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真相的尾巴
三太太張珍秀除了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和腐臭味,她倒是也沒幹其他的,整個下午就坐在沙發上抽煙搖扇子,怪誕歸怪誕,至少不像玉秋想象裏的恐怖,張媽醒來後看見沙發上的玉秋和三太太像隻見了貓的耗子,灰溜溜地走,連邊上都不敢靠近,丁點沒有之前把自己當半個主人的囂張架勢。
晚餐時,駱家興從樓上傳話下來說他累了,不想吃飯。張媽打發了一個小丫頭過來請玉秋和三太太去旁邊的餐廳。
駱康沒回來,駱正不知道去了哪兒,覃相鸝最近也是回來得越來越晚,長長的餐桌邊上就座了倆人。玉秋也數不清楚時天氣太熱讓她沒胃口,還是張珍秀身上那股味實在太過於惡心人,總之她是一筷子都不願意動。
“你不吃嗎?”三太太問。
玉秋立刻反問:“你怎麽不吃?”
“聞著就不好吃,”三太太的團扇掩著嘴笑,眉梢眼角飛起。玉秋默默翻了個白眼,心想:“是不好吃,還是你壓根吃不了?”
餐廳裏有扇落地的大窗戶,外麵的橙色光線能把屋裏鋪得滿當當,玉秋和三太太互相熬著,眼瞅光線一點一點暗下去,到天完全黑了,桌上的菜也一口沒動。駱家的女傭上來把菜撤下去,問:“三太太想吃點什麽?”
張珍秀上下打量著低眉順眼的年輕姑娘,忽然伸出舌頭舔了下嘴唇。玉秋被這動作嚇得直接蹦起來,她的心髒被瞬間提溜到嗓子眼,唯恐這女人忽然撕了人皮從嘴裏鑽出來個能一口咬斷女傭脖子的怪物。
“不吃了,沒胃口。”三太太朝著一臉緊張的玉秋笑,搖著扇子站起身,她誇張的扭動著腰肢,出了餐廳徑直往樓上去。玉秋想要跟著,卻見三太太扭過頭,她垂著眸子,沒骨頭一樣依靠著樓梯欄杆,曼聲細語地說:“咱倆遠無怨近無仇的,真想不明白你盯著我幹什麽。”
玉秋咬著嘴唇不吭聲,隻見三太太一步一步地走進,然後貼身上前靠在了她耳邊,輕聲說:“死個把人跟你有什麽關係?小狐狸,你多留點心眼,別讓人賣了還幫忙數錢。”
“你是誰?”玉秋打了個激靈問。
“你猜呢?”三太太掩著嘴唇笑,說完又一扭一扭地往樓上走,輕聲哼唱著:“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玉秋釘住腳沒有繼續跟上去,腦子裏一個念頭開始瘋狂生長:“是啊……死個把人類到底跟它有半點關係嗎?做這些到底在圖什麽呢?”
玉秋心裏悶悶的,她扭頭回到了一樓的房間裏,躺在**腦子裏一片亂哄哄。
與此同時,另一邊春長風也回到了海大路的家裏,他喝了幾口涼水,吃下半個冷窩窩後,坐在桌子前。在搖晃的燭火下,他打開筆記本看著上次自己在半夢半醒中畫的劉玲,開始埋頭整理案件。
“第一個死者是年輕女性,生前患有梅毒,被發現死於海河裏,初步鑒定為溺死。
第二個死者是老年男性,生前要過九十大壽,被發現死於家裏,初步鑒定為剖心自殺;
第三個死者是中年男性,生前……”
春長風停下筆,洪七爺這人太複雜,他的生前要怎麽寫?是扯進了駱家分遺產,是跟袁二爺的舊仇怨,還是跟“麗都皇宮”的生意有關係?
正在犯愁,忽然春長風想到一個人——賀醉,劉玲生前去他那裏買過止疼藥,後來這人又是洪七爺的牙醫。三樁案子似乎隻有這點模模糊糊的關係,春長風也不敢一口咬定就跟賀醉有關係。他猶豫了片刻繼續寫:
“第三個死者是中年男性,生前仇家多、牙疼,被發現死於城中道路邊,初步鑒定為撕咬導致的脊柱斷裂。”
性別、年齡、背景統統不一樣,春長風盯著本子,想著駱康的話“別是錯過了什麽才鬧得自己一頭霧水,找不出來其中線索。”
到底錯過了什麽呢?三個案子的連接點有在哪裏?如果按照原先的思路,肯定又繞回去,春長風撕掉寫字的紙頁丟在桌子上,他盯著跳動的燭火,忽然想到既然三個死者性別、年齡、背景都不一樣,會不會凶手選擇獵物時壓根就不會考慮這些。
可如果不挑“性別、年齡、背景”,它又在挑什麽呢?
“劉玲、胡太爺、洪七爺……”春長風閉上眼睛,努力把自己帶入死者。海河裏溺死的劉玲,白花花的身體在海水裏起起伏伏,便是大夏天泡得太久也會很冷吧……寒意順著脊梁往上爬,春長風忍不住抖個哆嗦。
接著是胡太爺,春長風站起身,右手握鉛筆,模仿著胡太爺的姿勢跪在地上。對麵有兩把椅子,春長風調整了姿勢後用力朝胸口一戳。筆尖崩斷了,疼得他連著倒吸氣,春長風齜牙咧嘴地揉著胸口,拉起身上的白汗衫看見深紅色的凹坑。
“挖心……他怎麽自己做到的?而且為什麽要朝著椅子……”春長風嘟噥著站起身,然後一轉頭看見屋子裏的木板床。
胡太爺屋子大概也是這樣的布局。春長風用力一拍大腿,他發現了!他找到了那個被他來回忽略過多次的東西——夜明珠!
對啊!胡家人說過的,胡太爺死後屋子裏平白多了個夜明珠!在此之前的劉玲是得了一副能給她報仇的毒藥。
洪七爺呢?春長風想到了葬禮上見到的婉君,她的臉有些浮腫,起先以為是悲痛過度哭得,現在看來該是另有原因。難怪她會不惜一切保住洪七爺的家業,難怪她要露出藏了這些年的鋒芒。
不止是為了錢!不止是她的野心!春長風急著印證心裏的猜測,顧不得換衣服直接跑出了家門,他從警局後院翻窗戶進去,拿起電話給婉君播了過去。
“喂?”三聲鈴響後,女人的聲音傳來。
春長風深吸口氣,壓住撲通撲通瘋狂跳動的心髒。他開口時,春長風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打顫:“婉君小姐。”
“春警官?”婉君說:“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兒嗎?”
“你……”春長風幹澀地咽了口唾沫,說:“你是不是懷孕了?”
聽筒那邊沉默了,空**的警察局大廳裏,春長風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噗通”“噗通”“噗通”。
“誰告訴你的?”婉君的聲音柔軟。
春長風說:“洪七爺給你的藥,是吧?”
“七爺怎麽了?”婉君急切地問。
“七爺做了一筆買賣,一命換一命。”春長風說完渾身都像卸了力氣,他坐在椅子上,舉著電話通,聽到那邊的女人在悶悶地哭泣。
打開的窗戶裏灌進來微弱夜風,春長風掛了電話,掰著手指頭,低聲說:“淹死在海河的,被刀挖心的,被扔在路邊的。”
“水、金、土……”春長風額頭上滿是汗水,他感覺自己終於找到了真相的尾巴:“金木水火土……一個願望一條命……或者說許願的人不知道代價是什麽。”
三起連環案終於被串在一起,像是疏通了堆滿淤泥的河道,一順百順。春長風想到第一個案子裏“拆白黨”李賀屋裏的東西,便連忙從自己的抽屜裏翻出來那張黑色燙金的紙卡,九尾狐狸的圖案下是極娟秀的兩個字——舒婷。
春長風拿著紙卡翻出窗戶,他本想借著月光再仔細看看那上麵的痕跡,卻意外地發現白日裏漆黑的卡片上多了一行銀色的字——“萬家巷18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