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雨夜凶案

覃相鸝的膽子很小,因為答應了玉秋要掩護她今晚不在寢室的事兒,焦慮得晚飯都吃不下去,一直在屋裏轉圈,著急想要編一個足夠圓滿的謊言,隻可惜她越是這麽想,每個謊言就越發地漏洞百出。

她腦子裏亂哄哄擠不出來像樣的謊話,以至於聽到門外有動靜,就被驚得在原地打了個哆嗦,隨後快速上前拉開門,頭也不敢抬,對外麵的人急聲說:“玉秋……玉秋她生病去醫院了。”

“你胡亂講什麽呢?”玉秋本來心情有些鬱悶,可見著覃相鸝這樣,“噗嗤”被她逗得笑出來,推著人進了屋裏說:“你開門都不看看來人是誰的呀!”

“我以為是查寢的來了。”覃相鸝喃喃說。

“你這人真有意思,”玉秋笑,“你不怕鬼,卻怕人怕成這樣。我都不知道該說你是膽子大,還是膽子小。”

覃相鸝搖頭說:“白天沒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所以我不怕鬼。”

“可是人又有什麽好怕的?他們……”玉秋話說一半,猛然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馬上改口說:“我們人皮薄肉嫩骨頭脆,掉水裏、摔下樓、生場大病,很容易就死掉了,就算祖宗保佑無災無難也不過活個百八十年。人這麽脆弱,有什麽好怕的呢?”

“哎……”覃相鸝歎了口氣搖搖頭,她上下仔細打量了一遍玉秋,岔開話題,問:“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難道出了什麽事嗎?”

玉秋坐在鋪好的床鋪上,她有點擔心春長風的安全,但轉念又想他那屋裏有個法術高強的,比自己能耐更大的除妖師,有他在春長風應該也不會出什麽大事,於是撐起笑臉,說:“那倒也不算。”

“沒事就好,”見玉秋沒什麽精神,覃相鸝從自己那一堆書本裏翻出來半袋麻花,小心地湊過去遞給玉秋說,“你吃過飯了嗎?要是沒吃可以吃點麻花墊墊肚子。”

“哦,”玉秋從來不跟人客氣,接過麻花便嘎嘣嘎嘣地吃了起來。麻花被咬碎的清脆聲響聽得覃相鸝頭皮瞬間發麻,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在玉秋這樣麵無表情地咀嚼東西時,會有些害怕,好像她嘴裏的不是油炸麻花,而是人骨頭似的。想到這裏覃相鸝又生出強烈的自責,她怎麽能這麽想自己的朋友呢?

“玉秋,我去那邊看書,你要是有事可以跟我說。”覃相鸝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床邊坐下,拿起一本已經翻看過許多遍的雜誌。她熟練地一下子就翻到了想看的地方,那是一篇連載的長篇小說,作者叫溫哲,講一個鄉下女孩陌陌在城裏的遭遇,這一本他寫到“陌陌遇到了一位紳士”,故事馬上就要進展到她與那位紳士的交往。覃相鸝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後續,隻可惜下一期還要再等一周多。

“你看過溫哲的小說嗎?”覃相鸝猜測玉秋吃完了麻花,回頭問。

玉秋此時心裏想著其他事兒,被突如其來的問題砸得一臉懵:“誰是溫哲?”

“作家,我最喜歡的作家。”覃相鸝說:“我有他所有的作品,你想看可以從我這裏拿去看。”話說完又小聲補了一句“隻要別弄壞。”

“哦,好。”玉秋隨口應付著,目光看向窗外。

下午出去時還是晴的,到了晚上十點多忽然起了狂風,吹得玻璃嘩啦嘩啦作響,接著倒豆子一樣的雨滴劈劈啪啪地砸下來。

玉秋坐在**看著濕淋淋的玻璃,皺起了眉頭,她從昨兒開始就一直在想那股甜膩膩的味道到底是什麽,直到今天和覃相鸝逛商店。那個營業員賣力地推銷雪花膏、蜜絲佛陀口紅時,她猛然想起來那股子甜絲絲的味道是胭脂味兒,幾十年前最流行的款式。

玉秋第一次聞到那股味道是小姨媽從山下帶上來的,她坐在溪邊沉醉地往臉上塗抹。在山林子裏,小姨媽的癡迷讓還不能換成人形的小狐狸感到好奇,同時又因為那過於強烈的甜香味引起一陣陣惡心。

可那不應該是小姨媽啊!她們這一支狐族的法術都不算高,小姨媽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大的力量呢?玉秋糾結地扣著手指,再說家裏人都知道小姨媽死了,五十年前就死了。

玉秋糾結得閉不了眼,覃相鸝卻早就睡著了,畢竟狂風暴雨帶來絲絲涼意,驅散了天津的悶熱,此時正是睡覺的大好天氣。

夜裏十一點五十分,再有十分鍾就到胡太爺九十大壽,他同往常一樣,吃過晚飯後就早早地上床睡覺了。他的睡眠習慣很好,向來是一覺要睡到淩晨四五點。天蒙蒙亮時起床,打一套拳後吃一顆雞蛋,他常跟兒孫們說自己這樣規律的作息能讓人活到九十歲,還依然眼不花耳不聾,腿腳靈便。

按常理講,眼下該是胡太爺睡得最熟的時候,可外麵“哢嚓”一道紫色閃電劈下來,接著驚雷轟隆隆地炸開。動靜極大像是有神兵的刀斧砍在地上,要憑空造出條河,挖出座山似的。老爺子便是睡得再熟也得被吵醒,他有些不耐煩,翻了個身想要繼續睡,可朦朦朧朧聽到一聲“老佛爺駕到”。

掐尖拔高的嗓音是宮裏太監特有的,拖著花白長辮子的胡太爺很久很久沒聽見這一嗓子了。他激動地睜開眼從**直接坐了起來,扭頭看向大門,隻見那門一點一點地被推開,穿著醬紫色袍子的太監先進了門,隨後是兩個小丫頭扶著一個身著明黃色華服的尊貴婦人。

她腳踩花盆底鞋,頭頂大拉翅,脖子上掛著兩串珠子,每走一步便發出了嘩啦嘩啦珠玉碰撞的清脆聲。那張臉不算年輕了,大概五十歲上下,敷著厚重的白粉也擋不住臉上的皺褶,淡眉、薄唇,眼神狠厲,麵有凶相。

“太後!”胡太爺脫口而出,他慌得顧不上穿鞋子“撲通”跪在地上,朝著那婦人扣了三個響頭。這是刻進骨子裏的尊卑,是他仰仗伺候了一輩子皇太後啊!

“嗯,”婦人尖尖的指甲微抬了一下,示意讓他起身,可胡太爺卻不敢。九十歲的老頭子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剛開口喚了聲“太後”就已經是滿眼老淚。他是一顆真心向著大清朝啊,那樣宏偉的大清朝怎麽就忘了呢?是奸臣禍害,是洋人禍害,總歸不能是天龍護佑的太後、皇帝的錯!

“奴才該死啊!奴才該死!沒護得住大清的萬裏河山!”胡太爺邊哭邊說,這話講出口時好像他是帶著紅頂的一品大員,可實際上他終極一生在大清朝最高官也不過是個六品小官。

“嗯,”婦人又應了聲,微微點了下頭,對著胡太爺說,“今兒你九十高壽,賞你一份賀禮。”

那婦人話罷,站在身後的太監上前從袖子裏取出一顆碩大的夜明珠送到胡太爺麵前,掐尖嗓音說:“恭喜胡大人呀,太後的禮您可得收好嘍。”

“奴才……奴才一輩子記得太後的恩!”胡太爺兩隻手不斷打顫,像是有千斤重壓得他連腰都在直不起來,一個勁地磕頭:“奴才無能!奴才唯有一顆忠心報答太後!”

“忠心難得啊!大清這江山就是讓沒心的人給禍害了。”婦人麵帶嘉許地點點頭。

她話音落下,紅衣服的太監從另一隻袖籠裏掏出把匕首,說:“太後這輩子身邊多奸佞小人,實在缺了一顆忠心。不如胡大人刨開胸膛,給太後瞧瞧您那顆忠心,如何?”

夜明珠還端著沒來得及收起來,胡太爺的手裏又多了把匕首。他渾身打了個哆嗦,抬頭見到看了眼婦人不敢吭聲,又垂下腦袋。

見他如此,那婦人陰沉下臉,轉身作勢要走,冷冰冰地拋下一句:“既然沒有忠心,又何必口口聲聲地說呢?罷了罷了,大清就是亡在了你們這些人手中!”

“太後,奴才是一顆忠心啊!”胡太爺是堅定的保皇黨,被侍奉了一輩子的太後懷疑忠誠,立即著急地紅了眼睛。

婦人也不搭理,隻冷著臉說:“忠心?忠心在何處?拿來給哀家瞧瞧。”

胡太爺低頭看向手裏的短刀,朝著那婦人又磕了三個頭,揮刀戳進了自己胸膛。

“啊!”一聲女人的尖叫紮破胡家巷子裏的寧靜,春長風被這動靜嚇了一跳,他起初還以為自己幻聽,可接著聽見外麵大門被人用力敲打。

誰會大半夜冒著雨夜來呢?難不成又是玉秋?是南洋大學出了什麽事兒?春長風想著一個咕嚕從**爬起來,抓起一件衣服胡亂套上。走到堂屋時,看見爺爺也起來了,祖孫兩人對視一眼,冒著雨跑出去打開了大門。

來敲門的是胡家的一個小丫頭,她被雨淋得濕透了,分不清臉是雨還是淚,但能瞧得出來一定是被嚇壞了。她嘴唇發青,手指指向胡家的房子,哆嗦著聲音說:“死人了!胡太爺死了!”

“怎麽會?前陣子見他,人還好端端的。”春老爺子一臉震驚,他嘴裏叨念著“不會、不可能”,帶著春長風快步跑向胡家。

胡家此時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住在一個院裏的兒子、女兒、女婿、孫子輩的都冒著雨打著傘聚到了胡太爺的那間屋子前。房門是開著的,卻沒人敢進去。三兩個擠在一起竊竊私語,幾個年紀小的丫頭被嚇得直哭,膽子大一些的男人女人也一個個緊繃著臉。

“怎麽了?”春老太爺問胡家的長子。

胡家的長子臉色煞白地搖搖頭,他過於驚恐以至於此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春長風和春老爺子都意識到了事情蹊蹺,也不再追著詢問,直接進入胡太爺的房裏。

一進門兒他們就見到胡太爺仰麵躺在地上,他左手持刀紮進胸口,右手探進胸腔裏握著心髒,像是自己活生生刨開胸膛,把心要挖出來。而最詭異的是,慘死的胡太爺身邊居然沒有一丁點血跡。

“又是它!”春長風脫口而出,他看向春老太爺說:“爺爺記得嗎?我下午跟你說過,我近來接過一個女孩溺死的案子,那女孩倆胳膊斷了,但身上一點血都沒有。”

春老爺子沒有接話,他閉上眼睛,用手壓住了胡太爺的額頭,深吸口氣後又聞到了一股甜巴巴的胭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