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回來了
駱康撐著椅子扶手站起來,他草草地看了眼玉秋,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生硬地把話題轉向了另一邊:“玉秋小姐一會兒是直接回公館,還是有其他事兒?”
“回去吧,”玉秋想著春長風那副急急忙忙的樣子,歎了口氣,“他忙著查案子呢,又沒空理我。”
“春警官心思簡單純良,是個難得的好人。”駱康笑。
“我自然知道他是個好人了,”玉秋用力點了下頭,扁扁嘴巴,“隻是……”
“玉秋小姐,你的春警官有半顆佛心。”駱康沒頭沒尾地冒出來一句。
“你怎麽知道?”小狐狸愣住。駱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瘸一拐地打開包廂門,說:“我還有些事情處理,讓司機送你先回去。”
“你要去哪兒?”玉秋追著問。
駱康笑著回答:“生意上的事情。”
駱康絕對沒說實話,玉秋回去的路上,越發覺得這個駱家的大少爺神神秘秘。他好像真的有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什麽都知道,所有的真相都早在他的胸口中,隻會在合適的時候稍稍抖落出來一點點。
“我聽說大少爺有瘋病,犯病的時候打死過人,”玉秋忽然直通通地問前麵開車的司機。
“這……”司機聽到問題後有些驚詫,他側頭看了眼後麵的玉秋,說:“聽過,說是大少爺小時候鬧出來的事兒,但我給駱家工作時間短,就這一兩年裏是沒見過大少爺犯病。”
“這說法哪兒來的?”玉秋問。
司機皺起眉,想了半天說:“我也記不得從哪兒聽的,應該是家裏那些丫頭婆子說的。玉秋小姐,那些話你姑且一聽就是了,可不能信,有些事兒傳來傳去的早變了樣子。”
“我是覺得大少爺人挺好,”司機絮絮叨叨說駱康的好話,玉秋沒完全聽進去,她滿心裏滾著一個問題,駱康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一個能看透俗世的聖人,一個善於抓住人心的天才,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瘋子?
但無論是哪一個,都讓人忍不住會生出遺憾,玉秋想著如果他稍微好看一點,或者沒有殘疾,覃相鸝都不那麽排斥抗拒。
腦子裏胡亂想著,玉秋回到了駱家的公館,在一樓房間門口遇見管家張媽。她正從駱康的房間裏躡手躡腳地退出來,扭頭撞見玉秋被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你幹什麽呢?”玉秋問。
張媽還沒從驚嚇中緩過勁兒,被問得慌神,往玉秋身後看了眼,沒見到駱康才鬆口氣。她抹了把被梳得溜光水滑的頭發,拔著脖子,說:“我來給大少爺收拾房子。”
“平時不都是吉叔過來收拾嗎?”玉秋反問。
張媽對玉秋向來是不怎麽客氣的,板著張死人臉,說:“玉秋小姐,您又不是我們駱家的人。當客人的就得守本分,別沒事兒去管主人家的事兒。”
稀罕管你這攤子爛事兒似的!玉秋在心裏回罵了句,不高興地耷拉下嘴角。張媽見狀像打贏一場戰鬥,昂著腦袋,鼻孔看人,若她是妖怪這會兒尾巴肯定甩到天上了。
玉秋瞧著那張臉生氣,也懶得跟她計較,側身讓張媽快走,可等人走過身邊時,她又聞到了那股噩夢裏的甜膩膩的脂粉香氣。
“你上午去哪兒了?”玉秋一把拉住張媽。
張媽被扯得往後退了兩步,手壓在胸口站穩腳跟後反手推了把玉秋,皺著眉說:“哪兒也沒去!”
“你見了什麽人?”玉秋追問。
張媽皺緊眉頭,上下打量著玉秋說:“家裏能有什麽人?還不就是伺候老爺和少爺們。”
“可他們身上沒有那股味兒……”玉秋嘟噥。
張媽聽到臉色瞬間變了,她狠狠地甩開玉秋,說:“玉秋小姐,張媽是個下人,要做粗活,身上有點汗臭可太正常了。”
“不……”玉秋還要解釋,卻見張媽已經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啊!”張媽剛拐過一樓的走廊,忽然尖叫出聲。正要開門進屋的玉秋聽到後,連忙跑過來,她順著張媽打顫的手指頭看過去,隻見大門推開走進來一個瘦高女人。
她走到沙發前坐下,翹著二郎腿拿起桌上的煙盒熟稔地點上,一身青綠色的旗袍,脖子上繞著三圈珍珠項鏈,頭發盤著當下時髦的款式,臉上敷了厚粉,細柳葉的眉毛,大紅唇。
玉秋盯著女人看了好一會兒,才猶豫地叫她:“三太太?”
“嗯,”三太太張珍秀笑盈盈地點頭,眼角往上提,簡單的應聲讓她把調子拖得又細又長,恨不得多打兩個彎。
她什麽時候打扮得這麽……玉秋一時找不出來詞語,隻想到了之前去找婉君時在“麗都皇宮”外見過的那些女人。看人的眼神黏糊糊,姿態曖昧、討巧,好像下一刻就會搖晃著細細的柔軟的腰肢走過來跟人說笑,一點也不像三太太之前時時刻刻端著的那副傲慢樣子,而且她好像把失蹤的長生徹底忘了,臉上沒有一點點焦慮或者煩躁,因為丟孩子而發瘋打人的事情似乎發生在八百十年前而不是昨天。
“今兒外麵好熱啊,”張珍秀笑著說話,手裏搖晃一把圓形的團扇。
玉秋的目光落在三太太的手上,她人非常瘦,兩隻手像幹枯的樹杈子,青色的血管一貫是鼓鼓囊囊地漲著如同趴在手背上的蚯蚓,而此刻她手上的血管扁扁地地貼在皮膚下,隻有淺青色的痕跡。
三太太就像被抽幹了血的蒼白屍體。當這個念頭蹦出來時,玉秋忍不住打了個機靈,她盯著沙發上的女人腳底下一步也挪不動。
“站著幹什麽?過來坐啊,”三太太笑著招呼,紅唇裂開露出滿口白慘慘的牙齒。
好怪!玉秋沒有上前,那女人從頭到尾都怪得很,她謹慎地往後退了半步,手背在身後捏了個法訣放大自己的嗅覺。
居然沒有妖氣,玉秋有點驚詫,但緊接著她彌散在駱家公館裏的血腥味兒和摻雜在其中的淡淡的腐臭。
屍鬼嗎?玉秋眸子沉了幾分,盯著三太太張珍秀。
所謂屍鬼本質講卻不是鬼,人死就是人死,一堆腐肉裏分裂不出來個能穿牆遁地的玩意兒,否則也不需要什麽衙門警察,隻等著死了做鬼給自己報仇雪恨。屍鬼的重點是前頭的屍,是某些東西操縱的肉傀儡。
玉秋用力一戳身邊的張媽把人弄暈,環視一圈沒見到其他人,背著手露出尖利的爪子。她嘴角往上拉扯,撇出個僵硬的弧度:“三太太心情這麽好,是有什麽高興事兒嗎?”
“能有什麽高興事兒,”三太太笑著回應,玉秋緩步繞到她身後,眼珠子一眨變成黃銅色。
視野裏褐色的木地板、白色牆壁和棕紅色的沙發都退化成青灰,出乎意料地沒有銀白色的妖絲,玉秋皺緊眉頭,她不死心地又伸出爪子在張珍秀的腦袋頂上劃拉。
或許是對方法術高超,或者隻是藏得仔細?玉秋一時想不出來除了屍鬼,眼前這位三太太還能使什麽東西。她打算再靠近一些,手剛靠近三太太肩頭,卻被慘白的”幹樹杈子“牢牢地一把抓住。
玉秋慌忙收了法術,低頭對上三太太那張神態妖媚的臉。
“幹什麽呢?”三太太問。
玉秋的心髒差點衝出胸口,她幹澀地咽唾沫,喉嚨裏擠不出來半個詞。
“這手摸著真好看啊,”三太太歪頭笑著對玉秋說:“細骨、薄皮、軟肉。”
這說的像是一隻燒雞腳,玉秋敏感地把手抽回來,她已經分不清這位似人非人的三太太是個什麽東西。
出於動物對危險的本能,玉秋想從客廳逃走,可眼睛往大門瞟了眼後意識到如果自己拍屁股一走,駱家出點事兒就又成了能讓春長風抓破腦袋的無頭官司。眼下就是個火坑她也不能跑,得待在這裏時刻關注著駱家上下的變化,玉秋深吸口氣穩住心緒,坐到了三太太張珍秀的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