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脫胎換骨

玉秋失蹤了!

老何擰著眉毛,閉眼掐著指頭算了災禍,三遍三個卦象,他隻能無奈地搖腦袋。這事兒變數極大,活了百年的老鱉精心裏一陣亂糟糟。

當下世道糟透了,河裏的“漂子”總也撈不完,守著海河的老妖怪長歎口氣,好多話堵在嗓子眼裏說不出來。他坐在院子的台階上看著牆角的草垛子,擺擺手打**長風離開,腦子裏閃過小狐狸那雙鬼機靈的眼睛和毛茸茸的尾巴……單純、可愛、赤誠,一門心思來找人報恩的小妖怪,何師傅已經有太多年沒見過了,真就這麽由著她自生自滅,講老實話,活了百年的老妖怪心裏有點舍不得。

何師傅究竟是個什麽態度,春長風摸不準,他悶悶地回到家裏,躺在**翻騰到後半夜才睡著。迷迷糊糊到了後半夜,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兒,瞬間打了個激靈從**坐起來。

“覃相鸝!”春長風瞪大眼睛,在駱家出事整整24個小時後終於想起來那個被大家都遺忘的女孩兒。

天空泛出青白色時,春長風已經兩腿跑到了駱家的大門前,敲半天才看到個駝背老頭出來,他上下打量一遍小警察,擺著手讓人趕緊走。

“我找駱康!”春長風隔著鐵柵欄大聲說。

“啊?”駝背老頭似乎耳背,往前湊了半步:“啥?你說啥?”

“駱康!你家大少爺!”春長風說。

老頭搖搖腦袋,一臉沒聽明白的樣子,轉身就要回去。春長風見狀連忙接著喊:“覃相鸝!我找你家大少爺的未婚妻!她回來過嗎?”

老頭停住腳,這會兒他耳朵又不聾了,手指頭往外一戳,說:“回來拿上東西早跑嘍!”

“去哪兒了?”春長風抓著鐵欄杆問。

“老子哪兒知道,隻見著跟個野男人跑了!”老頭說著直搖晃腦袋,轉過身,再不理春長風直接進了駱家的宅子裏。

男人?春長風立在原地,記起玉秋曾跟他說過覃相鸝似乎是喜歡洪七爺的那個牙醫。賀醉?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春長風想起來第一次見賀醉是去南洋醫院裏給劉玲驗屍,對從屍體上拔金牙的醫生他實在沒留下半點好印象。之後事情太多,春長風把發死人財的醫生忘了,直到洪七爺那裏再見到。如今,覃相鸝又跟賀醉攪和在一處。

明明賀醉跟這些案子都沒關係,但又千絲萬縷地總會出現在周圍。純粹的巧合嗎?可天底下哪有那麽多的巧合!意識到這點兒,春長風後背猛地竄上來一股寒意。難不成那個賀醉跟近來連環死人的案子有關係?

春長風想著在不敢耽誤,一路跑回警局,從抽屜裏找到出來當時在南洋醫院的地下室裏賀醉塞給他的名片。

“大早上這是急什麽呢?”老孟看見春長風風風火火地往外跑,把人攔下來問。

“有個人很可疑!”春長風急聲說。

“講話講明白嘍,什麽人,幹了什麽事兒?”老孟追問。

“哎……”春長風手裏攥著名片,一時居然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憋了半天搖搖腦袋:“不好說啊,孟哥。這事兒等我想明白了,再跟你講,我現在得趕緊出去一趟。”

老孟皺緊眉頭盯著春長風,他猜著十有八九還是跟近來的連環殺人案有關係,猶豫片刻拍了拍小警察的肩膀:“小春,做事兒別太軸,咱們管不了的事兒就差不多得了,別再給自己找麻煩。”

“嗯嗯,”春長風這會兒滿腦子都是賀醉,沒仔細尋思老孟話裏的意思,隻潦草地點頭答應,順便叮囑老孟“萬一徐有財找我,就說去巡街了。”

“滾蛋吧,趕緊滾蛋,瞅你就晦氣。”老孟看著春長風跑遠的背影無奈地撇撇嘴角,肚子裏一邊罵著好言難勸該死鬼,一邊又忍不住尋思,天津城裏到底惹來了個什麽邪祟玩意兒,它弄出來最近這接二連三的倒黴事兒究竟是想做什麽呢?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春長風很快就找到了“瑞康私人牙科”,他站在一排洋樓下麵,再三確認招牌後走上二樓。

白色的鐵門半掩著,走廊裏應該是沒有窗戶也沒有開燈,黑漆漆的,看不出來是不是有人。春長風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然後便拉開門走進去。

腳底下不知道踢到什麽東西,春長風猜測還是個銅壺之類的東西,“咣啷”一聲動靜很大,接著裏麵的門打開。

“賀醫生十點半才過來,我們還沒營業呢!”說話的是個女人,聲音尖銳,口氣很衝,帶著股被擾了好夢後的強烈煩躁。

“覃相鸝?”春長風聽出來女人的聲音,他試著叫了一聲,出來的人果然頓住,然後“哢噠”屋裏的電燈被打開。

“春警官?”覃相鸝見了熟人,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改變。她穿著十分貼身的粉紅色綢緞旗袍,胸前的扣子散著,長卷的頭發披在肩頭,見到春長風微微側過身才意識到自己穿的有些不妥當,進屋拿了件短褂子套上,雙手抱在胸前。

“春警官來找賀醫生的?”覃相鸝靠在牆上,笑著問。

記憶裏的覃相鸝從來都是副乖學生樣子,黑長直的頭發,戴著一個紫色發箍,常穿的是女學生們間最流行的短褂長裙,微微寬鬆的款式看不出來身材,說話時總半低著頭,怯生生的像隻被硬揪出籠子的兔子。

幾天不見,覃相鸝的眼睛看人時不再躲閃,棕黑色的眸子直白又大膽,臉上帶著一抹熟練的客套的笑容。明明臉還是那張臉,聲音也還是原來的聲音,但人卻不像從前那個人了,“脫胎換骨”春長風的腦子閃過一個詞兒。

“你怎麽在這兒了?”春長風盯著覃相鸝看了半天,問。

“駱家沒了,我總得找個地方住下,”覃相鸝笑著回答:“賀醫生人好,留我在店裏做事兒,給來看病的洋人當翻譯。錢不多,但總能養活自己。”

“你家裏人呢?怎麽不回去?”春長風問。

“我家裏人?他們把我賣給駱康了,如今駱康不要我,我也回不去了,隻能自己想辦法營生,人嘛吃喝拉撒總要活著的。”覃相鸝笑著,帶春長風走進裏麵的屋子。

裏麵的屋子分了兩間,一道彩色玻璃門分開,外麵是牙醫床和滿櫃子的瓶瓶罐罐,裏麵是小房間,半開的門能看見角落裏的床鋪。

房子鄰著街道有一麵大窗戶,紅色的窗簾沒有拉開,陽光透進來,整個屋子裏血紅刺啦一片,看得春長風心裏一陣壓抑難受。

“你知道玉秋去哪兒了嗎?”春長風問。

“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嗎?”覃相鸝笑了下,眉梢向上挑,“怎麽春警官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春長風說:“玉秋有個姨媽在城裏,她跟你說過嗎?”

“沒聽過,”覃相鸝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陽光直射進屋,瞬間去散了紅色。她雙手抱在胸前,陽光落了滿頭滿身,看著春長風說:“春警官,我勸你別找玉秋了,她走了就讓她走了吧,說不準是好事兒呢!”

“為什麽?”春長風被覃相鸝說得一愣。

覃相鸝神色忽然嚴肅:“我不是嚇唬你,但我跟你講實話,我總覺得玉秋不是人,是妖怪!”

“你胡說什麽?”春長風立刻反駁,上下打量著覃相鸝說:“她對你那麽好,你就這麽說她!有沒有點兒良心?”

“我見過她眼睛一眨,眼珠子忽然變成黃銅色,嚇人得很!”覃相鸝壓低聲音說:“春警官,你去找個好點的和尚道士看看吧,別被狐狸、狸貓、黃皮子之類的妖怪迷了眼睛。”

“你這人!你這人真是!白瞎了玉秋把你當朋友!”春長風憤憤地說完轉身離開,覃相鸝跟在後麵,慢悠悠地說:“反正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你愛信不信,春警官,將來被妖怪害了,別過我今天沒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