸軍和平民中強行征調戰艦組員的情況,這些由外行趕鴨子上架構成的戰艦組就被稱為徭軍。現代戰艦發明之後宇宙戰的形式由拚數量變成了拚質量導致戰艦兵大規模裁軍,如今幾乎所有的戰艦組都是由專業的軍校培養,徭軍這個古老稱謂還是按照傳統保留了下來。
對於楊希恩來說選擇徭軍作為自己的部屬是最無奈又最明智的選擇:軍中講究令行禁止,戰力不足可以靠指揮戰術和後天訓練彌補,艦長的立場卻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更改的,他可不想指揮著一支不受自己控製的艦隊出去和敵人作戰。
“這裏是徭軍的駐地十九號空間站,您可以隨意挑選不超出指揮規模的任何戰艦組加入您麾下,屬下就在戰術調度室恭候您的結果。”也許是認為沒什麽好監視的那百夫長找了個托詞離開他身邊,楊希恩也樂得獨處自然點頭同意。
“早就聽說過徭軍的傳聞,今天目睹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嗬,還是不如不見啊。”
打發走了那個礙事的百夫長,楊希恩一直緊繃的臉上卻不由得露出苦澀笑容。
出現在楊希恩麵前的是髒兮兮仿佛幾個月沒有維護過的通道,守衛閘門的兩個衛兵就斜靠在牆邊聊天,並沒有穿天狼軍製服的楊希恩走進去他們連看一眼都懶得看。別說楊希恩在埃蘭堡見識過的和平士官訓練艦隊,就是前麵經過的幾個空間站裏那些小家臣私軍也要比他們強上百倍,軍紀渙散到這種程度真是讓人懷疑這些家夥到底是不是以能征善戰著稱的天狼軍一員。
其實也不怪徭軍的士氣低下,無論是什麽戰鬥徭軍總是充當吃力不討好的那個角色——防守時的人牆、進攻時的炮灰,再不就是絕對優勢中被擺在一邊看戲,反正隨便一個家臣都能指揮自己。因為沒有高級指揮官撐腰就算立下了功勳也會被其他權勢家臣的部隊奪去,作戰不力也沒什麽懲罰,這樣的部隊能有士氣才叫見鬼。
走進空間站內部一看更是不得了,醉醺醺的士兵們勾肩搭背地大聲講著低俗笑話,十個低級軍官裏麵倒有九個衣衫不整,楊希恩和一個踉踉蹌蹌的百夫長擦身而過,那煙酒臭氣熏得他腦仁疼。
“我是不是該考慮別的部隊?”現在連楊希恩都對自己的選擇持懷疑態度了。
無論如何既然來了就應該看看再說,抱著這樣的想法楊希恩按照牆上的電子路標向某個方向走去。也許他在軍校的生活很枯燥,但在軍隊駐地裏那個地方最容易搞到情報他還是明白的。
酒吧。
果然麵積不小的酒吧裏人山人海,似乎所有的徭軍官兵都被集中到這裏了。楊希恩挑了個人比較少的座位坐下想聽聽士兵們的閑話再作打算,忽然,某個議論穿透嘈雜傳到了楊希恩耳朵裏。
“喂,聽說了沒有?今天好像是有某個大人物來我們這裏選直屬艦隊。”某個喝得半醉的提轄官(大約相當於中尉或者少尉)向自己的同僚問道,看他的臂章應該是艘驅護艦的副艦長。
“大人物?切,哪來的大人物?要真的是大人物也不會到這種鬼地方來選人。”那同僚嗤之以鼻。
“別這麽說嘛。”提轄官笑笑,“咱們是入不了人家的法眼,但整個天狼軍戰艦組就這麽多,其他直屬艦隊被抽調走一部分之後總會留下空缺到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總比在這鬼地方浪費人生強。”
“恩……說的也是。”同僚點點頭,“不過你說是大人物,我怎麽不記得本家有什麽還沒建立直屬艦隊的大人物?莫非是最近新招來的家臣?”
“不是,我聽說好像是本家的二公子……不過上麵的老爺我也不熟,名字來曆什麽的就更不知道了。”提轄官聳聳肩膀。
“二公子?啊,我好像有點印象,應該是二老爺楊宣的兒子才對。他不是到外疆念書去了麽,莫非是畢業回來了?”並不是每個徭軍軍官都像這位提轄官那麽糊塗的,經他一提醒果然同僚有了點印象。
“總之就是那麽回事吧,如你所說暫時跟我們沒關係。”給自己灌下一杯勾兌啤酒,提轄官迷糊道。
“如果是他的話,說不定我們也有機會哦?”哪知道同僚眼睛一亮,居然反駁起自己之前的意見來。
“怎麽講?”提轄官一時沒反應過來。
“二老爺楊宣在本家幾乎沒什麽勢力,他的兒子常年留學在外就更不用提了。現在定遠府的天是大老爺楊牧罩著的,那些家臣縱然心中不服也知道下一任侯爺就是他所以都明著暗著給大老爺溜須拍馬,這樣一來這位二公子就更不受待見了。如果我要是那個二公子肯定不會從別的家臣那裏選人,因為到手的人馬根本就不會聽自己的嘛!算來算去府軍裏最沒立場的就是我們徭軍,所以來這裏挑人也不是不可能。”同僚解釋道。
“你這麽一說還真是……不過照你說的跟著這二公子也沒啥好處啊。說不定還會被牽連進上麵老爺的內鬥中去,就像幾十年前我爸因為站錯了隊當了一輩子管帶(小型艦艦長,相當於上尉)。”感情這位提轄官還是軍人世家。
“嘿,總比在這裏渾渾噩噩的強!萬一咱們支持的一方贏了說不定還能出人頭地呢,凡事都靠自己努力。”同僚聳聳肩膀道。
“喂,你們兩個。”提轄官忽然感覺背後有人在拍自己。
“額……你哪位?”回過頭,他發現是個穿著不認識軍裝的年輕人,沒軍銜,看年齡也就比自己小個三四歲。
提轄官之所以認不出那軍服來是因為那根本不是現役軍裝而是和平士官學生的日常服,除了正規場合之外楊希恩還是習慣這身穿了四年的衣服。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兩個想不想出人頭地?”楊希恩向二人問道。
“出人頭地誰都想但邪道我們可不幹,那是要掉腦袋的。”提轄官將楊希恩當作了駐定遠府的外國武官之類,常常這種武官都肩負著間諜的職責,人們戲稱他們為“技術使館人員”,這類人最喜歡把主意打在沒有立場的徭軍身上。
“我就是你們嘴裏的那個二公子,怎麽樣?願意跟著我賭一把嗎?”迎著二人奇怪的眼神,楊希恩說出了自己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