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證之罪

今天一直加班到晚上9點多,郭羽才下班。

他拖著疲倦的身子上了公交車,坐了半個多小時才下車,向前走了一段,路邊是片大排檔。

此時,昨天的那個黃毛和幾個混混模樣的年輕人圍著一張露天桌子坐著,吃著燒烤,喝著啤酒。

郭羽一看到他們,就側頭往邊上走,他可不想惹上這些人,昨天被狠狠打了一記後腦勺的事他猶記在心,說實話,當時他很害怕,怕被那兩個流氓毆打。

那幾個小流氓今天倒沒注意到他,因為黃毛的視線被路過的一個漂亮女生吸引住了。那姑娘穿著黑色的超短裙,大腿纖長,上半身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小襯衣,看著像是個公司的銷售人員。

在酒精的刺激下,黃毛不管女孩旁邊還有個男朋友模樣的人,肆無忌憚地對同伴大聲笑道:“身材真好,屁股又圓又大,摸起來肯定很舒服啊!”同伴大笑起來,對著那個陌生女生吹口哨。

女生厭惡地瞪他們一眼,咒罵了句:“神經病!”

“哈哈,嘴巴好潑辣,我喜歡。”小混混叫著。

旁邊的男朋友對她道:“走吧,別理這些傻×。”

正當兩人要走的時候,誰知剛剛她男朋友說的話稍大聲了些,傳入了這群流氓的耳朵裏。黃毛當即站起來,喝道:“你媽×,你他媽罵誰傻×?”

她男朋友並不想惹事,看著對方人多又來勢洶洶,自己先膽怯了,但在公開場合,又在女朋友麵前,不想丟了麵子,他低聲朝向空氣說了句:“我又沒說你。”

“那你他媽的嘴裏嘀咕個××?”黃毛衝到他麵前,點著他的鼻子質問。

女孩連忙拉過她男朋友,嘴裏冷哼一聲,轉頭就快步走。

“沒種就別他媽跩!”黃毛見對方退了,以勝利者的口吻叫囂一句,順道又拍了一下那男人的後腦勺。

男人當即回過身,道:“你幹嗎?”

黃毛見對方居然還敢回身,於是走上前兩步繼續指著那個男的,道:“你他媽再多說一句?你他媽再多說一句試試看?”黃毛的同夥也紛紛站起身,走到了他們旁邊。

周圍人見起了糾紛,也都聚攏過來,口中勸著:“算了算了,沒事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雙方都消消氣。”

男人麵對五六個混混模樣的人,有些膽怯,不知所措。女朋友也害怕了,趕緊拉他:“算了,快走吧。”

男人冷哼了聲,轉頭要走。

誰知,黃毛突然飛起一腳直踹那個男人的腰部:“你他媽跟誰哼呢!”

黃毛的同夥見對方怯了,本來準備坐回去繼續喝啤酒,不想黃毛這麽忍不住氣,對方都要走了,還撲上去踹一腳,怕鬧出事,畢竟杭市城西一帶的治安一向管得很嚴,連忙上去拉住他,口中也勸著“算了”“繼續喝酒”等等。

男人在女朋友害怕的哭聲中爬起來,什麽話也不敢說,低著頭,和女朋友快速走開。

一旁看著的郭羽歎口氣,這種流氓簡直是社會的垃圾,但他對此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多叮囑自己幾句,下回遇到這幾個人,更要小心點,千萬不要招惹。萬一惹了這種人,他把你暴揍一頓,就算派出所抓了他,也隻能按治安管理處罰條例關個一兩天,他出來後還會找你麻煩。

這時,突然有人走到他身旁問了句:“這幾個家夥一直都這麽壞嗎?”

郭羽轉頭一看,是昨天麵館裏那個收養小狗的中年大叔,他點點頭,語氣顯得有幾分無奈。“這一片他們算是出了名的。那個人,”他示意黃毛,“好像叫小太保,算是他們的頭兒了,經常這樣。”

“哦。”駱聞點點頭,朝他微笑了一下,轉身離去。

“對了,師傅,你昨天帶回去的狗怎麽樣了?”

駱聞轉回身,道:“我看了下似乎都是皮外傷,應該過幾天就能恢複過來了。不過我想它大概是受了驚嚇,反正到現在都縮在窩裏,基本不太動,給它買了牛肉條,好像也不太喜歡吃,水也沒喝過,嗯……真有點麻煩。”駱聞淡淡笑了下。

“你以前養過狗嗎?”

“以前?”駱聞想起了八年前那條狗,不過那時他和那條狗接觸的時間很短,他點點頭,道,“養過幾個月,後來狗丟了。”

郭羽道:“狗不吃不喝,我覺得應該是到了陌生環境感到害怕,以前我養的狗都是這樣的,到新家頭幾天都膽子很小,過個三四天,狗習慣了就會又吃又喝,而且你這條有點像土狗雜交的,以後食量可大得很呢。”

“哈哈,是嗎?我養狗經驗少,以後還要向你請教。”

“我也很喜歡狗,隻是現在住這裏不方便養,回頭等狗傷好了,你把狗拉出來玩玩吧,我會教狗一些起立、坐下、叼東西的動作,訓好後可有趣了。”

駱聞在杭市三年,除了單位裏的同事,很少跟其他人接觸,也沒有什麽朋友。聽郭羽這麽說,駱聞有一種溫馨的感覺,朝他笑了笑:“好的,如果真能那樣,就太感謝了。”隨後,駱聞轉過身,掃了一眼那個黃毛,麵無表情地走了。

郭羽像往常一樣來到“重慶麵館”,看時間已經是晚上10點,店裏沒其他客人,朱家兄妹正在收拾店麵準備打烊。

郭羽正要離開,朱慧如看見了他,跑過來招呼道:“你要吃麵嗎?”

“呃……你們關門的話就算了。”他微微側過頭,麵對朱慧如,他總是害羞,不敢直視。

“沒關係,不差這麽一會兒。”朱慧如很熱情。

“嗯,那請給我來一碗餛飩麵。”

朱福來進廚房煮麵,朱慧如坐到了他麵前,好奇地問道:“你今天怎麽這麽晚?好像經常挺晚的?”

郭羽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紅,他略低著頭,像是麵對老板,老實地回答著:“公司有時候要加班,沒辦法。”

“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開發……呃……就是程序員,電腦裏編程序寫代碼的。”

朱慧如拿出手機,把玩著道:“像手機裏的遊戲,就是用代碼寫出來的?”

“嗯,不過我不是做手機這塊的,我做的是網頁上的一些程序,就是你電腦上網時會用到的。”

“哇,好厲害,我就是以前不會讀書,覺得讀書好難,你肯定是學了很多才這麽厲害的。”

第一次有人誇自己“厲害”,郭羽笑著低下頭。

兩人聊了一陣,很快麵做好了。朱慧如一直坐在他對麵,他吃得很忐忑,似乎生怕大口吃,會有難看的吃相落入她的眼裏。他感覺這一刻很溫馨,也許……也許她對自己也有好感?可是他始終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為現在的他,養活自己尚且緊巴巴的,對於未來,他沒有太多的想法。

這時,黃毛獨自走到了店門口,朝朱慧如道:“喂,美女,弄個蛋炒飯,待會兒你送到河邊公園那兒來。”

朱慧如看到這家夥,當即皺起眉頭,表示出了厭惡:“我們店關門了,今天不做了。”

黃毛瞪著眼指著郭羽:“這不剛做了嗎?怎麽輪到我就不做了,什麽意思啊?”

“今天飯沒了,沒法做蛋炒飯。”

“飯沒了麵也行,趕快送來。”

“麵也沒了。”朱慧如顯然不想做他這單大概率不付錢的生意。

黃毛怒道:“你什麽意思啊,你!”

朱福來聞聲連忙跛著腳從裏屋跑出來,連聲道:“有的有的,您稍等,我去做。”

“哥!”朱慧如重重叫了聲。

黃毛拋下一句:“美女,我有事先走,等下你給我送到河邊的公園來,一定要你送來。放心,不會少你錢,順便把前幾次的錢一起付了。”說著,他掏出一張百元鈔票,放在桌上,又道:“多的零頭下次吃麵時算。”說完就走了。

朱慧如不情願地站起身,拿過一百元,放進抽屜裏,抱怨道:“哥,這神經病煩死了!”

朱福來勸慰著:“唉,沒辦法,做生意隻能多忍著點。你要不願送,等下我送過去吧。”

“算了算了,你腿腳——”朱慧如看著哥哥的瘸腿,道,“你還是留在店裏整理一下吧,我送去好了。”

郭羽凝神了片刻,小心地低聲問:“他為什麽要你把外賣送到河邊的公園那裏?”

“誰知道他搞什麽鬼。”朱慧如嘀咕一聲,想起前幾次送外賣,這黃毛對自己動手動腳的,送到河邊,萬一他想……應該不至於吧,這流氓是本地人,不會這麽大膽吧?還是以防萬一的好,朱慧如係上腰包,然後走到抽屜那兒,為了不讓哥哥擔心,她偷偷地拿出一把水果刀,放進了腰包裏。

很快,蛋炒飯做好了,朱慧如熟練地打包完,拎著外賣往西麵一條河旁的公園走去。

郭羽心中擔憂,她一個女生送外賣到那麽偏僻的地方給一個流氓,他不放心,可是他又保護得了她嗎?想了一陣,他還是鼓起勇氣,把麵錢留在桌上,也往河邊的公園快速走去。

麵館門前這條路往西走到底,七八百米的路程,是條景觀河,河兩邊都是草地和人工種植的樹木。那個所謂的公園其實隻是社區架了一些鋼質的健身器材,供市民鍛煉。冬天來這裏玩的人比較多,夏天的河邊蚊蟲很多,尤其晚上更甚,所以很少有人來。此刻夜已深,這裏更是闃無人聲。

朱慧如獨自提著外賣,走到公園處,看到黃毛正踩在扭腰器上左右晃著,她沒好氣地叫道:“喂,外賣給你送來了。”她放下塑料袋就準備走。

“別呀,美女。”黃毛叫道,他一隻手握著一聽啤酒,一隻手拎著一個塑料袋走過來,“今天難得涼爽,咱們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好不好?”

朱慧如懶得搭理他:“我沒空,要回去睡覺了。”

“別這麽不給麵子嘛,就聊一小時好啦,你看得出,我很喜歡你的。”黃毛覥著臉,一副油腔滑調的樣子。

“我真的走了。”朱慧如皺眉拋下一句,她一點都不想跟這流氓糾纏。

“哎呀,你這麽不給麵子嗎?”他走上來,拉著她手臂,“一起喝點酒,你看我買了一袋啤酒,就是想跟你多聊聊。”

“放開我!”朱慧如叫著,開始掙脫。

黃毛咯咯笑著,把她往裏麵的草地上拉。

朱慧如用力地拍打他的手:“放開!放開!你這樣我報警了!”

黃毛的手被她拍得發痛,又加上酒精刺激,他惱怒道:“我跟你說了這麽多遍,一起喝酒聊聊怎麽了!你別這麽跩,我告訴你!你坐下!”

朱慧如用力扭動手臂,掙脫開,正要逃,黃毛拋下啤酒,兩隻手一起抓住她:“今天老子非親親你不可!”說著,嘴巴就往她臉上湊。

“你放手!你放手!”朱慧如用盡全身力氣掙紮,拉開腰包,掏出水果刀,頂到他胸前,“你再弄!你再弄我捅過去了!”

黃毛退後一步,渾身散發著酒氣,冷笑著看她:“有性格,漂亮!”說著,又開始向前逼近,想要把刀奪過來。

朱慧如慢慢後退,和他保持距離,眼中充滿驚恐:“你……你再過來,我真不客氣了。”

黃毛依舊嬉皮笑臉:“你這樣是想謀殺親夫嗎?哈哈,把刀給我吧,坐下來一起喝酒,哥哥會很疼你的。”

“別過來,你別過來。”

突然,黃毛猛地向前衝,朱慧如因為害怕而本能地閉上眼睛,拿著水果刀向前亂刺。下一秒,她感覺手上有一股熱流,睜開眼,赫然看到黃毛的胸口和肚子上有三個血洞,其中胸口的那個血洞正一股股往外噴血,甚至濺了她一身。

朱慧如“啊”一聲叫,慌忙推了黃毛一下,顫抖地往後逃了幾步,黃毛整個身體竟直直向後仰麵躺下,隻發出幾聲沉悶的呻吟。他倒下後,出現在朱慧如麵前的,是瞪大眼睛的郭羽,他手裏還舉著一塊石頭,看到黃毛倒在血泊中,郭羽霎時嚇得麵無血色。

“怎麽……怎麽會這樣?”郭羽眼皮顫抖著望著在地上扭動的黃毛。

他做夢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他眼見朱慧如受辱,想上前幫忙,可他從小到大都沒打過架。他是個怯弱的人,不敢跟黃毛對打,鼓足了所有勇氣,拋開了黃毛日後找他麻煩、報複他的懼怕念頭,才撿起一塊石頭從旁邊跳出來,衝上去砸黃毛的腦袋。

可這一砸,使得黃毛向前撲去。朱慧如以為黃毛要強行奪刀,本能地一頓亂刺,結果把黃毛紮出了三個血洞。

這一秒,空氣中安靜得能聽見蚊子的嗡鳴聲,兩人都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地看著麵前的一切。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他們心中沒有一點預期和準備。

他倆都想著快點擺脫黃毛,誰也沒想到會釀成如此慘劇。

黃毛會死嗎?即便不死,以後的日子他肯定也會報複啊。而且,這……這要賠多少錢?

可就在兩人瞪大眼睛,頭腦一片空白之際,朱慧如瞥見了草地前此刻正站著一個人,她瞬間嚇呆了。

那人在原地停留了片刻,隨即朝他們跑過來。

駱聞站在草地前停留了片刻,隨即快步跑了過來,看到躺在地上滿身是血、手腳尚在一陣陣抽搐著的黃毛,愣了幾秒,轉頭對這對早已嚇傻的男女厲聲叫道:“你們都做了什麽啊!”

朱慧如一言不發,臉色慘白,瞪大了眼睛。

郭羽**著嘴巴,顫聲道:“快……快送醫院。”

駱聞蹲下身,看了黃毛幾眼,歎口氣:“心髒破了,救不活了。”

“救不活了……”郭羽重複著這句話,看著黃毛的手腳漸漸停止不動,眼淚忍不住直流下來。

駱聞看著他們兩人低頭哭泣,抿抿嘴,道:“你們還是快點報警自首吧。”

“報警自首……”郭羽愣了一下,隨即站立不穩,一下跌倒,“是……是他先要來非禮她的,這個應該算正當防衛吧?這樣……這樣要坐牢嗎?要……要賠多少錢?”他顯得頭腦混亂,徹底不知所措。

駱聞認真地看著他:“你想聽真話嗎?”

他一臉癡呆地點點頭。

“我看到屍體頭上有破口,身上被紮了三刀,並且一刀紮破肋骨,刺入心髒。通常情況下,肋骨很堅硬,很不容易被刺穿。死者頭上被砸,身上又被刺了三刀,甚至被刺破肋骨,有這樣的正當防衛嗎?恐怕連過失殺人都算不上了。”

郭羽痛苦地叫道:“可是……可是事實就是這樣啊,就是他先非禮她的,這怎麽不是正當防衛啊!”

駱聞無情地搖搖頭:“警察是看證據的,在屍體的直接證據麵前,是否會采信你的單方麵口供,不好說。”

“這!”郭羽感覺想嘔吐,他緊緊閉上了嘴,感覺整個世界一片灰暗。他想起他微薄的收入,想起他在農村的父母,想起他那個殘疾在家、需要人照顧的妹妹。他感覺人生突然失去了顏色。

駱聞看著兩人,暗自歎息一聲,撇著嘴搖搖頭。

突然,郭羽睜大眼睛,望著駱聞,道:“人是我殺的,我看到他要非禮她,就跑去砸了他的頭,又捅了他幾刀,不關她的事!”

這句話說完,駱聞大吃一驚,因為他看到此刻刀還在朱慧如手裏,朱慧如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而郭羽身上和手上沒有半點血。他要替她扛罪嗎?

朱慧如同樣驚訝地看著郭羽:“你……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說?”

“沒……沒為什麽,就是我幹的,不關你的事,你要好好生活。”他慌張地低著頭,摸出手機,“我……我現在就報警,我……我現在就自首。”

“不不,根本不是這樣的!人明明是我殺的,不是你殺的!”朱慧如連忙叫道,同時,臉上更是淚如雨下。

“小夥子,等一下。”駱聞冷靜地叫住他,“你說人是你殺的,刀為什麽在她那兒,她身上為什麽都是血,而你身上沒有?”

“這……”郭羽一下子愣住,反應過來,即便自己這麽說,警察也不會相信的。

這時,朱慧如突然停止哭泣,緩緩道:“人是我殺的,大叔也看見了,可以做證,刀在我手裏,我身上全是血,不關你的事,你走吧。”

駱聞再次大吃一驚,盡管他剛剛並沒有看見他們殺人的那一幕,不過以他的專業眼光看得出,小流氓被殺與兩個人都有關係,並不是某一個人單方麵所為。

他看向兩人:“你們都想包庇對方?”

兩人都閉嘴沒回答。

“你們是男女朋友關係?”

郭羽微紅著臉,搖搖頭:“不是。”朱慧如同樣予以否認。

駱聞看著郭羽:“那麽,你很喜歡她?”

郭羽一愣,隨即低下頭,然後,極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朱慧如愈發驚訝地看著他:“你喜歡我?為什麽你沒告訴過我?”

“我……”郭羽說不出話。

“我明白了。”駱聞歎口氣,“人是你們兩個一起殺的,盡管是場意外,對嗎?但我實話實說,這樣的現場不可能讓警察認為是正當防衛,不過早點報警自首,把當時的情況向警方說清楚,也許可以被判過失殺人,或許……應該會減免一些刑責。我需要提醒你們,不要想著替對方攬罪,那純屬徒勞,而且那樣一來,即使你們之後再把當時的情況說出來,警方也會懷疑真實性的。”說完,他轉過身,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他不想多惹事。

走出幾步後,他聽到郭羽低聲痛苦地念叨著:“為什麽是這樣?為什麽是這樣!”他回頭,看到兩人呆坐在原地,眼中充滿了絕望,他有點唏噓,又繼續向前走,再走出幾步後,回頭看,兩人依舊如此,他又咬咬牙,再向前走出幾步回頭看,兩人還是如此,他的心突然重重收縮了一下。

兩個年輕人的人生軌跡,就因這個晚上的一場意外,就因一個小流氓的尋釁滋事,而徹底改寫了嗎?

即便輕判,關個七八年,可是他們這個年紀,最珍貴的青春,就因此蹉跎,出獄後的日子,又該如何度過呢?

他心中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衝動,糾結了幾下後,終於衝動戰勝了理智,他驟然轉過身,快步走到他們兩個麵前,停頓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如果……如果還有其他的辦法挽回,你們想嚐試嗎?”

說完這句,駱聞自己心中也咯噔了一下。

曾經的省廳刑偵專家組成員,寧市公安局的刑技處長,四十多歲就榮獲公安部物鑒學科研進步一等獎的天才,法醫和物鑒兩項業務的雙料全能專家,這一次,決定用自己的能力,改寫兩個年輕人無助的命運,他準備製造一場無證之罪,一個永遠破不了的案。

“什麽辦法?”郭羽急迫地問。

“嗯,”駱聞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口,“比如,把現場處理一下,來證明這個人的死和你們倆沒有關係,你們可以繼續過你們的生活。”

“這個……真的可以嗎?”一瞬間,郭羽心中害怕、猶豫、茫然、憧憬,各種情緒交織在了一起。他想到在農村的父母,還有殘疾的妹妹,如果他入獄,家中就沒有了主要收入來源,出獄後,他也完全無法繼續做程序員的工作,到時還能怎麽賺錢?回家種田嗎?更何況,他記得看過的新聞,出了這種事,民事賠償對他來說恐怕也是個天文數字,一輩子都看不到頭的天文數字。如果……如果真的可以不用承擔責任……他真希望這幾分鍾的時光可以倒流一遍。

朱慧如睜大了眼睛:“您是說,我們逃走躲起來?”

駱聞搖搖頭:“不是逃走,而是把現場與你們有關的一切因素都處理一下,而知道你們殺人的,隻有你們倆和我,如果我們仨都不說,警察就查不出來了。”

郭羽還在權衡著,不置可否:“如果最後警察還是查出來了,那我們本來是過失殺人,不就變成故意殺人了?到時再也說不清了。”

駱聞點頭道:“沒錯,確實是這樣。但警察最後查出是你們殺人的唯一可能就是——你們倆自己告訴警察了。”他看了眼兩人,兩人都全神貫注地看著他,他繼續道:“隻要你們倆堅決保密,那麽這個案子警察將永遠查不出。”

郭羽吞吞吐吐道:“你……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駱聞很認真地道:“因為我曾是一名法醫,我對警察怎麽查案一清二楚,我有能力改變案發現場。”

郭羽和朱慧如麵麵相覷,兩人都拿不定主意。郭羽心中想著如果自首,要坐七八年牢,還有對他而言天文數字般的民事賠償,這輩子就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再糟糕還能怎樣?不如一試。可是他心裏又有個疑問,這個陌生的中年大叔僅僅和自己說過幾句話而已,為什麽要幫他們,便問:“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我覺得你們不該遭受這種磨難。”駱聞平靜地笑了下,道,他又看了眼朱慧如,“謝謝你送的小狗。”

郭羽還在猶豫不決,朱慧如突然抬頭道:“請告訴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

駱聞嚴肅地道:“在你們下決定之前,我請你們最後再考慮清楚一個問題。如果未來警察找到你們,你們敢不敢對著警察撒謊?”

“對警……警察撒謊?”郭羽結巴地重複他的話,他從沒接觸過警察,在他的概念裏,警察是天神般英明的存在,對警察撒謊都是會被識破的。

朱慧如卻毫不猶豫地直接問:“怎麽撒謊?”

駱聞道:“怎麽撒謊是技術層麵的考慮,我自有安排。關鍵問題是你們敢不敢撒謊。如果不敢,或者覺得自己到時一定會怯場,請忘掉我們剛才的對話,去自首吧。因為我並不想做一場無用功,否則唯一的結果是,你們倆判得更重,我也會被拖累進去。我們三個,都會被判刑。”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朱慧如堅定地看著駱聞,道:“我敢!”她瞧向了郭羽。

郭羽咬咬牙,道:“我也敢。”

“決定了?”

“決定了。”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倘若現在自首,這輩子的人生就注定毀了。如果冒險一試,說不定就會有轉機。再糟糕也無非是多坐幾年牢的問題。人生隻能活一次,年紀輕輕就將未來的大門全部關上,那麽人生還有什麽意義可言?兩個年輕人都不想自己的人生因此而突然畫上句號。

“好!”駱聞看了眼手表,“我們的對話已經浪費了四分鍾,幸好這四分鍾裏沒有行人走近這裏。接下來馬上動手,我需要你們完全聽我的指揮。”

駱聞問清了兩人的名字,從挎包裏拿出一副黑色的膠皮手套,套在自己手上,隨後道:“我把屍體拖到旁邊的樹叢裏,避免屍體過早被人發現。”

郭羽忙說:“我幫你一起抬吧?”

“不,一起抬就會出問題了。”他解釋道,“因為現在屍體在的位置,地上流了很多血,案發地點是無法改變的,如果兩人一起把屍體抬到樹叢裏,從案發地點到樹叢,沒有拖行痕跡,警察會發現是兩個人一起抬的屍體,有理由判斷此案凶手有同夥。而我一個人拖過去,故意留下明顯的拖拽屍體的痕跡,就能避開這一點。”

郭羽和朱慧如連連點頭,此刻郭羽心裏才逐漸相信這人比他們“專業”。

駱聞又道:“郭羽,你找塊石頭,把有血的草地先翻過來,不要讓人一眼就看到這裏有很多血。”

“這是為什麽?警察最後還是會發現這裏的血的吧?”郭羽不解。

“你們知道太多細節的話,在將來麵對警方問詢時,可能會吐露出你們不該知道的信息,所以我不打算告訴你們。”

朱慧如道:“那我做什麽?”

駱聞道:“你手上有不少血,不要碰任何東西,你先到河邊洗幹淨。”

“我身上的衣服怎麽辦?”朱慧如的紫色小襯衣上也有不少血,盡管晚上看不太出來,但近看會很清楚。

“不急,等下我自有辦法。快,你們兩人必須爭取時間。”

駱聞剛準備把屍體拖起來,朝樹叢方向拉,郭羽關切地道:“您……這樣直接走進去,會留下您的腳印吧?”

駱聞邊拖邊回答:“你不用管,我有別的處理辦法。”

他們爭分奪秒地行動著,駱聞還在樹叢裏檢查屍體,朱慧如洗完手跑了過來,道:“我洗好手了。”

駱聞從屍體口袋中找出一個手機,低頭專注地看著,嘴裏道:“我記得外邊的草地上有盒外賣,是你送來的吧,你去把外賣拿過來,還有這家夥的一袋啤酒和地上的一個空啤酒罐。你走到草地外圍時小心點,如果外麵路上有人經過,就先不要過去,等人走了再過去拿。”

朱慧如連忙按吩咐照做。她拿了那袋沒被動過的外賣後,又撿起那袋啤酒,把地上的那個空啤酒罐扔進袋子裏,提著跑過來,結果因樹叢距離路邊太遠,路燈根本照不到,幾乎完全漆黑,朱慧如又太過緊張,快到駱聞跟前時,腳上絆了一下,摔倒了。那袋啤酒全部滾了出來,朱慧如連忙伸手撿。

駱聞道:“不要撿。”

朱慧如立即停下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的手已經碰過了好幾個啤酒罐。

駱聞道:“也沒關係。你碰過啤酒罐,會留下指紋,等下我會抹幹淨的,不必擔心。”

“我記不清摸過哪幾個了。”

“我會把每個都處理好。”

他們好像並未注意到,有一個啤酒罐滾到了一棵樹後麵。

這時,郭羽道:“我處理好了。”

駱聞停下看手機,站起身,快步走出樹叢,看了一下地麵,覺得已經差不多,道:“那把水果刀交給我處理。”

朱慧如把刀交給了他。

駱聞又道:“從剛剛意外發生到現在,大概十分鍾了,你們的時間很緊張,必須抓緊,一些該讓你們知道的信息暫時不解釋了。你們來這裏是走的哪條路?麵館門前的這條路?”

“對。”兩人都點點頭。

“這段路就中間一個十字路口有個監控,我不清楚監控的具體覆蓋範圍,但要做好最壞打算——監控把你們過來的情景拍下來了。你們回去如果避開了監控,反而會顯得可疑,還是按正常的路線回去為好。朱慧如衣服上有血,盡管晚上遠看看不出,但仍需防備路過的人注意到。所以郭羽你背朱慧如回去,這樣她胸口上的血就不會被發現。你背她的理由是她的腿受傷了,為防警察調查,必須假戲真做。朱慧如,現在我需要把你的腿弄傷,請你準備好。”

“啊,一定要這樣嗎?”郭羽臉上露出了痛惜的神情。

反而是朱慧如微微皺了下眉後,馬上點點頭,堅定地道:“沒關係,我忍著。”

“好,得罪了。”駱聞很果斷地撿起地上一塊石頭,直接朝她膝蓋上重重刮了過去。瞬時,刮破一層皮,血快速滲了出來。接著,他又拿起這塊石頭狠狠地在朱慧如腳腕處敲擊了一下。朱慧如悶哼了一聲,不過堅強地忍住了痛。

駱聞把石頭交給郭羽,道:“你們走到草地外圍時,尋個容易摔跤的坡地,把石頭放在坡地上,不管誰問,都說是在那個地方摔的。現在,郭羽,你背起朱慧如,按原路走回去。對了,朱慧如,到家時你要避開你哥,先去換好衣服,不要讓你哥知道這件事。一方麵他會擔心,一方麵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有辦法做到嗎?”

朱慧如道:“可以,我先給我哥打個電話,說我摔了一跤,先不去店裏,直接回家換衣服。”

“嗯,那樣最好。到家後,郭羽,你去小區側門的那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給她買點基本的藥品包紮一下,記住,一定要去那家便利店,最好多說幾句話,讓營業員對你印象深刻。”

郭羽忐忑道:“這樣……這樣就完了?”

“當然沒有,我這裏還需要再處理點別的,你們先回去。你們倆都住小區裏的吧?”

“對。”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駱聞道:“告訴我你們各自住幾幢幾單元,淩晨2點整,我會開車來接你們去我家,跟你們講如何應付接下來的調查。你們下樓時不要驚動任何人,可以嗎?”

兩人都把住址留給了駱聞,心中雖然還有不少的疑慮,但看到這個中年大叔讓人充滿信賴的眼神和眉宇間隱隱的一份自信,他們也安心了不少。

但願這一切能如大叔說的那樣吧。

兩人走後,駱聞抿了抿嘴,對於現場的處理,他有十足的把握,唯獨擔心兩人太嫩,在接下來麵對警察的調查時會露出馬腳。那樣一來,連他自己都會被牽扯進去。自己那個做了多年的計劃也會麵臨破產。

幫助這對與自己無關的陌生男女,是否太多事了?

駱聞心中也感覺一陣莫名和悵然,也許是覺得他們的遭遇其實是自己的錯?也許是因為自己犯罪太多,所以想做件好事吧?可是這件所謂的“好事”,也是一種犯罪。

算了,反正幫都幫了,那就幫到底吧,給他們換一個嶄新的未來。

淩晨2點,駱聞開著他的奧迪越野車,依次載了郭羽和朱慧如,離開他們的小區,避開監控,開往自己所住的小區。

“這奧迪Q7,要一百多萬元吧?”郭羽坐上車後,左顧右盼。

“嗯。”駱聞應了聲。

“這……這是你的車?”郭羽很驚訝這個幫助他們的中年大叔居然這麽有錢。

“嗯。”

“真有錢。”郭羽顯得有些自卑地低下頭。

駱聞苦笑一下,沒說什麽。

他向來是個對物質利益看得很淡的人,不在乎開什麽車,住什麽房子。以前他還是個法醫時,由於他有高級技術職稱,屬於技術性人才,收入比普通警察高得多,還有公安部和省廳的特殊津貼,可他一直都生活得平平淡淡,從來不去想怎麽花錢。按他的級別,單位可以給他配輛高級車,但他謝絕了,因為他不會開車。單位領導甚至說給他單獨配個司機,他也謝絕了,因為他不想招搖。直到三年前辭職後,他才特地去學了車,又買了這輛車。

很快,車子開進了一個當地有名的高檔小區。在地下車庫停好車後,駱聞道:“下車後,你們跟著我走,必須跟在我身後。因為地下車庫裏有幾個監控,我知道監控位置,會帶你們繞開監控區域。待會兒我坐電梯,你們不要坐電梯,我家在七樓,你們倆從樓梯走上來。同樣,電梯裏也有監控,不能讓監控拍到你們。盡管警方最後查到這裏的監控的可能性極小,但如果出現萬一,查到我們三人半夜在一起就會無法解釋。所以,謹慎起見,還是多費些工夫吧。”

“您為什麽對哪裏有監控都一清二楚?”郭羽問道,他想起之前駱聞說麵館門口那條路上,隻有十字路口有唯一一個監控,叮囑他一定要背著朱慧如走過去。

駱聞敷衍地笑了下:“大概是職業病吧。”

郭羽和朱慧如愈發感覺麵前是個深不可測的人,他想到的事,他們根本想都沒想過,便不再有疑惑,完全按照駱聞的指示做。

郭羽和朱慧如從樓梯走到了七樓,坐電梯上來的駱聞已經打開了門,伸手示意請兩人進去。

房子很大,顯然要花不少錢,不過裝修簡單得幾乎可以用寒磣來形容。地上鋪著常見的廉價白色大瓷磚,牆麵是最簡單的白色塗料粉刷的,沒有貼過牆紙,連通常的背景牆、張貼畫都沒掛,網線、電視線隨意鋪在地上,沙發等家具也都是很普通的布藝材料,窗簾用的是辦公室裏常見的單調的遮光簾,臥室的門敞開著,裏麵隻有一張床和兩個床頭櫃,連台電視機也不放,**隻有一床被子,客廳裏倒有台電視機和電腦。

郭羽看了一圈,好奇道:“這房子是您剛買的嗎?”

“也不算吧,買了好幾年了。”

“那……那怎麽不裝修一下?”

駱聞尷尬道:“這不是裝修過了嗎?”

“這個……”兩個人都有點無語,這裝修和他們出租房的差不多,甚至比出租房的還差。

駱聞撓撓頭笑道:“我不太懂這些,反正我一個人住,能住就行了。”

朱慧如打量著房子,她很快注意到了牆上的唯一一件裝飾物,是個很簡單的相框,裏麵塞著一張小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合影,裏麵的男人是這大叔年輕十歲的模樣。朱慧如指著照片道:“這……這是您太太和女兒吧,她們怎麽不在家?”

她剛問完又覺後悔,她看到臥室**隻有一床被子,其他房間都空著,就說明他太太和孩子並不在這房子裏住。也許是離婚了吧,這樣問難免有探聽他人隱私的嫌疑。

談及妻女,駱聞目光黯淡了一下,道:“我老婆和女兒多年前失蹤了,到現在也沒找到。”他背過身,吸了口氣,隨即又道:“不聊這些了,我給你們倒杯水,等下還有重要事情要說。”

駱聞走進廚房,隨即傳來他驚慌失措的聲音:“哎呀!”郭羽和朱慧如都大驚,忙一起跑過去看。

駱聞一臉苦澀地望著地麵:“這……這小狗,怎麽又到處亂拉?”

那條小土狗,此刻正縮在一角,緊張地望著三個人,地上到處是東一攤、西一塊的大小便。

駱聞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似乎他隻會處理犯罪現場,對動物的“犯罪現場”,他壓根束手無策。

郭羽和朱慧如都笑了起來,朱慧如馬上找來紙巾,幫著打掃,郭羽則說了小狗崽的脾性以及如何訓練定點大小便的問題。駱聞連聲道謝,在兩人的幫助下處理完畢後,才算恢複了平日裏的淡定,引兩人到客廳坐下後,開始了今晚的主題。

駱聞先看向朱慧如道:“那把水果刀哪兒來的?”

“店……店裏的。”思緒回到今晚的事後,朱慧如難免再次惶恐不安。

駱聞很平靜地道:“我看那把刀好像挺新的,是什麽時候在哪裏買的知道嗎?”

朱慧如回憶了一下,道:“大概一個月前,我哥在店對麵的小超市買的。”

“一共買了幾把?”

“就這一把,買來削水果的,沒用過幾次。”

“這把刀通常放在外麵,還是放在抽屜裏?”

“抽屜裏。”

“你哥平時用這把刀嗎?”

“沒怎麽用過。”

“今晚你帶刀他知道嗎?”

“他應該沒看到。”

“那他知道這把刀放在抽屜裏嗎?”

“知道,不過我想他不太注意這些小事的。”

“哦。”駱聞點了點頭,便不再問水果刀的事,接著,他又讓兩人把今晚事情的前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思索片刻,道:“那時小流氓是一個人來到店裏,叫你送一份外賣到河邊?”

“是的。”朱慧如點點頭。

“情況似乎比我預期的要更好些,照此情況來看,知道小流氓要你送外賣這件事的人,除了我們三個,還有一個你哥。”他抿抿嘴,繼續道,“不過不能抱有僥幸。郭羽,你說之前你看到他和另外幾個人一起在吃夜宵?”

“對。”

“那麽也有可能,他和幾個朋友吃夜宵時,曾說過待會兒要來找你。這樣的話,如果警察問起,你說昨晚沒見過這人,就很容易引起懷疑並被揭穿了。所以,如果警察問起,你要完全一五一十地照實說。”

“完全照實說?”朱慧如微微張著嘴。

“對,如果警察將來調查到你們兩人,所有的事全部照實說,唯一要撒謊的,僅僅是殺人這個片段。郭羽,你喜歡她吧?”駱聞看向郭羽。

郭羽紅著臉,低下頭,一言不發。今晚之前,他從來沒有向朱慧如表示過半分好感,現在這大叔卻這麽直白地問。

駱聞笑了下,道:“對,就是這個狀態,警察如果問了,你也最好是這個狀態,心裏喜歡,卻害羞,說不出口。”

朱慧如忍不住笑了起來。

駱聞很認真地道:“如果你直接承認,就不符合你的性格了,有經驗的警察會通過調查你周圍的人,來了解你的性格習慣,你表現得不正常,就會引起懷疑。所以,你們兩人要說的所有的話,包括撒謊的話,都要保持平時的狀態,不要故意添油加醋。”

兩人都點點頭。

駱聞繼續道:“我先把整件事的基本經過講一遍,稍後我會把每一處的細節,包括警方可能問到的所有問題全部告訴你們,教你們該如何回答,不光是內容,還有回答時的語氣。這些都很重要,雖然很煩瑣,但是必需的。我看得出你們兩個都是腦子靈活的人,腦子很死的那種人,教一千遍一萬遍也不會明白的。”

兩人都笑了起來。朱慧如想著他哥應該算是大叔口中的永遠教不會的那種人吧。

駱聞道:“晚上10點多,那個小流氓到你們麵館,要你送一份外賣到河邊。你雖不情願,但為了不惹麻煩,還是去了。此時郭羽在吃麵,由於他心裏偷偷喜歡你,聽到了小流氓的話,擔心你出意外,所以在你走後,他想了一陣,決定跟過去看看。你把外賣送到河邊後,小流氓想非禮你,你掙紮逃脫,結果摔了一跤,這時郭羽路過,小流氓看到有人來了,就逃回河邊去了。你的腿摔破了一層皮,並且扭到筋了,很痛,試了很久,發現根本沒法走路,郭羽隻好把你背回去,後來又去便利店買了藥水和紗布。整件事就是這樣。”

“這樣就好了?”郭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隻是基本的情況。具體細節和各種可能問題的應答,我稍後再教你們,”駱聞拍了下頭,道,“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

他戴上一副膠皮手套,返身拉開單肩包,從裏麵拿出兩遝半的百元大鈔,又拿出兩副嶄新的膠皮手套,看了眼完全不解的郭羽和朱慧如,道:“這裏一共是兩萬五千元,你們兩人幫忙,戴上手套,把每張錢都折成一個桃心。我不會折紙,我想你們應該會。這是很重要的一環,你們不需要知道為什麽,隻需照做就行。戴上手套是為了錢上不留你們的指紋,一張人民幣上有很多人的指紋,但為了最大限度地不留瑕疵,一個指紋不留才最安全。”

他們倆麵麵相覷,根本不明白駱聞的用意。

駱聞解釋道:“這有關犯罪現場的處理,不過我並不打算告訴你們原因。如果你們知道了太多的細節,當麵對警察的問詢時,就可能透露出你們不該知道的信息,那樣將非常危險。你們兩人隻需要知道我告訴你們的這段撒謊的話,以及與之有關的各種問題的回答,你們不要試圖去探聽案情。尤其明天屍體被人發現後,附近一定有許多人在談。你們隻需記著街頭巷尾議論中的故事版本,而不要去想真相。”

他進一步解釋道:“大凡任何一起命案,警方要查出真相,都無外乎三要素:人證、物證、口供。所謂的完美犯罪,通常情況下屬於零人證、零物證、零嫌疑人的口供。今晚的事,人證,隻有我,隻要我不說,就沒有第二個人證。物證,我已經完全消除了,隻剩把錢折成桃心這一項。所以,最大的風險還是在於口供。

“倘若將來某一天,警察親自向你們兩人進行問詢,有經驗的警察會各種套話,把你們兩人各自說的話匯總起來,看看是否有矛盾的地方。在有同夥的共同犯罪中,通常情況下,偽造的串供很容易被警察發現。”

郭羽和朱慧如都臉色一變,充滿了緊張。

駱聞笑了笑,道:“我們稍加反向思考一下,為什麽偽造的串供很容易被警察發現,把源頭堵上不就可以了嗎?第一種情況,你們兩人各自的口供合並到一處,有邏輯漏洞,比如兩人回憶出來的事情發生的時間、先後順序不一樣。我給你們的口供不存在這個問題,隻要你們將事發前的經過完全按照實際情況描述,事發階段的口供完全按我提供給你們的版本去講,不要自己添油加醋,也不要自己發揮任何想象,記住,不要添加任何想象,所有的想象都是多餘的,隻會帶來麻煩。不知道就回答不知道,和你所知情況不同的時候,不要試圖替警察思考。警察問一條,你答一條,千萬不要警察問一條,你答上三條,話多了很危險。第二種情況,警方通常會說同夥已經招了,此時,心理素質不好的犯罪者,往往就會心理防線瓦解,在警方的一番‘早點交代可以從寬處理’的誘導下,很快露出馬腳。我之所以選擇幫助你們兩人,一個重要原因是你們兩人都有為對方替罪的心。不像其他共同犯罪者,當警方欺騙其中一人說對方已經招了,並且說對了幾處犯罪細節後,他就心理崩潰,拆對方台交代了。記住,你們兩人既然都想保護對方,那麽無論警方怎麽問,你們都不能坦白。即使警方說對方已經交代,甚至很多犯罪細節也說對了,你們依舊不要相信。你們要相信彼此,對方一定會堅決不說的,你隻有不說才能保護對方。否則,一個人交代,我們三個都完蛋。”

駱聞極其鄭重地看著他們,他們兩人也認真地點點頭。駱聞知道,這一環是最危險的一環。隻要這一環過去了,他們兩人都將平安無事。

郭羽問道:“警察什麽時候會找到我們?”

駱聞笑了笑,道:“也許會找,也許不會找,也許即便找到你們,也是把你們當成普通周邊群眾了解一下有沒有線索,而不會把你們當成嫌疑人。”

“如果……如果其他人知道我給那個流氓送了外賣,警察……會不會很嚴重地懷疑我?”朱慧如有點忐忑不安。

駱聞道:“一開始有可能會,但很快就會放棄——如果他們是合格的警察的話。”

“為什麽?”朱慧如很好奇。

駱聞神秘地笑了笑:“如果他們業務素質夠高,就會發現你們倆有不在場證明,以及你們根本沒有足夠的犯罪時間。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根本不會把你們當成嫌疑人。”

“什麽?!”兩人都睜大了眼睛。兩人明明去了現場,而且駱聞說他們倆被監控拍進去了,怎麽還會有不在場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