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萬家巷18號

萬家巷屬於海大路轄區,鄰著“一步一煙館,兩步一窯子,五步一賭坊”的陽春巷子,幹的勾當也差不多遠,不過遠遠沒有那邊出名,因為萬家巷很短,春長風記憶裏好像隻排到16號。

上哪兒來的18號?春長風怕是自己眼花了,對著月光看半天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紙上寫的就是憑空多出來的“萬家巷18號”。

春長風皺起眉,說完全不害怕當然是假的。就算嘴巴再硬,心髒也騙不了人,咚咚咚得跟小鼓槌一樣砸著胸口,後背竄來上的冷氣激得他打了個哆嗦。眼下是要怎麽辦?去龍王廟找何歸,還是去敲老孟的門,亦或者是找有些捉妖本事的玉秋?

好像都可以,但仔細想想又感覺都不太行。何師傅是個老人家,酒蒙子老孟這會兒慣常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玉秋正在駱家蹲守著那邊的情況,思來想去一番,春長風決定還是自己先走一趟,全當是去提前踩點兒了。

春長風把卡片小心地放回了警局的抽屜裏,然後翻窗戶原路回家。他從箱子裏翻出來料子最好的夏季長褂,戴上爺爺的圓框小墨鏡,沾水梳了梳頭發。

“總覺得是少了點啥……”春長風站在鏡子前上下打量,隨後一拍大腿,想出來是自己腰板太直,走路太端正,少了去萬家巷找樂子的人身上特有的流裏流氣。既然已經發現,春長風立刻學著平日裏見到的二流子走路姿勢,他抖著腿聳著肩地走了兩步,忍不住嘖嘖嘴:“對嘍,就是這個感覺!”

萬家巷距離胡家巷子並不算太遠,春長風心裏火燒火燎走的卻並不急,他一步三晃悠到那邊時巷子裏的人已經不多,因為該開張的生意已經開張,沒開張的估計也是等不來客人還不如早早回去睡下,除了幾個坐在門檻上打瞌睡的,街邊靠牆站著的見到來人也不是很有精神頭,諂媚卻敷衍地吆喝兩聲:“爺,活兒好著呢!試試吧!”

春長風側頭看見了白花花的胸脯,緊張得立刻轉過腦袋,局促的樣子逗得嫌少能有樂子的幾個女人笑起來。本來安靜的街道被尖銳的笑聲撕開縫子,春長風被女人們直奔著下三路的渾話逗得臉皮發燙,一時間也忘了要裝出來小流氓的架勢,大跨步地從她們中逃走。

隻可惜這萬家巷子太短了,春長風還能聽到笑聲就走到了頭,封在前麵的是堵石頭牆,他伸手敲了敲,聽著聲音是實的。後麵是誰家的院子?春長風有點記不得了。

“爺,你來這兒找什麽樂子?”

背後傳來聲音嚇得神經緊張的春長風立刻扭過頭,借著月光看清楚來人就是剛才帶頭笑他的女人。那女的看起來上了些歲數,三四十吧,具體也不好講,兩頰的肉鬆弛垮了些,眼角一笑擠出來皺紋,但即便老了人也不難看,大大的杏仁眼,鼻梁高挺,嘴唇肉乎乎的。

她年輕時候或許是個頭牌呢!春長風忽然想,接著他為這個念頭感到有些羞恥,自己怎麽能這麽想,講不好人家年輕時也是正經姑娘,後來家裏遭了變故才不得不……

春長風懺悔的想法沒在腦子裏跑完,女人已經走到了麵前,刺鼻的甜膩香粉味兒熏得他胃裏有點惡心。

“爺,一塊錢總有的吧。”女人說著伸手去拉春長風的衣服。

春長風嚇得連忙後退兩步躲開,他擺擺手要走,可腳後跟抬起來又落下,看向那個女人問:“你一直在這兒?”

“是啊,怎麽,爺想帶我換個地方?”女人歪著頭笑,她雙手抱在胸下,擠得白花花的肉隨時都要從衣服裏掉出來。

春長風不敢看她,微微側過腦袋,從衣服裏摸出來一塊錢,說:“你別過來,這錢可以給你,但你得老實回答我幾個問題。”

“隻問話,不來點別的?”女人笑。

春長風搖搖頭,問:“這邊有沒有萬家巷18號?”

“18號?”女人笑著說:“爺這是讓人耍了吧!萬家巷總共排到16號,17號都沒有,你上哪兒找18號去?”

“嗯,”春長風點點頭,接著問:“你知道這牆後麵住著哪戶人家嗎?”

“住著誰?住著鬼唄!”女人說。

春長風聞言盯著女人,他瞪大眼睛,卻見對方捂著嘴笑著說:“你這人真好玩!”

“你要不要錢了!”春長風故意板起臉,做出一副要走的樣子。女人靠著牆歎了口氣說:“宅子在大清那會兒是姓賀的,不過幾十年前賀家上下一夜間全得疫病死了,後來那宅子轉過幾次手,但買下的人都說裏麵鬧鬼。傳得多也就沒人再敢要,日子一長就荒了。”

“荒了該是有些年頭,”女人說著伸出手抖了抖:“問完了?問完了給錢吧。”

“你……你有沒有在這邊見過一個店……”春長風猶豫了半分鍾,問:“可能是藥店吧,叫舒婷。”

“舒婷?”女人笑著搖晃腦袋:“藥店不都是叫濟仁堂或者惠民堂之類的嗎?舒婷……這聽著也不像個藥店啊!不過既然你問到了,我倒是想起來我認識一個叫舒婷的人。”

“人?什麽人?”春長風馬上問。

女人抿嘴一笑,伸出兩根手指:“爺,我跟你說話這會兒,要是接客都能過兩輪了。你是不是得加點?”

春長風從身上摸出些紙票連著一個袁大頭遞過去,女人看也不看直接塞進衣服裏,手扶著發髻摸了摸說:“舒婷是我男人家裏庶出大哥的媳婦,她性子好,長得也好,隻可惜福薄命短,生下孩子沒多久就病死了。”

舒婷是個很常見的名字,女人說她認識一個舒婷實在正常得很,跟他要找的萬家巷18號八竿子也打不著。反應過來這道理,春長風有點心疼錢了。

他不再跟女人囉嗦,徑直地往外麵走,到巷子盡頭時,回頭一瞧看見女人還在看他。

“爺,還來啊!”女人扯著尖銳的嗓門喊,嚇得春長風頭扭頭往家裏跑,背後又是笑聲,像是一路追著他,直到家裏大門咣啷關上才把今晚的難堪都擋在了外麵。

春長風衝了個涼水澡,躺在**怎麽也睡不著,他總覺得自己距離真相隻剩下一層窗戶紙了,但又始終找不到那扇脆弱的窗戶究竟藏在黑屋子的什麽地方。

萬家巷18號到底在哪兒呢?春長風想著,是今兒去的那個萬家巷子,還是說天津城裏另有一個他不知道的萬家巷。

月亮掛在正當空,另一邊在駱家的玉秋一樣睡不著。她在思考兩個難題,一個是妖怪害人她到底該不該管?另一個是覃相鸝和駱康都去了哪兒,他們都沒回來,會不會是在外麵出了事兒。

玉秋抓著腦袋,前一個問題難在她心理上的想不明白,後一個問題難在她現實上的不知道。兩頭都是無解的,玉秋覺得自己像個被堵在管道裏的兔子,怎麽樣都不是,架上火上一樣難受得跳腳。

“算了!”玉秋翻騰半天後放棄睡覺,從**直接坐起來,她決定再上樓了找那位不知來頭的三太太張珍秀聊一聊。盡管她也不確定能得到什麽,但就是心裏存著僥幸,總覺得興許就是能從她的話裏找出答案,不管是關於人和妖怪的問題,還是關於覃相鸝和駱康會不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