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說服
三個人在書店待到了下午四點才出來,在外麵吃了東西後就分別回家了。
前陣子王瑤接連鬧事,周春紅也請了好幾天假在家看著兒子,這幾天回去補班了。
朱朝陽回到家中,孤零零一個人,突然又感到一陣失落。他真希望能夠每時每刻都和兩個好朋友在一起。
孤獨的時候隻有奧數競賽題陪伴他,拿起習題集,看到封麵有他常寫的一行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笑了笑,翻開書本,認真地投入數學的世界。
看了沒一會兒,電話響了,朱朝陽接起電話,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來:“朝陽,你媽在家嗎?”
朱朝陽聽到爸爸的聲音,愣了一下,隨後平淡地回應:“不在,在單位。”
“嗯,那你現在下來吧,爸爸在樓下等你,跟你說點話。”
“哦。”他應了一聲,他不知道他爸來找他談什麽,收斂了一番情緒後,下樓去。
樓下不遠處,朱永平正一臉嚴肅地站著,他的奔馳車遠遠地停在馬路對麵。
看到兒子,朱永平招招手。
朱朝陽到他麵前三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沒有再上前。
朱永平看著兒子麵無表情的模樣,皺了皺眉,走上前想伸手去圈兒子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父子之間似乎多了一層無形的陌生和尷尬。
朱永平咳嗽一聲。“嗯,你這幾天還好吧?”
朱朝陽點點頭。“還好。”
朱永平歎口氣,停頓了片刻,道:“你阿姨前陣子做的事,嚇到你了吧?”
朱朝陽默不作聲。
“其實主要是你妹妹的事,你阿姨一直腦子轉不回來,以後不會了,你不要恨她啊。”
朱朝陽還是默不作聲。
朱永平低下聲音,道:“以前爸爸對你關心不夠,爸爸向你道歉,你不要怪爸爸。爸爸不是不關心你,身處兩個家庭,有時候也是比較難做,等你長大以後就能理解了。上次你阿姨那麽瘋,你奶奶也跟她吵過了,嗯……以後有什麽事,你跟奶奶說,你奶奶會打電話給我的。我聽方建平說,你們再過幾天要補課了?”
朱朝陽抿抿嘴,回答道:“下學期初三,學校擔心一個暑假過去學生把知識都忘光了,所以8月12號開始補課兩星期。”
“嗯,初三了,要抓緊。”朱永平朝馬路對麵的奔馳車看了一眼,又回過身,圈住兒子的肩膀,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一遝錢,塞到他手裏,“這裏是五千元,給你的下學期報名費,以後你和你媽如果缺錢了,就跟你奶奶說,爸爸會把錢給你奶奶的。”
朱朝陽點點頭,朱永平的一番話,在他心中泛起層層漣漪。
大概真的像耗子和普普說的,他爸過段時間會關心他的。
瞬時,他開始後悔,自己怎麽會有弑父這麽可怕的想法。頃刻間,他所有的報複念頭都消散了。
朱永平又道:“你爺爺看樣子就是這幾個月了,算命的算過他過不了今年,你趁著暑假有空,再去看看他。”
朱朝陽順從地點點頭。“我這幾天就過去。”
這時,朱永平的手機響了,他把手從兒子的肩膀上放下來,背過身走出幾步,接起手機,聽了幾句,掛斷了,隨後擺弄了一番手機,走回來笑了笑。“廣告電話真多。”
隨後,他又開始皺著眉,打量了幾眼兒子,道:“兒子,爸爸有件事想問你,如果問錯了,你不要怪爸爸。”
朱朝陽點點頭。“嗯。”
“嗯……”朱永平猶豫了片刻,頗為艱難地把話說了出來,“那一天在少年宮,你是不是在跟著你妹妹?”
朱朝陽眼睛突然睜大,望著朱永平,尖聲道:“沒有!爸,你也不相信我嗎?”
朱永平連忙道:“不不,你說沒有就是沒有。我本來以為,如果你跟著你妹妹,或許能給警察提供一些線索,早點抓到害你妹妹的凶手。”
朱朝陽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嗯……”朱永平又遲疑了片刻,支支吾吾道,“那天……你阿姨來這裏找你們的那天,你阿姨說……她說你一見到她就逃,她說你很心虛,喀喀,嗯……那是為什麽?”
朱朝陽極其堅定地看著爸爸。“我沒有逃,我沒有心虛。我經常去少年宮看書,我同學可以做證,警察叔叔也調查過,他們也是知道的,警察也說我是被冤枉的!”
朱永平連聲道:“嗯嗯,爸爸就是隨便問問,你別往心裏去。你妹妹畢竟也是爸爸的女兒,爸爸很想抓到凶手,你不要多想,知道嗎?”
朱朝陽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朱永平目光在兒子身上停留了片刻,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吧,你上去吧,爸爸也走了。”
說完,朱永平轉身離去,朱朝陽站在原地,癡癡地望著他。
可是,朱永平剛轉身走出沒幾步,馬路對麵奔馳車後座的車門就開了,王瑤急匆匆跑了出來,攔住朱永平就問:“小畜生招了沒有?”
朱永平立刻壓低聲音道:“回去再說!”
“到底招了沒有?”
“回去再說!”
王瑤一把從朱永平手裏奪過手機,朱永平想去搶奪,王瑤背對著他護住手機,點了幾下,手機裏傳出了聲音:“‘兒子,爸爸有件事想問你,如果問錯了,你不要怪爸爸。’‘嗯。’‘嗯……那一天在少年宮——’”
這時,朱永平用力一把把王瑤拽過來,搶過手機,看都不看就狠狠地朝遠處扔出去。
“啪”,手機在地上跳躍了幾下,撞到馬路牙子上。
王瑤大怒,喝道:“你瘋了!”她衝過去要撿手機,朱永平硬生生把她拉住,大怒道:“不關朝陽的事,這件事你不要再折騰了!”
朱朝陽站在原地,癡癡地看著麵前這一幕。
王瑤尖叫起來。“這小畜生是不是還沒招?他是不是不承認?你剛才以為我沒看見,你還偷偷塞給他錢了是不是?”她回過頭,狠狠地盯著朱朝陽。“你說話啊,你承認啊,你不是很喜歡錢嗎?隻要你承認了,你要錢,多少我都給你啊,小畜生。”
她肩膀整個被朱永平箍著,奮力掙紮著,手從包裏抓出一把鈔票,狠狠地往朱朝陽臉上打過去。“給你,錢給你,你承認啊,你承認啊!要麽是你殺的,要麽是你指使人幹的,對不對,對不對!我一定找人天天跟蹤你,查出你的罪證,查出你的同夥。就算你不承認,我也會找人弄死你,弄死你!”她歇斯底裏地大叫,引得周圍的路人都過來圍觀。
一把鈔票“啪”的一聲打在了朱朝陽臉上,他感覺臉很痛,可是他沒有動,就這麽靜靜地立在原地看著。
此時,朱永平一把將王瑤拽過來,朝她甩了一個耳光,怒喝道:“你還要折騰多久!我已經受夠了!走!回去!你給我滾回去!”
他把王瑤整個抱住往車的方向拖,王瑤嗚嗚地哭著,嘴裏依舊叫罵著:“小畜生,你別得意,我早晚收拾你!”
朱朝陽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朱永平拉走王瑤的身影,直到他們上車了,車開走了,朱永平始終沒再看他一眼。
周圍人很快起了一陣**,有的人已經開始撿飄飛出去的錢了。
朱朝陽突然大聲怒吼:“別撿,是我的錢!”他瘋狂地撿起地上的錢,然後瘋狂地往家裏跑。剛剛出來時,天還是亮的,此時,天已然黑了。
朱朝陽走到樓下時,停了一下,抬頭看了眼天空,這恐怕是最糟糕的一個暑假了。
整個天幕都灰蒙蒙的。
“普普,我看完了。”朱朝陽翻到了書的最後一頁,合上,那書的扉頁上寫著“鬼磨坊”。
“怎麽樣,你覺得好看嗎?”普普期待地問。
朱朝陽微笑著點頭。“嗯,你推薦的這個故事很有意思,我第一次看故事書,一下子就入迷了。”
普普的目光空虛地望著遠處。“如果世界上真有鬼磨坊這樣的地方,就好了。”
“可是鬼磨坊裏的人,每年都會被他們的師父殺掉一個。”
普普平淡地笑著說:“他們在外麵時,也可能會死掉。至少在磨坊裏,在每年的那一天來臨前,生活都是很輕鬆,很自由自在的。”她又苦笑一下,抿抿嘴,“可是這是德國的童話故事。”似乎如果是中國的童話故事,那麽世上就真的會有這樣一座讓她向往的“鬼磨坊”了。
朱朝陽歎口氣。“是啊,生活總是不能自由自在的,總是有很多麻煩的事。”
兩人歎息一聲,紛紛搖頭,又同一時刻看向了對方,同時笑了出來。但朱朝陽笑了一下後,眉頭緊跟著就鎖了起來。
“怎麽了?”普普關切地問。
朱朝陽低下頭,沉默了片刻,低聲說了句:“這次恐怕真是遇上大麻煩了。”
“又出了什麽問題嗎?”
“我爸也懷疑小婊子是我殺的。”
“什麽?”
“昨天我爸來我家樓下找我,我下去後,他先是虛情假意地跟我說了對不起,還假模假式地給我錢。後來他接到個電話,他聽了幾句,什麽話也沒說,就掛斷了,然後跟我說是廣告電話。接著,他突然問起小婊子的事,問我那天去少年宮,到底是不是在跟蹤小婊子。”
“你怎麽說的?”
“我說沒有。”
“他相信了嗎?”
“我想他沒有信,因為他又接著問我,大婊子那天來我家找我時,為什麽我一看到她轉頭就逃,問我是不是心虛。”
普普緊張地問:“你怎麽回答的?”
“我說沒有,不關我的事,警察也調查過了不關我的事。”
“你爸這下總該信了吧?”
朱朝陽搖搖頭。“我想他還是懷疑的。那個時候他跟我又說了幾句,掉頭走了,這時對麵馬路上,大婊子衝了出來,問他我招了沒有,還搶走了他的手機。”
普普不解地問:“大婊子為什麽要搶走你爸的手機?”
朱朝陽麵色暗淡地低下頭。“當時我也奇怪,可馬上就知道了,大婊子點開了手機,裏麵出現了我爸和我談話的錄音。”
普普眉頭一皺,幾秒鍾後,緩緩睜大了眼睛,恍然大悟。“你爸想套你話,還錄音了?”
“是的,那個時候的電話,一定是婊子打的,提醒他要錄音,隻要我心虛了,隻要我說出來了,他們就有了證據,就會叫警察把我抓走了。”
普普咬著牙。“你爸竟然想讓警察把你抓走?”
朱朝陽歎口氣。“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他們臨走時,婊子說要麽人是我殺的,要麽就是我指使別人幹的,跟我脫不了幹係,她一定會天天跟蹤我,調查清楚,一定會抓到我的罪證,找出我的同夥,一定要弄死我。”
普普冷聲道:“死婊子實在太可惡了!”
“一開始警察拿了我的指紋和血液,後來就沒再找過我了,他們肯定是排除了我的嫌疑,警察找到的證據,我猜是耗子的。”
普普點點頭。
“警察不知道我有你們這兩個朋友,可是如果被婊子知道了,她有錢,她會派人查的,她還會派人跟蹤我,如果她知道了還有你們,那麽我們三個就徹底完蛋了。”
普普愣了一下,隨後臉上漸漸失去了所有色彩,似是抹上了一層昏暗,她低下頭,輕聲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和耗子離開這裏,不再和你聯係?嗯……那樣……那樣其他人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不是的,”朱朝陽很堅定地搖搖頭,“你們倆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我隻有你們兩個朋友,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是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失去你們,不能讓你們離開,如果你們離開了,我又隻有一個人了,沒有半個朋友,我找誰說話去?那樣的日子我再也不要過了。所以,無論如何,你們都要留在這裏,好嗎?”
普普看著他不容拒絕的表情,過了很久,才緩慢點點頭,又皺眉道:“我也希望能夠一直這樣,和你一起看書,可是,如果某一天被婊子發現了我和耗子,那麽你……”
“所以,現在必須做點什麽改變這一切了。”
“嗯……能做什麽?”
朱朝陽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吐出幾個字:“讓我爸和婊子都消失吧。”
“什麽?!”普普看著朱朝陽此刻的表情,感到一陣不寒而栗,她覺得麵前的朱朝陽仿佛很陌生,仿佛自己從沒見過。上一回朱朝陽說要殺了他爸時,不是這個表情,更多是一股憤怒的衝動,可是今天——似乎不一樣了。
“你覺得怎麽樣?”朱朝陽的聲音很平靜,但讓普普有一種害怕的感覺。
普普使勁地搖搖頭。“不行,朝陽哥哥,無論你爸做了什麽,你可以恨他、怪他,甚至下定決心長大以後報複他,可是,你不能想著殺了他,絕對不可以!”
朱朝陽看著她,淡淡地微笑著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怕我以後回想起來,心裏承受不了。不過,你不理解我。”
普普倔強地說:“我理解。”
朱朝陽吸了口氣,苦笑一下,突然換了個話題:“對了,認識你這麽久,我居然不知道你真名叫什麽。”
普普見他突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還是回答了:“我叫夏月普。”
“嗯,怎麽寫的?”
“夏天的夏,月亮的月,普通的普。”
“夏月普,”朱朝陽點點頭,笑道,“很好聽的名字啊,誰給你取的?”
普普略微得意地笑著。“我爸爸想出來的,他說我出生的那天,剛好是夏天,晚上十點多,那天月光普照,我爸又姓夏,所以我就叫夏月普。”
“嗯,那我以後叫你月普,再也不叫你普普了。”
“哦,為什麽?”
“‘普普’不是你的名字,而是侮辱性的綽號,你已經不在孤兒院了,應該永遠和這個綽號告別。我會告訴耗子,我們以後再也不能叫你普普,必須叫你月普。”
瞬時,普普臉上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眼眶中多了一些濕潤,她使勁眨了眨眼,笑了出來。“是耗子告訴你我綽號的事?”
朱朝陽點頭承認,又說:“以後我一定帶你去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醫生,治好這個病。從現在開始,你吃飯不要再躲躲藏藏了,吃完你也不要一個人走了,我一點也不覺得那有什麽,你自己也不要再介意了,好不好?”
普普停頓住了,過了幾秒,緊緊抿著嘴笑了起來,她把頭側向一邊,抬起頭使勁眨眨眼,又用手抹了幾下臉,重新轉回頭,看著他。“好,我叫夏月普,不叫普普了。”
“月普,你爸的祭日是這個月嗎?”
“對。”
“是這個月什麽時候?”
“月底的時候。”
朱朝陽想了想,道:“我12日開始要補課了,要上半個月的課,到時可能出來的時間不多。相機裏有那個男人的視頻,所以照片不能去打印店打出來。嗯……不如我現在帶你去照相館拍照片吧,多拍幾張,你一定要笑,你爸肯定想看到你高興的樣子。”
普普抿嘴笑道:“好。”
傍晚,周春紅從景區回來,帶著一臉怒氣回到家,見到兒子,她強忍住怒火,關切地問:“朝陽,昨天朱永平是不是來找過你了?”
朱朝陽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找過我了。”
“他來找你做什麽?婊子也跟來了?”
“你聽鄰居說的吧?”
周春紅咬著牙點頭。
朱朝陽便把昨天朱永平和王瑤做的事一五一十、毫無隱瞞地說了一遍。
聽完,周春紅更是大怒。“朱永平這個畜生,連自己兒子都會懷疑!還想出錄音這種招數!警察都說了不關你的事,他居然……居然跑過來錄音!”她雙眼通紅,大口喘著氣。
朱朝陽連忙給她倒了杯水,扶她坐下,拍著她的肩膀,一臉平靜地勸慰道:“媽,你也別氣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周春紅抬起頭,她從兒子的表情中,讀到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成熟,但還帶著一絲古怪的陌生感,讓她隱約有點不舒服。
但這個表情在他臉上隻出現了那麽一瞬間,隨後朱朝陽道:“媽,我會好好讀書,不會讓你失望,你不要為我擔心,也不要替我生氣了。”
周春紅咽喉一陣抖動,不過她沒有哭出來,深吸了口氣,欣慰地看著兒子。“你自己別多想就好。”
“我不會多想的,媽,你放心吧。”朱朝陽衝她笑了一下,跑回房間拿出一遝錢,道,“爸昨天給了我五千元,婊子的有三千六百元,你收好。本來應該有四千多元的,那時她扔在地上,有好幾百元被旁邊的路人撿走了。”
周春紅接過錢,用力捏皺,痛惜地看著兒子。“朱永平的錢,你拿是天經地義的。可是婊子扔到地上的錢,你不該撿!”
“我不撿走的話,肯定會被其他人撿走的。”
“這些錢就算讓火燒了,你也不能撿!”
“為什麽?”
周春紅看著兒子,畢竟兒子才念初中,還不懂人情世故,也不能怪他,她歎了口氣。“這是婊子扔在地上的錢,是侮辱你的錢,你撿了,就是你低她一等了。”
朱朝陽無所謂地笑了笑。“媽,這就是你不聰明了。錢上又沒寫婊子的名字,落在你麵前,你不撿,這是跟自己過不去。”他突然冷笑一下,“別說這些錢,就算他們整個廠子給我也是應該的,給我多少錢,我都會心安理得地拿來,這是應該的!”
周春紅歎息一聲,道:“我聽人說朱永平還要和婊子再生個小孩,唉,要是生出個男孩,恐怕以後朱永平的資產就更沒你的份了。”
朱朝陽不屑道:“我馬上上初三了,四年後讀大學,再過幾年就能工作賺錢,我也不擔心。以後我不會主動跟他聯係了,也不會去爺爺奶奶家了。”
周春紅眼神複雜地看著負氣的兒子,語調柔下來,勸道:“朱永平雖然對你不好,可是你爺爺奶奶對你還是好的,你快開始補課了,聽說你爺爺上星期又去醫院搶救了一回,怕是時間不多了,你這幾天最好還是去看一趟。你去過了,別人隻會罵朱永平配不上做爹,不會說你不懂事。”
朱朝陽想了想,點點頭順從地同意了。
第二天下午,普普在書店見到朱朝陽後,馬上湊過去低聲道:“耗子來了,他說要和你再談談。”
朱朝陽向四周看了看,問:“他人呢?”
“你昨天說婊子和你爸都開始懷疑你了,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耗子的存在,所以我讓耗子在最裏麵的那個書架旁等我們。”
“耗子知不知道他在小婊子身上留下了證據?”
普普點點頭。“我昨天告訴他了。”
“他害怕嗎?”
“他應該有點怕的。”
朱朝陽點點頭。“原本我們商量著不告訴他,怕他心裏害怕。不過事到如今,應該讓他知道情況的嚴重性,這樣才能讓他提高警惕。走吧,我們去找他。”
兩人像做賊一樣小心地打量四周,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了最裏麵一排書架旁。
丁浩正在看漫畫書,見兩人來,立刻放下書,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走上前悄聲道:“朝陽,有件事我必須和你談談。”
“你說。”朱朝陽淡定地看著他。
“昨天普普告訴我,你還是想著那件事。”
朱朝陽輕鬆地搖搖頭。“不是想著,上一回是想著,這一次是下定決心去做。”
“你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沒有什麽後果,未滿十四周歲是不用承擔刑事責任的。”
“不,我不是說這個,”丁浩想了想,努力組織勸說的語言,“你……你要殺了你爸,這樣做的結果是,你心裏永遠都會背著這件事了。”
朱朝陽平靜地搖頭。“我不會。”
“你肯定會!”丁浩把目光投向普普,“普普,你說是吧?”
朱朝陽突然打斷他:“耗子,以後不要叫她普普了。”
丁浩不解地問:“那叫她什麽?”
“叫她夏月普。”
“夏月普是她的名字呀,這和普普有什麽區別嗎?都叫了好幾年了。”
“有區別!‘普普’是在孤兒院別人給她起的侮辱性綽號,你們已經離開孤兒院了,再也不會回去了,所以,要忘記這個名字,徹底和孤兒院說再見。”
普普的臉色變了變,也對丁浩說:“耗子,我以後就叫夏月普了。”
丁浩無奈地撇撇嘴。“好吧,可我以後還是可能會叫錯的,我都叫習慣了。”
朱朝陽道:“我會提醒你的。”
丁浩瞧著他們倆,突然嘿嘿笑出了聲。“你們倆現在關係不一般啊。”
普普臉上泛出一抹紅暈,抿抿嘴,瞪著他。“白癡,別岔開話題,你不是來找朝陽談事的嗎?”
丁浩一臉無辜道:“可剛剛明明是朝陽岔開話題,說到你名字上去了,你怎麽反倒怪起我了?”
“我……”普普撇撇嘴,“反正你是最笨的一個。”
“好吧好吧,”丁浩酸酸地道,“我最笨,行了吧,朝陽永遠最聰明,這下你滿意了吧?”
朱朝陽連忙勸著:“好啦,耗子,你一點都不笨,而且你心地特別好,今天你過來,就是想勸我放棄這個想法,對嗎?”
“對,你真的不能一錯再錯,沒有人會殺自己爸爸的,這和你不小心推下朱晶晶完全不同。”
朱朝陽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光是為了我自己。月普,你知道《鬼磨坊》的最後,克拉巴德為什麽要殺了他的師父嗎?他的師父對他還是不錯的,讓他當繼承人,願意把一切都留給他。”
“嗯……如果他不殺了他師父,他師父雖然不會殺他,但會殺了其他幾個徒弟和他心愛的姑娘。”
朱朝陽道:“為了兄弟和心愛的姑娘,他必須這麽做,他必須殺了師父,他沒有其他的選擇。”
丁浩看著兩人說著他完全聽不懂的東西,不解地問:“朝陽,別岔開話題行嗎?我是認真地在和你說。”
朱朝陽歎了口氣。“我知道,但現在的情況是,婊子和我爸都對我產生了懷疑,他們說這件事和我脫不了幹係,不是我幹的就是我找別人幹的。如果婊子找人調查我,一直查下去,遲早有一天會知道我有你們這兩個朋友。到時不光我會被抓走,還會拖累你們兩個。她叫夏月普,再也不是孤兒院的普普了。你也不想再見到死胖子院長對吧?如果這些事都暴露了,你們再回到孤兒院,那結果會怎麽樣,想想都好可怕。”
普普臉上**了一下。
丁浩也煩惱地皺起雙眉。“可是那樣一來,你……如果你殺你爸爸,你會……”
朱朝陽打斷他:“我不會怎麽樣,我心裏不會感到半分難過。我已經沒有爸爸了。我隻有一個媽媽和你們這兩個朋友,你們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絕無僅有的朋友。”
他又接著道:“並且我想好了,如果婊子和我爸都消失了,那麽按照繼承法,他們夫妻的財產先平分,一半歸婊子娘家,一半歸我和我爺爺奶奶三人。我爺爺奶奶隻有我一個孫子,除我爸以外沒有其他子女,最後這些錢都是我的。我有錢了之後會想辦法給你們錢,讓你們有個安定的生活,再也不用為錢擔心。那個男人幫了我後,也有了我的把柄,到時候他的三十萬元就算不給也沒關係了。你喜歡打遊戲就盡管打,以後等我大學畢業了,能獨立支配財產了,我開公司,請你當副經理,這樣多好。”
丁浩撲哧笑了出來。“普普,不,月普是老板娘嗎?”
普普一聽用力扭他手臂,他急忙討饒。
朱朝陽也是害羞地笑了笑,避開不談,道:“這麽說,你是同意了?”
丁浩停下了笑,眉頭再次皺起,道:“我總覺得這件事太大了,不可能實現的。”他把目光投向了普普。“你怎麽看?”
普普麵無表情地停頓了一會兒,淡淡地說:“如果被婊子查出了我們倆,朝陽完蛋了,我們也完蛋了,我們要被送回孤兒院,我死也不會回去的。”
聽普普的意思她明顯已經站在了朱朝陽一邊,丁浩糾結了很久,道:“我想隻讓婊子消失就行了,你爸畢竟是你爸。”
朱朝陽搖搖頭。“如果婊子出事了,我爸百分之百要懷疑我,隻能兩個人一起出事。”
“可是如果兩個人一起出事了,警察也會懷疑到你吧?”
朱朝陽又搖了搖頭,道:“不會,他們出事的那天我在學校上課,警察不會認為是我幹的,而且我一個小孩,警察也不會認為我能雇凶殺人。”
丁浩想了想,不解地問:“你在學校上課?那誰去幹?”
“那個男人,要那個男人去幹,我們三個小孩,根本沒辦法殺死兩個成年人,那個男人已經殺了三個人了,警察完全沒抓他,他一定有很多別人不知道的殺人辦法,他肯定有辦法把事情做到讓別人完全看不出的。”
“可是……可是我們用相機勒索他,他沒辦法隻能給錢,現在用相機威脅讓他殺人,他會答應嗎?”
朱朝陽冷聲道:“不答應也要答應。”
“如果他說他沒有能力辦到呢?”
“我已經替他想好了辦法。下個星期三是小婊子的生日,我今天早上去我奶奶家,聽她說我爸和婊子會在那天去上墳。現在是大夏天,他們上墳一定是趁一大早天氣涼快的時候去,這季節大清早根本沒人上墳,到時候叫男人在墓地下手,一定會成功。下星期開始我們學校要補課了,那時候我正在上課,他們倆出事了,根本不關我的事。”
“這……”丁浩瞧著朱朝陽說著計劃的模樣,眉宇間透著一股讓他都感覺害怕的冷酷。
朱朝陽看了他們倆一眼,道:“隻剩下最後一件事,我們必須說服那個男人,必須威脅他。那個男人肯定是不願幫忙殺人的,到時候你們一定要態度強硬地站在我這邊,不能讓他感覺到能勸服我。而且我們一定要非常強硬,逼迫他必須幫忙,威脅他如果不同意,我們三十萬元不要了也要把相機交給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