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開誠布公
範誠並不知道梅映雪會重新回到停車場,他更不知道因為停車場的監控係統出了問題所以梅映雪錯失了追蹤到他的機會。
此刻那輛破奧拓停在了青石板街邊,他和江文波正坐在街邊的一家咖啡廳裏。
“你很喜歡喝咖啡?”江文波端起杯子問了一句。
範誠搖搖頭:“我喜歡喝茶,咖啡這玩意味太重。”
江文波的目光掃了一下咖啡廳:“上次我們談話的時候也是在咖啡廳。”
“除了咖啡廳你覺得還有什麽地方更適合我們聊天嗎?”
江文波笑了。
“老實說,還真看不出來你之前是個混混。”
範誠這句話並不是在恭維,江文波的身上並沒有那些混混的痞氣。
“我讀過書,甚至還差點考上了大學。”
“你這話讓我想起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範誠這話讓江文波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為什麽殺人?”範誠突然問道。
江文波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
範誠說道:“我說過,我們隻是聊聊,你也知道,就算你承認人是你殺的,沒有證據我也不能把你怎麽樣,況且現在我的處境你也看到了,我比你更怕撞上警察。”
江文波歎了口氣:“如果我說我是為了錢你信嗎?”
範誠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江文波殺人的理由這般的簡單。
“我家的情況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我爸患了絕症,治病需要一大筆錢。”
範誠還真不知道,那老頭也沒有說過。
“我爸原來是化肥廠的工人,職業病,廠子裏有這病的人不少,可是廠子已經垮了,雖說有醫保,但報銷是有限額的,拿我爸來說吧,一個月自己承擔的那部分就差不多要七、八千。”
“這麽高?”
“沒辦法,用的進口藥,醫保是不報銷的。”
江文波說著低下頭,拿著勺子攪拌著杯子裏的咖啡:“其實我也知道我爸的病好不了,花再多的錢結果都一樣,可是我總得做些什麽,從小到大他沒少替我操心。而我呢,以前不懂事,給他添了不少的麻煩,但他卻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現在他得了這樣的病我也不會放棄他。”
範誠沒想到江文波居然還是個孝子。
“所以你做健身教練也是為了他?”
“是的,他不希望我一直那樣混下去,他希望我有一份正當的職業,你是沒看到,知道我做了健身教練他是多開心。”
按說範誠是應該恨江文波的,如果不是江文波他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是聽了江文波說的話他覺得他又恨不起來了。
“若是你爸知道你的錢是殺人換來的他還會答應用這錢來治病嗎?”
聞言江文波抬起了頭,眼睛裏帶著憤怒:“你什麽意思?”
“你別誤會,我是不會去和你爸說的,我沒那麽不厚道。”
江文波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
“你還有個哥哥吧?”
範誠記得那老頭說江文波是江家的二小子。
“我還有個姐,已經結婚了,我姐夫也是廠子裏的,他們的生活條件也不富裕。”
所以父親治病的擔子就落到了江文波的身上,他負責找錢,他姐姐姐夫負責照顧老人。
“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四十萬。”
“一條人命就隻值四十萬?”
江文波抿著嘴不說話,他甚至不敢看範誠。
“你應該不是第一次殺人吧?”範誠隨口問道。
“不,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江文波的腦子裏又浮現出了自己殺人時的情形,那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當時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嘔吐,可是下了出租車他還是吐得一塌糊塗,這也是為什麽他會把錢包落在出租車上的原因。
“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總會想到那個人,想到他絕望的眼神,還有那殷紅的鮮血。我幾乎每天都會做惡夢,常常從惡夢中驚醒。”
範誠歎了口氣:“人做了虧心事終會寢食難安的。”
“可不是嗎?”
“去自首吧。”
範誠勸他去自首,或許能夠爭取寬大處理。
江文波用力地搖著頭:“不,我不能去自首,我不能坐牢。”
他要是坐牢那父親怎麽辦?
“你就寧願一輩子承受著良心上的折磨嗎?”範誠並沒有著急問他到底是誰指使他殺人的,在他看來江文波還不算不可救藥,至少他還知道良心上過不去。
“你是為了你自己吧?我若是自首你就能夠洗脫殺人的嫌疑了。”江文波的語氣變得冰冷。
範誠沒有回答,他並不否認勸江文波自首也有著這個原因。
“我看得出你是個好人。”江文波給範誠發了一張好人卡。
“我也沒想到這事兒會把你給牽扯進來,對不起。”江文波的語氣誠懇。
範誠苦笑,自己從一個警察淪為了警方通緝的殺人犯一句對不起就行了?
“今天我和你說的話出了這扇門我是一個字都不會承認的。”
範誠點點頭,這一點就是江文波不說他也知道:“那個出錢讓你殺人的人是誰?”
江文波說道:“是個女人,我不認識,我和她是在醫院門口碰上的,不過我知道那天並不是偶遇,她是有意衝著我來的,她好像對我家裏的事情很了解,知道我需要錢。”
“她長什麽樣子?”
江文波搖搖頭:“這個還真不好說,那天她戴著帽子,還戴了一副大墨鏡,脖子上纏著絲巾,她的臉幾乎完全都遮掩了起來。不過我她的身材很好,身高大約一米六五,聽她說話的聲音應該二十多歲吧。”
“你幫她殺人,她又怎麽把錢給你的呢?”
江文波回答道:“當時她就把卡給我了,她說如果我不答應就把卡扔了,不用還給她,如果我答應,隨時都可以用卡裏的那四十萬。我知道她之所以敢先把卡給我說明她根本就不怕我耍什麽花樣,他們肯定有他們的手段。”
江文波拿到那張卡之後左思右想了差不多三天的時間,最後他還是被那四十萬給打敗了。
他太需要錢了,即便這錢根本就不可能讓他父親活命卻能夠讓他父親多支撐一陣子。
他希望能夠盡可能地留住父親的生命,哪怕隻是多一天那也是一天。
“第四天我就把卡裏的錢取了出來,就在我取完錢的時候她給我來了電話,她說很高興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同時她也讓我等待下一步的指令,剛開始的幾天我確實很緊張,畢竟是殺人,我以前混社會也就是小打小鬧。但那幾天過後我那種緊張的感覺就淡了許多,接著她就又打來了電話,後麵的事情就不用我說了。”
“那把水果刀你是在哪弄到的?”
範誠很關心那把水果刀,正是那把水果刀才讓他說不清道不明。
“那刀是他們給我的,他們放在紅旗新村的那家超市儲物箱裏,我自己去取的,他們交代我必要要戴手套,不能在刀上留下我的指紋。”
江文波隻是一枚棋子,他什麽都不知道。
“你還是去自首吧。”範誠又來了一句。
江文波說道:“我自首就不會死了嗎?”
範誠搖搖頭,這他可不敢保證,至於怎麽判決那是法院的事情。
“我要是自首的話我爸也活不成了,我會活活把他給氣死。”
他的心裏一直都惦記著他的父親。
範誠知道自己是勸不了他的,不過今天的這結果他已經很滿意了,至少兩人能夠開誠布公,江文波把一切都說了出來,雖然信息量並不大,也不知道對自己有沒有用,但至少也算有了新的線索。
“我好奇你怎麽突然就改變了想法?”範誠問道。
江文波眯縫著眼睛:“因為我有一種感覺,我感覺他們或許不會放過我,那天你說得對,我隻是他們的一把槍,用完了說不得就會扔到一邊,真扔到一邊倒也還好,就怕他們會殺我滅口。”
江文波是個聰明人,範誠那天的那句話對他還是很有觸動的。
“我之所以告訴你有兩個原因,第一,你現在暫時還沒有辦法證明人是我殺的,你自己是清白的,在你找到證據之前我還有機會離開,第二,如果我真的遭遇了不幸,至少你知道我是怎麽死的,你會替我報仇,雖然那不一定是你的本意。”
“你很精明,可惜就是走錯了路。”範誠歎了口氣。
江文波笑了:“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路,從生下來就已經注定了,我們都不可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偏偏這出身對人的一生影響是巨大的,有些人生下來就錦衣玉食,而有些人生下來就受苦受累,這就是命運。”
江文波說的是大實話,很多人都說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可是真正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人又有多少?
有時候不是努力就可以的,這個世上大多數人都是很認真,很努力的,可他們卻根本無力改變自己的生活,極少數成功的那也是有著他自己的機緣巧合。
江文波一口將杯中的咖啡喝完,已經有些涼了,帶著些澀味:“好了,以後你不用再來找我了,該說的我已經說了。”
說罷他掏出一張百元的大鈔放在了桌子上:“上一次是你請的,這次我來。”
範誠點點頭,目送著江文波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