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狐狸

春長風用警局的座機給劉家撥去了電話,他本意是想跟劉玲的家裏人說明白整個案件,可剛接通就被劉家人很不耐煩地告知劉玲已經入土為安,不要繼續騷擾他們家。春長風甚至來不及多解釋兩句,對麵又強調一遍劉玲是死於意外就匆匆掛了電話。

劉玲的事情到這裏算勉強收了尾,警局裏又恢複成往日的瑣碎與繁雜,春長風忙活一天,下班回家一推門就聞到從夥房裏傳來熟悉的白菜豆腐燉肉味兒。

他最愛吃這個!看樣子是爺爺回來了。

春長風先是開心,緊接著擔心起來爺爺見到玉秋要怎麽解釋。他左右環顧一圈沒見到人影鬆了口氣,想來應該是玉秋回學校了。春長風心裏的石頭落地,這才跑進夥房,對著忙碌的老爺子喊:“爺爺,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咋?我回來了你不高興啊?”春老爺子笑著回頭。他留了半輩子的長辮子,就算大清沒了,也不喜歡頭發太短,到肩膀半長的花白頭發紮成一個小揪揪。

“那哪能啊?我天天盼著你回來呢!”春長風靠在夥房的門上,樂嗬嗬地說,“我又不怎麽會弄飯,除了喝雜糧粥,就是吃雜糧窩頭和鹹菜。外麵的菜太貴,而且油大吃多了膩歪,還是爺爺做飯好吃,我就愛吃這口。”

“得,小時候一模一樣!成天就會哄騙老頭子。”春老爺子說著話,放下鍋鏟從口袋裏翻出五六顆高粱糖放在春長風的手心兒裏:“別跟我賣嘴皮子了!趕緊滾蛋,去堂屋裏等著開飯!”

還說他跟小時候一樣,老爺子自己不也跟從前一樣嘛!也不管孫子如今多大了,每次出門回來兜裏總裝著一把糖,春長風美滋滋地剝開糖紙往嘴裏扔了一顆,然後剝開第二顆糖喂到爺爺嘴裏,兩手搭在他肩膀上,在夥房裏晃悠。

“滾蛋滾蛋!啥也不會做,成天淨在這裏瞎添亂。”春老爺子抱怨著,揚起鍋鏟作勢要打,可滿臉是藏不住的笑意。

“成了!您就看著我礙眼唄!”春長風故意撇撇嘴,裝出一副委屈樣子,拿了筷子和碗準備出去。

可是腳剛跨出門檻,背後又聽春老爺子叫了他一聲:“小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這話問得春長風猛然一愣,他迅速轉過身,看向春老爺子:“怎麽了爺爺?”

春老爺子抽抽鼻子,指一下春長風的衣裳,說:“你身上有股子味。”

春長風也聞了聞袖口一臉懵地搖搖頭:“沒味兒啊。”

“有!有一股子女人用的胭脂味!甜巴巴的……”那老爺子皺著眉說,“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什麽姑娘?小春,爺爺跟你說,天上不會掉餡餅,那種莫名其妙對你好的漂亮姑娘得小心,搞不好就是專勾男人精魂的狐狸精。”

“你說什麽呢?我……我是那種人嗎!”春長風瞬間想到玉秋,被說得一張臉漲得通紅,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你……你一天到晚就喜歡胡亂開我玩笑!還胭脂味兒呢……你怎麽知道的?”

“我怎麽不知道?你爺爺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春老爺子笑嗬嗬地回答。

爺孫倆開著玩笑,春長風也沒把這事往心上去,他尋思可能是下午處理報案時,某個女人的胭脂不小心蹭到了自個身上了。

沒一會兒熱騰騰的白菜豆腐燉肉端上桌。春老爺子先給孫子盛了滿滿一碗,春長風見到,連忙也給爺爺把飯盛好。

“不錯不錯,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將來娶媳婦記得也要心疼人家。要不然,旁人說你沒良心,會埋怨是我教得不好。”春老爺子在湯盆裏夾出肉放在孫子碗裏。

“知道了,你甭老念叨,真不著急,我才多大呀!”春長風說著話又想起來玉秋,但是很快又把這念頭按下去。他實在拿不準自己是不是喜歡人家,總不能人家姑娘說要嫁給他,他就稀裏糊塗把人娶了,這哪兒行啊?結婚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白天玩夠了,晚上各回各家,真要是成了親那得過幾十年呢!可不能鬧著玩兒。

“不著急,不著急,”春老爺子端起碗,扒拉一口飯,說:“你爺爺我身子還硬朗著呢!我死前能瞅著你娶媳婦就行了!”

“什麽死不死的,爺爺你甭老說這晦氣話。”春長風說話歸說話,但一點不影響他吃飯,滿滿一碗飯沒一會兒就見了碗底。他又拿了個雜糧窩窩,沾著白菜豆腐燉肉的湯水,說,“爺爺,你不在了這倆禮拜,我還真是遇到了一樁怪事兒。”

“怎麽說?”春老爺子問。

“南洋大學校長的女兒劉玲死了,都說是意外死,可查清楚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春長風把近來發生的事毫無保留地跟爺爺講了一遍,老頭子開始還是邊吃邊聽,到後來就放下了碗筷,神色也逐漸凝重。到春長風講完,他擺了擺手說,“哎……亂世出妖孽啊!總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爹都不樂意管,小春,你也別去沾那趟渾水。”

“爺爺你怎麽也這麽說?”春長風有些不滿,他原本以為一貫支持自己的爺爺會成為唯一支持他把案子查下去的動力,沒想到爺爺也是兜頭一盆冷水。

“有些事,不是人能管的,”春老爺子長歎口氣,揉揉膝蓋,站起來說:“人老了吃不動,小春你把剩下的吃幹淨。我這一天回來累得很,早點去睡了。”

“對了,爺爺你還沒跟我說,你怎麽提前回來了?之前不是說要兩禮拜嗎?”春長風問。

“明天胡太爺的九十大壽我能不來參加?說起來,咱家這房子還是人家送的呢!”春老爺子伸伸胳膊,抻抻腿兒,他正往屋子走,忽然神色一變,掉頭快步跑向大門,身體矯健宛如一個年輕人,絲毫不像一個年近八旬的老頭子。

玉秋的下午是跟覃相鸝一起度過的,她們在西門外那條街上挑選了不少東西。女孩子們的友情建立有時就是這麽簡單,對一塊花布有著一樣的喜好,對另一塊料子有著相同的不喜歡。覃相鸝的聲音低婉,總是溫柔地提出自己的建議。玉秋就大大咧咧些,反正她手裏的錢都是樹葉子變的,花著也不心疼,隻管去最高檔的店裏買最好的東西。

覃相鸝幫著玉秋把買來的東西擺在從前沈小姐專用的書桌上,鋪好床鋪後,兩個姑娘坐下休息。玉秋從口袋裏掏出了兩根銀色的小管子,說:“來,你挑一隻吧!”

玉秋手裏拿的是蜜絲佛陀新出的口紅,剛才逛街的時候店裏的營業員拿出來賣力推銷,說了好多好話,還在手上試了顏色。當時玉秋一口氣買下兩根,覃相鸝以為是她極其喜歡,沒想到有一支居然是給自己的。

“我不能要這個,好貴的。”覃相鸝搖頭說。

“我送你的,你管他貴不貴呢?”玉秋笑著,把一隻口紅硬塞到了覃相鸝的手裏,說,“剛才就看出來你喜歡了,又潤又紅,塗著多好看啊!咱們是朋友,有好東西當然要分享了,這是我娘跟我說的。”

小小的一根口紅在覃相鸝手裏卻像是根燒紅的棍子,她輕輕地捧在手裏,不好還給玉秋,也不好收下裝在進自己口袋。猶猶豫豫了好半天,最後一眨眼睛居然掉下來眼淚。

這鬧得玉秋一時慌了手腳,拿過枕巾幫人把眼淚擦掉,問:“你哭什麽?你不喜歡也不用哭啊!”

“沒有沒有,我很喜歡的,隻是我不知道要跟你怎麽說才好。”覃相鸝聲音在微微打顫。她是家裏妾室的孩子,在家裏時從來都不被待見,來學校也是一直被沈小姐她們欺負,忽然被人這樣赤誠熱絡的對待讓她手足無措,本來眼窩就淺,這下又感動又慌張,眼淚就止都止不住。

玉秋沒有覃相鸝那樣敏感纖細的心思,她琢磨不透她,好奇而又無奈地看著她抹了半天眼淚後,拉住覃相鸝的胳膊說;“你要是心裏過不去,那你幫我個小忙吧。”

“好啊,你說。”覃相鸝毫不猶豫地答應。

“我晚上出去一趟,要是萬一夜裏有查人的,你幫我打個掩護吧。”玉秋說。

“你晚上要出去?”覃相鸝有些驚訝:“外麵可不安全,還是在學校裏好。”

“放心吧,沒事的。”玉秋說完重重拍了兩下覃相鸝的肩膀,接著一蹦一跳地開門跑了出去。昨天晚上那股香氣讓玉秋特別不安,她總擔心是那個害了劉玲的妖怪要找上春長風,對他十分不放心,於是想著今晚再回去。

玉秋跑得很快,出了學校沒一會兒就跑到了海大路的胡家巷子,她朝著春長風的家走去,可剛走到門口時,動物對於危險的本能感知讓她脊梁皮毛緊縮。

裏麵有個相當厲害的除妖師,玉秋定住腳,不敢繼續上前。

“誰!”院子裏春老爺子一聲嗬斥,玉秋下的毛瞬間炸開,她掉頭就跑,快速竄出了胡家巷子。到了巷子外時,她看沒人追來才拍著胸脯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得虧是跑得快呀!要是跑得慢,豈不是要變成狐皮領子了?

春老爺子這一嗓子不止是嚇住了玉秋,把春長風也給嚇得一個哆嗦,捧在手裏的海碗差點掉在地上。

春長風隻見爺爺三步並兩步走到門前,“嘩啦”一把拉開大門。

門外一個人也沒有,慢了兩拍的春長風慌張地跑到門前問:“怎麽了?”

春老爺子往玉秋逃走方向看著,回頭摸了摸孫子的腦瓜笑:“沒事,來了個小東西,被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