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知何時消失了
“刷……”一片目光齊刷刷地掃過來，本來以為自己隻是個旁聽者的楊希恩頓時措手不及。
“怎麽是我？為什麽會是我……不，不是考慮這些東西的時候了。接受還是不接受？有什麽好處？有什麽壞處？快！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楊希恩趕忙鎮定心情，迅速地計算起這個任務的利弊得失。
“這個……能否讓我考慮一下？”嘴上這樣說著，楊希恩想要給自己爭取一段思考時間。
“二弟你就不必猶豫了，想你畢業於和平士官這等名校對付幾個海盜還不是手到擒來？況且二弟你剛從學校回來還沒有組建自己的直屬艦隊，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把自己的隊伍拉起來順便磨合一下隊伍，如此一舉兩得的任務我這個做哥哥的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給你的歸家禮物……”另一邊，楊展滔滔不絕地勸說著。
“隻是這麽單純嗎？總覺得那個地方不對勁。要想對付海盜用大量小型艦才是最有效的手段，直屬艦隊構成一旦決定就不容反悔隻有立功之後才能擴大規模，可是隻能打打海盜的艦隊怎麽立功？而且敵人不隻是海盜還有背後的寧遠候，萬一寧遠候借口開戰一支以對海盜策略為部署的分艦隊絕對不可能抗衡寧遠候的主力，說不定我和我的新艦隊都得栽在貴州星係，那裏是三不管的地界，後麵是鎮遠府的地盤也就是說我連定遠府的援兵都沒有……這是針對我的陷阱！”
心思電轉間，楊希恩立即認清了楊展所謂“歸家禮物”的真相——一個誰也不願擔任的苦差，而且放到自己頭上尤為不利。
“可是不得不接受啊，如果被人說成連海盜都不敢麵對的話，我這個名校畢業的軍校生豈不是成了整個定遠府的笑柄？背著膽怯的惡名以後還有哪個艦長願意跟隨我？可惡！就沒有什麽推辭掉的辦法嗎？！”暗自咬牙，楊希恩下意識將視線轉向自己的父親，雖然連他自己都沒有報多大希望。
果然，父親楊宣隻是看著自己苦笑搖頭。他也明白這個任務對自己兒子來說是杯看上去很甘美的苦酒，可是以臣子之身二十多年未立寸功，於家中無論名譽地位都極其低下的他就算是出來給兒子說話其結局也隻能是自取其辱罷了。
“二弟，想好了沒有？各位大人都在等你的回複呢。”突然思緒被楊展略帶得意的催促打斷，楊希恩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楊展，他的眼中是和幾天前迎接自己時迥然不同的惡意。
圖窮匕見的、**裸的惡意！
“……不得不上嗎？”緊緊攥住自己的拳頭，楊希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承蒙大哥看得起推舉，希恩就愧領這個主將之位了！”對主位上的楊牧和楊展一拱手，楊希恩迎難而上！
“哈哈哈……好！”主位上的楊牧哈哈大笑，“希恩好氣魄！這才是我定遠楊家的男兒，你的直屬艦隊可以從任何艦隊裏隨便挑，看上哪個艦長了跟我說，就算是父候的屬下我也保管給你要過來！”
“多謝大伯！”縱使心中千般不願，到了這個地步自己也隻能走下去了。
於是，這一日的府議以陰謀結束。
——一小時後·楊宣府邸門前——
“希恩，對不起，我沒能幫上忙……”車子裏一直保持著詭異的寂靜，直到停下楊宣才鼓起勇氣試圖打破這份靜默。
“嘭！”怒極的兒子沒有接受父親的歉意，他徑直摔開車門，怒氣衝衝地走進府邸。
“哎，嗨……”宛然長歎，楊宣沮喪地下了車。
“老爺，希恩這是怎麽了？進屋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鑽進自己的房間，他是不是做什麽錯事了？”迎接垂頭喪氣的楊宣的是當今鎮遠侯家大小姐、楊宣的正妻特羅沙·希恩。
“什麽都別說了，希恩沒錯，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用。”楊宣失落地搖搖頭，“對不起特羅沙，能否讓我一個人靜靜？今天心情確實不大好。”
“恩，老爺您累了就請休息吧，妾身就不煩您了。”看著丈夫的頹喪模樣賢淑的特羅莎也不好再追問下去，隻好看著楊宣走開。
但這不代表特羅莎會就這麽放任不管。
“當當當！”特羅莎敲響了自己兒子的房門。
“……”沒人應門，楊希恩就在裏麵。
“希恩開門，是我，媽媽。”
“……”還是沒反應。
“開門，我有話要問你。”特羅莎頑固地敲打著門扉。
“……請進。”終於房門打開一條縫隙，裏麵是無力地仰倒在沙發上的楊希恩。
“母親大人有什麽要緊事嗎？我現在很累，沒心情說話。”側過頭，楊希恩疲倦地說道。
“今天府議到底發生什麽了？你是這樣，你父親也是這樣……”特羅莎擔心地向消沉的兒子問。
“隻是我自己的事情，和父親也沒有關係，您不必擔心。”楊希恩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特羅莎的擔心，像對無關人士一般敷衍。
“我是你的媽媽，你有事我怎麽可能不擔心？說給媽媽聽聽，說不定我還能幫上什麽……”
“夠了！”楊希恩忽然憤怒地打斷了特羅莎的勸解，“跟你說也沒用！你和父親一樣都不過是外交的附加品，附加品就給我做好附加品的樣子老老實實過活，我的事情我自己來處理！”
“希恩，你這說得是什麽話？！我們再怎麽說也是你的父母……”特羅莎驚訝地看著暴怒的楊希恩，四年不見的骨肉至親陌生得恍若街角路人。
“想要尊敬是嗎？尊敬是需要相應的能力換來的，像你們這樣的人……像你們這樣窩囊的父母讓我拿什麽來尊敬？”楊希恩冷冷地盯著自己的母親質問，“如果隻是毫無幫助的廉價擔心我不需要，請您離開我的房間，我需要個人空間來思考解決你們解決不了的問題。”
“……”知子莫如母，明白現在自己說什麽都隻會招來楊希恩更激烈的遷怒和厭惡，特羅莎無言地退出了房間。
“……”同樣無言地，楊希恩走向書桌打開自己的個人電腦，他需要找到一種能兼顧海盜和正規軍的艦隊構成模式。
太陽就在楊希恩的努力和苦惱中慢慢消失在地平線……
——夜·餐廳——
一頓合家圍坐的溫暖晚餐是全人類為了享受天倫流傳下來的傳統，但今天的餐廳裏顯然沒有任何溫暖氣息——沮喪沉淪不停喝著悶酒的父親，憂心忡忡有話不能言的母親，焦急躁動心不在焉的哥哥，滿頭霧水如墜五裏雲霧的妹妹，還有他們身後一言不發的傭人，似乎連撲鼻的餐點香氣都被這家人詭異的氣場衝淡了一些。
“哥……你和爸爸，又鬧別扭了？”還是年輕的妹妹最先無法忍受這怪異的空氣，她放下碗筷在桌下悄悄伸手拽了拽楊希恩的衣擺，小聲問道。
妹妹名喚楊璿薇，今年十五歲，因為是女兒身不能繼承希恩家的姓氏當然也不像楊希恩那樣還有著亞伯拉罕之類的另外一個名字，她的美貌卻帶著明顯混血特征。
“沒有。”楊希恩從沉思中驚醒連忙搖頭否認，這否認勉強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如果這個家中還有誰能得到楊希恩比較友善對待那無疑是他的妹妹，那是一種參雜著責任感的疼愛——既然父母沒有在權力漩渦中保護她的能力，自己就必須盡到這份責任。
“哥，你還是道歉一下比較好吧？”果然他的勉強被輕易識破。
“……”楊希恩沉默不語。
“哥哥……”楊璿薇嗔怪地盯著楊希恩，他和自己父親的不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每每這種時候妹妹就會成為這個家庭的調解人。
“真是服了你了。”果然女兒是最好的家庭調合劑，剛才還一臉鐵青的楊希恩隻能苦笑求饒。
“快，道歉道歉~”妹妹笑嘻嘻地搖晃著楊希恩的衣擺。
“對不起母親大人，今天我的情緒不大好說了很多過分的話，請您原諒。”對自己的母親微微點頭楊希恩這算是道過了歉，他仍然固執地將父親晾在一邊絲毫沒有搭理的意思。
“還有爸爸~”妹妹得寸進尺。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這一次妹妹的撒嬌攻勢沒有成功，楊希恩巧妙地甩開掐住自己衣擺的小手，起身離席。
“哎，哥你等等……我也吃飽了，爸爸媽媽慢用！”遠比同齡孩子明事理的妹妹趕緊用餐巾擦擦嘴巴追了上去，不一會就消失在餐廳大門背後。
“老爺，希恩這孩子是倔強了點，他也是好強上進……”被丟下的特羅莎隻能如此勸慰借酒消愁的楊宣。
“我知道……不是他的錯，是我這個父親太沒用。”楊宣搖搖頭，仰臉將一杯白酒灌進嘴裏，自己沒用這句話幾乎成了他的口頭禪。
“老爺您別喝了，喝太多會傷身的。”特羅莎試圖接過楊宣的手中杯。
“這副沒用的身軀，好壞與否都無所謂了……抱歉，今天我想多喝點。”候門深閨出身的特羅莎當然搶不過楊宣，眨個眼睛的功夫又是一杯酒被灌進了他嘴裏。
視野朦朧之中，楊宣似乎看見了那個總是嬉笑著在自己膝下轉悠叫著爸爸的可愛孩童。但很快那孩子消失了，變成了一個稱自己為“父親大人”的陌生少年，自己看不清他的麵貌，因為他留給自己的隻有背影和偶爾回首的白眼，自己伸出手想要追上那個少年看個究竟，卻無奈腳下像是生了根般一動不動，最後，連那少年的影子也消失了。
“究竟……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掌，楊宣捫心自問。
人們之所以喜歡喝酒，也許就是因為能夠勾起那些被自己遺忘在記憶角落裏的快樂回憶吧……雖然也會伴隨著那些寧願永遠想不起的痛苦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