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匕首與鎧甲
如同矛和盾是宿命冤家一樣，匕首和鎧甲也是生來的仇敵——一方孤注一擲欲取對方咽喉，另一方則護衛周全力保城門不失，二者勝負可說全在一念之間。不過當銀樣蠟槍頭的鈍匕首撞上空有架子的紙鎧甲時情況就變得非常有趣了，本該是實力上的硬碰硬忽然變成了心智韌性的較量，獲勝者往往是更加堅忍不拔的一方。
——二十八日午夜二十三時·南部基地指揮大廳——
“司令，我們要不要聯絡出擊的部隊？就我們現在的兵力恐怕是……”雷達員隻能寄希望於獨斷出擊的革命軍。
“你們都慌什麽？他們又不是沒有雷達就算我們不說也會來救援的，而且我們有激光防空塔在，撐到援兵回來不是問題！”士兵們的慌亂不但沒有影響到齊格菲反倒讓他看起來更加鎮定，他知道若是自己慌了這個基地就算全完了。
果然如齊格菲所說熱源雷達上一道直線橫掃過境，張鬆嵐陣地上空的熱源信號為之一清，攝像頭畫麵上紅色驚鴻閃過便如同在半空中釋放了無數璀璨禮花，隻不過這種禮花的存在目的不是供人觀賞而是催人性命。
“激光電極再充電，預計三十秒後完成！”有了自己長官的以身作則士兵們也紛紛跟著鎮定下來，雷達員見到敵軍導彈被一刀切終於放鬆心情開始重新投入工作。
“激活附屬防空炮位，基地陣地炮鎖定目標準備反擊，優先消滅敵軍遠程目標！隻要激光塔還在他們是不敢接近到基地五十公裏內的！”齊格菲可不像思想簡單的雷達員那般好心情，敵人的導彈絕對不止一波，現在隻是開始而已。
激光塔雖然擁有極強的防空功能但其高威力長射程也是以長時間充電為代價的。三十秒的時間對生活在和平中的人隻是喝口茶點根煙的時間，但在戰場三十秒足夠讓速度夠快的導彈車發射一輪半了，繼續積累下去激光塔的防空圈難免會出現漏網之魚，這時就必須要附屬防空炮來填充火網漏洞。
可惜，還沒等齊格菲的擔心的事情成真，另外的難題就先擺在他眼前。
“轟隆！”大廳地麵一陣顫抖。
劃過基地火網的炮彈狠狠砸向聳立的方尖碑，卻被忽然出現在空中的半透明六角形網格攔在途中。雖然方尖碑本體沒有收到絲毫影響，但整個基地建築群都為分散這股強大的力量而戰栗。
“司令！激光塔分子護盾被擊中，命中處分子機械層削減近兩毫米，散布器正在回充！”雷達員慌忙報告。
“還有炮隊？可惡，準備真是充分……熱源雷達能定位對方的炮隊位置嗎？”身處逆境，齊格菲下意識地咬起手指。
“正在定位，根據瞬閃熱源追蹤敵人大概有……十五個陣地！”因為對方數量的龐大雷達員又是一驚。
“十五個陣地？真有那麽多炮分子護盾早就撐不住了！裏麵肯定有假陣地，真的頂多四五個！”齊格菲沒被張鬆嵐的疑陣唬住，一眼就看出了張鬆嵐的這點小伎倆。
不過齊格菲的判斷也是張鬆嵐事先想預料到的，設置十五個陣地如此誇張的數字就是讓對方一眼就能看出來。當事物被過度誇大時人們總會采用一個折中的合理數字，張鬆嵐就是靠這個思維慣性讓對方誤解自己的規模。
“司令，陣地炮控製室在問是否反擊。”齊格菲沒給出指令，下麵的士兵先沉不住氣了。
“告訴他們等等！還不是時候。”齊格菲連忙壓製住性急的下屬，“推測射角找出對方真實陣地再開炮，我們的陣地炮被打掉就完全沒有反擊手段了！”
“司令，我們就這麽被動挨打？再這樣下去弟兄們的士氣恐怕……”看見下屬們一臉失望，副官連忙進言。
“我知道，可是……”齊格菲皺著眉頭沒有再說下去。
“可是我有什麽辦法？部隊都被拉走了，哪怕給我一個偵察機甲分隊……不，一台機甲也好能探探對方的底啊！”有心無力的齊格菲在心中如此呐喊著。
就在齊格菲這邊強頂壓力的時候，卻不知道未見麵的對手張鬆嵐心中同樣滋味不好受。
——同時·張鬆嵐主陣地——
“分、分子護盾？！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聽到炮隊報告炮彈被彈開的消息張鬆嵐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分子護盾這種大型微機械發生裝置隻有太空戰艦才會出於防禦和氣密用途而使用，別的不說單就龐大的能源和空間需求一般軍事基地就不會把它考慮在內，遊擊隊更是不可能有渠道入手如此貴重的裝備。最可氣的是，明顯是麥克亞當上將給自己部隊配屬的武器居然在其提供情報裏連說都沒說，否則張鬆嵐說死也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考慮急襲南部基地。
張鬆嵐襲擊南部基地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用無法被激光塔攔截的炮兵實施打擊，連規模頗大的導彈部隊都是打算為了給自己壯陣勢用的。在攻擊建有激光塔的基地作戰中隻用遠程武器也算是一種常規手段並不會被懷疑，激光防空塔雖名為“防空塔”，對地極限射程仍可以半徑覆蓋五十公裏內的地麵。打不到更遠的地方是因為越靠近地麵空氣中粉塵量越大對激光的散射效果越好，限於功率問題即便是最大型的防空塔在五十公裏外的地麵上也頂多算盞能製造多餘溫暖的探照燈，完全無法發揮在天上耀武揚威的本事。
如今因為分子護盾的存在，計劃中的撒手鐧沒法發揮本事一擊致命情況反倒成了兩軍之間的遠程消磨戰，自斷後路又兵力遠不及對手還被夾在中央的張鬆嵐怎麽能不心焦？
“事到如今罵麥克亞當不道義也晚了，當前的問題是怎麽幹掉分子護盾！”特侖希爾一把扯起腳下發癱的張鬆嵐心急火燎地問道。
“幹掉分子護盾？就以我們這點火力得打上好一陣子。”張鬆嵐狠咬牙根推開克倫希爾，“現在能指望的隻有坦克分隊了……雷達兵，南部基地反擊了沒有？”
“沒有，除了用激光塔和附屬防空炮擊落我們的導彈之外沒采取任何其他反應。”見自己的兩個長官都喪失了冷靜雷達兵克裏斯心裏也開始發慌，身為下屬的他隻能強壓著這股不安不能表現出來。
“在摸清楚真實陣地之前絕不輕易反擊嗎……果然是個謹慎的家夥！”對方的反應讓張鬆嵐更倍感棘手，“好，你要找真陣地是吧？我就讓你搞不明白哪個陣地才是真的！通訊員！告訴炮隊暫時停止炮擊移動到備用陣地，讓機甲隊他們在所有假炮兵陣地間來回遊移，同時在假陣地上用曲射炮向防空塔射擊。”
“金色一號呼叫白色一號，請立即按照A型預定模式開始作戰，重複一遍……”
白隊所用機甲全名SS-102“彈弓”，是帝國鎮遠軍工開發於十五年前的中型偵察機甲。其設計大膽地拋棄了近防武器轉而注重“無死角”和“一擊必殺”兩個特點，經過數次衝突中的實踐使用證明它的專精式結構非常成功。它之所以得來“彈弓”這個綽號是因為特有的零死角炮擊係統，這種陣地炮的便攜簡化版本使它除了用高速穿甲彈直射之外還可以用曲射榴彈炮擊躲在掩體後看不到的敵人以做到真正無死角的突然襲擊。不過這次曲射炮的作用不是消滅躲在掩體後麵的敵人而是偽裝成炮擊陣地誘使敵軍率先開炮。
“……白色一號收到，馬上開始作戰。”隊長麥克將頻道轉到小隊內，“打起精神該我們出場了，別因為動作慢被敵人的追跡炮火炸到。”
“基德，了解。”
“弗朗西斯，明白了。”
“土豆，了解。”
早就埋伏好的彈弓機甲隊關掉身上的光學迷彩快步衝進小型延時炸藥不停炸響的假陣地內，那些炸藥對人可能還有點威脅，但對於鋼筋鐵骨的機甲來說就像是腳邊的鞭炮一樣雖然劈裏啪啦聽來挺嚇人實際上根本構不成傷害。
“白色全隊，曲射榴彈照準目標二十輪快射！”四台機甲沉腰蹲馬，一直掛在修長機甲背後的炮筒伸上肩膀，另一端肩膀後的供彈係統也開始運作。
“嗖嗖嗖嗖！”金屬高速摩擦空氣的尖銳鳴叫，剛才還滿滿登登的彈藥箱已經被傾瀉一空。
“果然不行啊……打開光學迷彩，補充彈藥後換到下一個陣地。” 麥迪從雷達上看到炮彈軌跡在要命中目標時忽然停止運行爆炸，應該是打在了分子護盾上。
很快四台雷達看不見的機甲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上新彈藥箱，又摸到另外一個假陣地開始第二輪誘導射擊……炮火、導彈和時不時閃過雲層的激光束幾乎映紅了半邊夜空。
——南部基地北方約一百六十公裏·革命軍出擊主力——
“隊長，東南方九十公裏處發現新的熱源，數量大約三個中隊，同時高空發現大量爆炸反應……”革命軍雷達員忽然看見雷達屏幕上多出一堆紅點連忙向自己長官報告。
“早TM看見了！”沒等雷達員說完話劈頭蓋臉挨了臭罵，哈拉斯隊長的眼睛死死盯著外部監視器，圖像上正閃過防空激光餘韻未消的紅色線條。
防空激光空中有效射程可達三百公裏，發射光跡在大白天千裏之內肉眼可見更不用說晚上，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是比無線電更快更直接的求救信號。
“哈拉斯隊長，南部基地被襲擊了！”還沒等哈拉斯發完脾氣，另外兩個中隊的隊長又在頻道裏把廢話說了一遍。
“我說我TM看見了，都當我是瞎子麽！”
哈拉斯現在怒氣直衝頂梁門，自從他看見基地防空激光那刻一股被耍的感覺就在心裏油然而生。那個王國軍過來的臭屁小子是正確的，第九都市遭受攻擊隻是個幌子，目的是引誘他們主動出擊從而削弱南部基地的留守兵力。中計本身並不能讓哈拉斯如此光火，真正讓他生氣的原因在於自己一直看不起的齊格菲已經早一步看穿了敵人的詭計而自己居然還傻乎乎地往套裏鑽，這對於自尊心極強的他來說可是奇恥大辱。
“那、那我們怎麽辦？”另外兩個隊長好像被罵沒了誌氣，音量頓時下挫了好幾個數量級。
“還問我怎麽辦？你們腦袋裏塞的都是糨糊嗎？”哈拉斯鼻子都要被氣歪了，“全軍掉頭全速折返，目標是新出現的敵人！第九都市附近的那支隻是誘餌，放著不管第九都市也不會怎麽樣。”
“隊長，你看我們是不是提醒一下第九都市？畢竟……”哈拉斯的副官在旁邊低聲建議道。
“提醒他們？我就是被他們信口雌黃騙出來的，就讓他們先害怕去吧！”哈拉斯氣哼哼地回答。
哈拉斯卻不知道自己這句意氣用事的話救了很多人性命，避免了事態向更嚴重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