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頓飯
麻婆豆腐、回鍋肉,夫妻肺片、酸菜魚……三個人的桌子上放了足足十九道菜。玉秋饞得吞口水,幾次拿起筷子想夾菜都被春長風攔住,他會輕輕地踢她的腳尖,小幅度地搖頭。
駱康看著他倆十分想笑,又怕真笑出來傷了人家麵子,隻能強忍著笑,問:“怎麽不吃呢?”
“駱先生,還是先說事兒吧。”春長風後脊梁筆直,他坐在椅子上像一截端正的木頭樁,肌肉緊張,神經緊繃。
“也沒有其他的事兒,還是家裏的那些,”駱康口氣溫和,說話不緊不慢,似乎三太太的離奇“失蹤”對他來說沒什麽大不了的,“玉秋同我講,我家公館閣樓上的東西可能跟洪七爺的案子有關係。”
提到閣樓裏的蛇妖,春長風立刻側頭看了玉秋一眼,然後才轉向駱康說:“我起先也是不信妖魔一說的,後來近來城裏接連出了好些事兒,一樁又一樁由不得人不信。”
春長風怕駱康不信這世上有妖,卻不知道包廂裏最迷糊的其實是他自己。玉秋扣著手指頭,咬著嘴唇,擔心死了駱康會把她是狐妖的事兒抖落出來。
駱康瞧著眼前人,跟駱家那從上到下的一屋子怪胎妖孽相比,隻覺得這倆良善又認真的家夥真是可笑又可愛得緊。他笑得更開,小眯眼擠成了一條縫:“為何不信?幾千年曆史每一頁都寫著亂世出妖孽。”
“不是亂臣賊子,我是說真的妖怪,蛇妖、狐妖、黃皮子!”春長風忙說。
駱康笑著點頭:“我說的也是妖怪,狐妖妲己那種。”
“哦,”春長風短促地應聲,絞盡腦汁準備的一肚子解釋瞬間散開,他愣了半分鍾,一時沒了下文。
玉秋抿抿嘴,說:“明天夜裏就是二十五年前蛇妖遭雷劫的日子,它受傷的皮肉會再次焦糊裂開,是近五年裏最虛弱的時候。”
“駱先生,明天我們需要您幫忙安排,”春長風插進來,說:“我們要在駱家公館裏過夜,這樣才好動手。”
“就你們兩個?”駱康問。
春長風說:“還有一位何師傅。”
“好,”駱康垂著眸子想了想點頭答應,同意後又問起洪七爺的案子:“你們確定是閣樓上那蛇妖幹的嗎?”
確定嗎?春長風悶了片刻搖搖頭:“不確定,隻是目前最有嫌疑的就是它。”
“怎麽說?”駱康追問。
“我查過洪七爺的屍體,腰部的傷痕是動物的牙齒啃咬造成的。如果是尋常熊虎之類,肯定弄得到處血淋淋,但現場和屍體上一滴血都沒有。我請教了好幾個屠宰場的老師傅,放血他們都是熟手,可要做到一滴不剩,沒人能拍胸脯!動物不行,人也不行,再加上要跟洪七爺有仇怨,我思來想去的,就覺著很可能是駱家興跟閣樓上的蛇妖達成了什麽交易。”春長風說話,駱家興連連點頭,瞧著姿態是同意,但臉上的神情卻頗微妙。
“我聽說近來失血慘死的不止有洪七爺?”駱康說。
“嗯,”春長風點點頭:“之前還有兩樁案子。一個是南洋大學的女學生,一個是胡家巷子的胡太爺。”
“女學生、老爺子、黑老大……”駱康念叨,想了想說:“這三個人沒有相似的地方啊……春警官,如果是我家閣樓上的蛇妖害人,它怎麽挑上的這些人?還是說你覺得前兩個案子和殺洪七爺的不是一個凶手?”
“是一夥人!”玉秋說的斬釘截鐵,話畢發現駱康和春長風都看向自己後忽然一陣心虛,她不敢說在駱家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甜膩香味,因為一旦說出來,肯定會被追著問。小姨媽明明死了啊!玉秋在心裏上死活就是不想承認這一係列的命案跟她扯上了關係。
“這話又是怎麽說?”駱康問。
“猜的,”玉秋有點慌張,她抓住春長風袖子,說:“劉玲斷了胳膊,胡太爺被挖心,洪七爺的下半身都被咬斷了……他們都死得慘,身上還沒了血,我就覺得像一夥人幹的。不管哪兒那麽多變態的東西啊!”
“是!”春長風點點頭,“玉秋說得對,犯下連環案的該是同一夥家夥。”
“犯案的不止一個?”駱康問。
“是,”春長風說:“我爺爺給胡太爺守靈那晚被害死,凶手有兩個,一個老頭,一個……之前玉秋說看見的是狐妖,但蛇妖擅長幻境,也搞不好是中了蛇妖的法術。這都講不好,隻能說害人是一人一妖。”
說到狐妖,駱康的目光在玉秋身上停下,他看著小狐狸的麵部肌肉緊繃,雙手攥緊了拳頭。她是在害怕嗎?駱康思忖著,等到春長風的話說完,他有了判斷,玉秋臉上的神色不能稱為害怕,她應該隻是在乎,在乎春長風會不會因為爺爺被狐妖害死而厭惡,甚至於仇視所有的狐妖。小狐狸該是真心挺喜歡小警察的。
“那你們現在摸清楚殺人的規律了嗎?”駱康問。
“我一直沒想明白這三個人之間能有什麽關係。”春長風搖搖頭,有點泄氣地塌下肩膀。“目前知道的第一個被害人是南洋大學的女學生,這個案子是目前查得最清楚的。她被拆白黨騙了,染上惡病,在報複過那男人後死在海河,初步來看自殺倒也能勉強說過去。第二個死的是胡太爺,他死在九十歲大壽前一天,這個怎麽想也不該自殺,但被發現的時候他右手握刀,那樣子是自己把胸口刨開挖心的。第三個就是洪七爺……”
“七爺不是個會想不開的人,他腦子裏事兒多,唯獨死不在其中。”駱康笑著說。
看著駱康的表情,春長風皺起眉。按說洪七爺是駱康奪駱家家產的助力,是母親的朋友,眼下人死了,他表現得未免太輕鬆自在。這讓春長風立刻在心裏畫了個問號,他問:“駱先生和洪七爺關係如何?”
“他惦記著我的家產呢!”駱康回答得坦白:“洪七爺此人精明得很,極擅長算計,他幫我哪裏隻是看我母親的麵子。春警官,你心思太直白,有些事兒還是得往細裏看,他講自己仗義,就你信他仗義,他說自己重感情,你就信他重感情,這怎麽能行呢?看人如此,查案子我想也是如此。既然你們都覺得三個案子有關係,那其中必然是有聯係的,你要回頭再梳理梳理,別是錯過了什麽才鬧得自己一頭霧水,找不出來其中線索。”
“駱先生,”春長風站起來,駱康卻擺擺手示意他坐下。
“春警官,我知道你和玉秋心好,我也真心實意地想幫你們。”駱康挪動胖乎乎的身體,他費勁兒地換了個姿勢說:“你當然也可以懷疑我,說實話,你多懷疑點兒人沒壞處,總比什麽頭緒也沒有的強。”
“吃飯吧,”駱康張羅著:“明天我想個由頭讓玉秋去叫你過去駱家,至於你說個何師傅恐怕就有點不方便,畢竟我父親近來重病,家裏不好來太多外人,不過我也會盡力,能不能行還得看家裏這兩天的情況再說。”
“謝謝,”春長風說著拿起筷子,他腦子向著駱康的話,三個案子的種種細節又在腦子裏翻滾,到底是什麽呢?他遺漏了什麽?
飯菜很可口,但三個人都各自想著事兒,一頓飯吃得急急忙忙。春長風沒吃多少就跑回了警局,他急著要把案件細節全部再捋一遍。
一貫負責抄底的玉秋也沒有好胃口,挑挑揀揀地吃了幾道肉菜就放下筷子。駱康雖然肥胖,但吃的是真不多,他見玉秋不吃了,便也擦了擦嘴說:“我們回去?”
“駱先生,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玉秋磨磨蹭蹭,猶豫了好一會兒說:“你說要是連著害死好幾個人的妖物不是你家閣樓上的蛇妖,真的就是狐妖,可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駱康笑:“你是怕春警官介意你是狐妖,還是怕他因為那些案子遷怒你?”
“都有,”玉秋嘟囔著。
“玉秋,我問你,那些人是你殺的?”駱康問。
“不不!當然不是!”玉秋連忙擺手。
“那就好了啊,”駱康笑:“春警官要介意你是狐妖,那出身你改變不了,該放下的就是得放下,往後大路朝天你們各走一邊就是了。你要怕因為狐妖害人而連累你,我想你也不用太擔心。我看得出來,他心腸好,為人正直,做事認真,不是個分不清是非曲直的人。”
“要他就是在意呢!”玉秋追著問。
駱康扁扁嘴角:“他要是那麽在意,就是春長風心眼小,針別兒大的心裝不下我們玉秋小姐的滿腔美好。要我說,就是他沒福氣,你又何必擔心焦慮呢?”
玉秋聽著駱康說話,臉上終於有了笑,她看著眼前的男人說:“大作家溫哲就是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