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破碎的感情
嚴良買到新手機,補辦好手機卡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
他想起昨天徐靜發的信息,從備份的通訊錄中找出號碼,回撥過去。“小靜,昨天我手機丟了,你找我有什麽事?”
“哦,沒事了,沒事了,嗯……那就這樣吧。”電話那頭,徐靜很匆忙地掛斷。
嚴良皺了皺眉,一陣莫名其妙。可是半小時後,他又接到了徐靜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又帶著幾分緊張。“嚴叔叔,剛剛我不方便細說,是這樣的,我爸爸媽媽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
“他們……他們過世了。”
“過世了?”嚴良扶了下眼鏡,道,“怎麽好好的,突然就……”
“前天,7月3日,張東升帶他們去三名山,他們從山上掉下去,摔死了。”徐靜話音中帶著哭腔。
嚴良連忙安慰:“別哭別哭,意外,唉,意外落頭上,誰都沒辦法。哪天出殯?我到時過去。”
“嚴叔叔,”電話那頭的人猶豫了片刻,又道,“如果您有時間的話,能否盡快過來一趟?”
“哦,需要我幫什麽忙嗎?”他感覺很奇怪,他和徐家隻是表親,徐靜父母那邊都有嫡親的兄弟姐妹,治喪這些很傳統的瑣碎事自會由他們操辦,何況他半點都不擅長這類事,他頂多是出殯那天去送一下,盡點親戚的義務而已。
電話那頭的人停頓了片刻,傳來一句話:“我懷疑爸爸媽媽的死不是意外。”
嚴良微微皺起眉頭,謹慎地問了句:“那是什麽?”
徐靜長長吸了口氣,吐出兩個字:“謀殺。”
“謀殺?”嚴良張大了嘴,“為什麽這麽說?誰跟你爸媽有仇,要謀殺他們?”
“張東升!”
“張東升?”嚴良尷尬地咳嗽一聲,“是不是你們倆之前鬧矛盾了?嗯嗯,突然出這樣的事,難怪你要胡思亂想,不過小靜,這樣的話可不能隨便亂說,畢竟你們是夫妻,往後還要一起過下去的,你這種想法被東升知道了,他會很難過的。”
“不,我不會跟他過下去了,我已經幾次跟他提過離婚,一定是這樣,他懷恨在心,所以殺了我爸爸媽媽。”
嚴良皺了皺眉,他壓根不知道張東升和徐靜的婚姻早已到了破碎的邊緣。他的記憶依舊停留在四年前,那時他們剛結婚,並且是頂著徐靜父母的壓力結婚的。因為徐靜的父母一開始嫌張東升來自農村,家裏條件差,而張東升的工作也不好,門第差距十萬八千裏,但兩人非常相愛,徐靜是個倔強的女子,認定了張東升,竟直接跟他領了結婚證,先斬後奏,生米做成熟飯,父母拗不過女兒,最後隻能同意他們結婚。曾經不顧眾人反對,頂著重重壓力走到一起的兩個人,才短短四年,就要分道揚鑣?
可是無論何種情況,嚴良都無法相信張東升殺了他嶽父嶽母,他隻好道:“你懷疑東升謀殺了你爸媽,警察怎麽說?”
“警察出示了事故報告,說是意外。可是……這明明都是張東升的一麵之詞。”
嚴良苦笑了一下。“你連警察的結論都不相信,隻相信你自己一廂情願的胡思亂想?”
徐靜又抽泣了起來,顫聲道:“嚴叔叔,現在我在家很害怕,我怕張東升也會殺了我。剛剛您打電話來,他就在旁邊,我怕他知道我找您,所以才掛斷的。現在隻有您能幫我了,我想和您先見一麵,如果您沒時間的話,我今天就來杭市找您。”
“見我?我能做什麽?”
“隻有您能查清楚,爸爸媽媽到底是不是被張東升殺害的。”
嚴良尷尬道:“嗯……你知道,我早就不是警察了,你應該相信警察的經驗和能力,他們出示的事故報告肯定是可信的。”
電話那頭的人久久沒有說話,沉默半晌,徐靜哽咽著道:“連您都不相信我嗎?”她斷斷續續哭了起來,越哭越顯得淒慘。
嚴良隻好道:“好好,小靜,你先別哭,我過去看一下,行嗎?”那頭逐漸收住了啼哭,徐靜道:“謝謝嚴叔叔,您什麽時候過來?我找個地方見您,不過您千萬不要告訴張東升,說我約了您查案,我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麽瘋狂舉動。”
嚴良無奈地答應她,說今天他剛好有空,下午就過去,去之前先給她打電話。
“嚴叔叔!”咖啡館裏,剛見麵,徐靜就激動地撲到嚴良懷中,大哭起來。
嚴良猝不及防,伸手胡亂拍了她幾下,滿臉寫著尷尬,抬頭巡視四周,發現服務員正朝他看。那個討厭的服務員還故意裝模作樣地把頭別過去,可嚴良明明看到她正斜著眼偷看,說不定她已經想象著中年男人包二奶,二奶嬌哭逼婚的劇情了。
作為別人口中的“高級知識分子”,嚴良一向注意品行,他連忙把徐靜的身體扳正,連聲道:“冷靜點,冷靜點!”擇機起身坐到了對麵,和她保持距離。
被嚴良安慰了一陣,徐靜的情緒總算穩定下來,啜著飲料,抽泣著說:“嚴叔叔,我懷疑爸爸媽媽是被張東升謀殺的,您一定要相信我。”
嚴良無奈道:“警察出事故報告了吧?”
“昨天就出了。”
“你拿到了嗎?”
“拿到了,可這些都是張東升的一麵之詞!”她從包裏拿了一份事故報告的副本給嚴良。
嚴良看了一遍,道:“怎麽看都是一起很正常的意外事件,你不要胡思亂想。”
“不,不是這麽簡單的!”徐靜抬起頭,極為認真地說,“我一直把張東升想得簡單了,現在回頭看,他真的很有心機!去年9月,我跟他提出了離婚,他很生氣,跟我大吵了幾次。可沒過幾天,他卻突然像變了個人,不跟我吵架了,態度變得極好,什麽事都順著我,而且他開始表現出對爸爸媽媽也很好,家裏所有的家務他都搶著幹,總給爸爸媽媽買這買那的,每到周末,他都帶他們出去玩、買東西,把他們哄得很開心。我第二次提出離婚時,他找來了爸爸媽媽,一起給我做思想工作。我不曉得他到底用了什麽花招,反正爸爸媽媽都向著他了,連我媽都開始幫著他說話,還說不但不能離婚,還要盡快生個小孩。他想用孩子這一招抓牢我,不跟他離婚了!”
嚴良冷哼了一聲,道:“你要跟他離婚,他一開始很生氣,後來他冷靜下來,想明白了跟你吵架沒用,他隻能更多表現出對你好;另外,他討好你爸媽,來挽回這段婚姻,這不是很正常嗎?這是一個人的家庭生活技巧,這能叫心機嗎?”
“不,您知道我們家的情況,當初結婚時,爸爸媽媽都是反對的,所以,婚後他對爸爸媽媽表現也很一般,隻會說點客套話,媽媽總找我說悄悄話,說她始終覺得張東升像個外人,她一點都不喜歡,責怪我當初一意孤行。可我提出離婚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變著法子討好他們,和以前判若兩人。他的個性一直很倔強,怎麽會低頭呢?我現在才想明白,一定是那時候他就想好了殺人,故意討好爸媽,讓他們對他信任,這樣他才有機會帶他們去三名山玩,故意弄出意外,把他們推下山。”
嚴良冷聲道:“你說他一早就設計想殺你爸媽,討好你爸媽就是為了殺人,你把這些話告訴警察了嗎?”
徐靜搖搖頭。“沒有,警察一定不會相信的。”
嚴良不客氣地冷笑。“你也知道警察不會相信啊。”
徐靜一愣,眼淚又開始悄然翻滾,低聲道:“嚴叔叔,我知道張東升是您學生,我這樣說他,您心裏一定不樂意。”
嚴良道:“拋開他是我學生,我了解他這一點不談。你說你爸媽在三名山上是被他推下去的,真是這樣的話,沒人看見嗎?警察肯定要調查的。”
“沒人看見,前天是星期三,又是旅遊淡季,三名山上沒幾個遊客。”
嚴良冷聲道:“你非得這樣想,我也沒辦法。我勸你換種思路,我問你,是你想和他離婚,還是他想和你離婚?”
“我想跟他離婚。”
“那就好了,也就是說,他一點都不想離婚,對嗎?”
“可以這麽說。”
“他不想和你離婚,你爸媽也勸你不要離婚,他卻殺了你爸媽,他腦子有病啊?”
嚴良的語氣咄咄逼人,言外之意是,張東升腦子沒病,有病的是徐靜。
徐靜抿嘴道:“他一定還會殺了我的。”
“嗬嗬,原來張東升還是連環殺手,他幹嗎要殺你?”
徐靜看著嚴良的態度,知道他顯然更相信他的學生,而不相信她,抽泣了一聲,低頭道:“他想報複我,同時,他還想侵占我家的錢。”
“他想侵占你家的錢,所以殺人?”嚴良握了下拳,咬牙道,“你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吧!”
徐靜望著嚴良臉上隱隱的怒色,哭泣著說:“我知道我這樣說肯定沒人信的,可這就是事實。他是上門女婿,婚前在爸媽的要求下,我們做過財產公證的,這幾年,他賺的錢也是按我媽的要求交到我賬戶上,他沒錢。如果就此離婚,他什麽都沒有,所以他要殺了我們全家。”
嚴良大怒道:“張東升骨子裏是個很要強的人,我很清楚這一點!當初若不是他愛你,想跟你結婚,怎麽會放棄進修深造的機會,本科畢業就出來工作?怎麽會跑到你們寧市來!他要不是愛你,怎麽會在結婚前跟你做財產公證,做一個什麽都沒有,名聲上也一敗塗地的上門女婿!他對你付出這麽多,你呢?!你卻說他當上門女婿是為了你家的錢,是為了以後想謀財害命,這種話怎麽會在你腦子裏出現的?”
徐靜被他說得一句還口的餘地都沒有。嚴良瞧著她的表情,頓了頓,長歎一口氣,語氣軟了下來,道:“你爸媽出了事,你突然受到這麽大的打擊,精神狀況不好也可以理解。但無論如何,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是不該有、不能有的。你想想過去吧,當初你不顧你爸媽的強烈反對,毅然選擇跟東升走到一起,這一點足夠證明你們倆是相愛的,是有感情基礎的。盡管步入婚姻生活後,一定會遇到這樣那樣的矛盾,但你們畢竟是相愛的,總歸是能克服的。我真心希望以後你們兩個要好好地過下去,好嗎?”
徐靜苦笑著搖搖頭。“不可能的,我和他過不下去的。”
“為什麽?”
徐靜低下頭,輕聲道:“我愛上別人了,我有外遇了。”
“什麽?!”嚴良瞪著眼睛,吃驚道,“你怎麽會這樣?”
“嚴叔叔,我知道你一定會生氣,可是感情並不是單純由理智控製的。就像當初和張東升結婚,其實我也是被一時的熱情衝昏了頭。結婚後,我覺得很多方麵我們真的不是一類人,他從農村帶來的各種習慣、各種想法,我都沒法接受。後來,我認識了現在的男朋友,我覺得我們才是本該在一起的。我很後悔,也很痛苦,可是接下來還要過幾十年,我沒辦法和一個我不愛的人過幾十年,我知道我從小嬌生慣養,從小任性,我也知道我這樣做不對,可我沒辦法,我隻能跟他提出離婚。”
嚴良表情木然地望著她:“他知道你有外遇嗎?”
“他應該心裏有數。”
“可是他還是原諒你了,想和你過下去,對吧?”
徐靜冷笑一聲:“他表麵上原諒我了,心中卻開始了報複計劃。所以他殺害了我爸爸媽媽,他害怕罪行暴露,急著火化他們的遺體。我本想等著你來,做更深入的調查,可是他從剛出事就想把遺體火化,我一直不肯,拖到昨天,他最後還是強行把爸爸媽媽的遺體火化了,還說是警察的建議。”
嚴良愣了一下,問:“你爸媽從多高的地方摔下來?”
“說是有一百多米。”
嚴良道:“都摔成那樣了,遺體當然應該早點火化,早點入土為安。難不成這樣的遺體還放在冰櫃裏給親戚看?他這麽做是對的,這樣也能讓你懷疑?”
徐靜絕望地搖搖頭:“嚴叔叔,我知道現在無論我說什麽,您都不會相信的。我沒有證據,隻是我作為一個女人對張東升的直覺。如果……將來如果某一天我意外死亡,一定是張東升幹的,那時,您就會相信我了。”
嚴良苦笑著搖搖頭,看著徐靜的樣子,感到她既可憐,更可恨。同時,他更同情他那個學生,當初如果不是為了這段感情,張東升現在應該是博士了,以他的才華,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