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狐妖

“咚!咚!”

回到家裏正在換衣服的春長風聽到外麵有動靜,他原本以為是雷聲不打算理睬,可換好衣服準備睡,卻發現那聲音越來越急促。

“咚咚!咚咚!咚咚!”明顯是敲門聲。

這個點找他的會是誰?春長風忽然想到劉玲毫無血色的蒼白麵孔、李賀整張爛掉的臉,張甜甜歪斜的腦袋以及那兩個瘋掉的女學生。他們闖進春長風腦子裏,嚇得他打了一個激靈,後脊梁一陣陣地發冷。春長風忍不住想難不成是背後做人命買賣的家夥找來了?門外是人?是鬼?還是妖魔?

這禮拜春老爺子都在城外做事,家裏隻有他一個人。會捉妖的不在,春長風越想越可怕,渾身汗毛都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

大門還在被咣啷咣啷地用力敲,催得春長風坐立不安。他深吸口氣安慰自己:“妖鬼神魔都是騙人的東西!真要是有鬼怪還要警察還要法律幹什麽?要是神佛那麽靈驗,要是妖怪那麽厲害,八國聯軍怎麽能打進北京城?華人被大鼻子們欺負的時候他們都在哪裏?”

想著想著春長風胸腔裏升騰起惱火,緊接著他的恐懼被這份氣憤燃燒殆盡,心裏想著若門口真是個要害人的妖怪,他也絕不害怕,倒是要問問那玩意兒,怎麽就會禍害老百姓,怎麽不去找那些個把人命當蒲草的渾蛋算賬!

春長風這麽想著,一時也沒了害怕,跑出屋子直接把院子裏的大門拉開。

門外沒有駭人的家夥,隻有濕漉漉的玉秋,頭發貼在腦門,雨水順著她圓潤的小臉往地上滴答,黑亮的眸子此刻是格外楚楚可憐。

“你不回學校怎麽找這兒來了?”春長風一開口帶著些責備。

“學校大門鎖了,我回不去了。”玉秋埋怨著推了把春長風的胸口,再開口已經帶了哭腔:“我現在沒地方去,難不成你要讓我睡大街呀!外麵這麽大的雨,你都不讓我進去躲一躲?你這人怎麽這樣啊!”

春長風是個善良的人,麵對這樣的玉秋,他實在狠不下心說任何指責的話,默默地側身讓人進來,帶著她回到老房子裏。

“你先在這裏坐下,”春長風讓玉秋坐在廳堂的方桌前,轉身回到裏屋找了一身幹淨的長外褂,出來遞給她說,“你把濕衣換下來,免得生病了。”

“噢,”玉秋接過衣裳放在桌子上,隨後就伸手去解脖子上的紐扣,春長風見到嚇了一跳,忙慌著擺手說,“你等一等,你等一等。”

說著話,春長風上前把屋子的大門鎖好,然後背對著玉秋躲進自己的屋裏,關上門才大聲說:“你現在換吧。”

“瞎講究真多,”玉秋嘟噥了一句,脫下已經濕透的短褂和裙子,套上了春長風的灰色長衫。

“我好了,你出來吧!”玉秋一邊挽著過長的袖子,一邊朝屋裏喊。

春長風聽到聲音打開裏屋門,出來看到玉秋散開頭發,穿著自己的寬大衣裳坐在桌前。如果不去想她唐突古怪的言行,隻看著人,那的的確確是個端正秀美的姑娘。

“你要吃點熱乎的暖暖身子嗎?”春長風問。

“你不說不覺得,你一說我現在餓了,晚上那涼粉不頂飽!”玉秋看著春長風笑:“我想吃肉,燒雞、烤鵝、清蒸魚,羊湯、牛肉、扒豬臉,這些都行。我不挑嘴,你看著隨便拿幾樣過來就行。”

“你知道肉多少錢一斤嗎?我個臭巡腳每月就賺三兩個銅板,哪有錢天天買大魚大肉吃啊!”春長風都覺得玉秋這姑娘真是稀奇,可憐巴巴的時候是真招人心疼,可稍微給點好臉又惹了人冒火,於是胳膊一伸,說:“你要饞肉吃,啃我兩口得了。”

“我指著跟你成親呢,我才不啃你。”玉秋看著春長風咯咯地笑起來。她又提起這句話,讓春長風都摸不準,玉秋是真心的,還是純粹講出來開自己玩笑。

這姑娘就像根牛皮筋兒,你一拉她一伸,你一泄勁兒她就縮回去,力氣用大了還蹦得自己手疼。春長風被玉秋鬧得徹底沒脾氣了,搖晃著腦袋,說:“要肉沒有,隻有碗雜糧湯。你要喝,我去廚房熱一熱給你端過來填肚子。”

“熱湯也好,我正冷著呢!”玉秋說著把濕透的鞋襪也脫了下來,踩在凳子上晃動著一雙白嫩嫩的腳丫。

老天爺呀!誰家的姑娘能這麽放肆!這麽不講究!

春長風瞥了一眼不由地皺起眉,再不敢多看,連忙從屋裏出去,到了夥房,發現灶台下的火已經滅了。外麵正下著大雨,空氣濕漉漉的,春長風折騰半天才重新把火燒起來,煮了一碗雜糧麵湯。

他把湯麵從夥房端出去,穿過院子的時候忽然一個閃電劈了下來。紫色冷光霎時間把院子裏照得大亮,春長風被嚇了一跳,手一抖,差點把碗扔在地上。

“今天真是撞邪了!”春長風低聲罵了一句,小跑著進了正屋裏。

原本正對門坐的玉秋,這會兒佝僂著背,團成一團地縮在凳子上,額頭頂住膝蓋,肩膀一抖一抖。

“小姑奶奶,你這是又怎麽了?”春長風問埋著腦袋不知道在搗鼓什麽的玉秋。

玉秋聽到聲音,身體一僵,接著緩慢地抬起了頭。

春長風看到玉秋滿臉是血,兩隻大眼珠子成了黃銅色,咧開嘴唇一笑露出尖銳的獠牙,牙齒上還粘著灰色的絨毛。她手裏抱著一隻血淋淋的被開膛破肚的大耗子,低下頭又生啃了一口。

“啊!”春長風驚聲尖叫。一碗熱湯砸在地上,他腦子瞬間空白,眼睛一翻,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眼看著春長風忽然尖叫暈倒,玉秋也被嚇了一跳。

她原本翹著腳等著喝湯,正埋怨這人好笨,半天一碗湯也端不過來,結果人一進屋,居然直接暈倒了。

難不成露餡了?玉秋趕緊去摸耳朵,發現耳朵正常,再看兩隻手,手背上也沒有紅棕色絨毛,橫豎看著自己也不像是露了真身。再見春長風,隻見他臉色慘白,雙目緊閉,嘴巴半張,雙手握拳,一副驚嚇過去的模樣。

玉秋不知道春長風這是被什麽嚇的,可眼下她也顧不得想明白那些,赤著腳跑上前,把春長風背起來拖進裏屋,將人放在**。

“你怎麽了?”玉秋安頓好春長風,嘟噥著搬了把小凳坐在他的床前,拖著腮幫子看暈死過去的人:“你是不是能看見些什麽啊?”

春長風暈過去後,他做了一場長長的噩夢。夢裏不斷出現劉玲、李賀、張甜甜的臉,他們在說話,他們在笑,他們在憤怒,他們的樣子不斷重疊在一起,隨後扭曲成一個人,一個長滿臉的身體搖搖擺擺地向春長風走來。春長風見到,那怪物的身後,拖著九條尾巴。

“嘻嘻,你能看見我?”春長風聽到了一個女人尖銳纖細的笑聲。他感覺那家夥就在他身後,可是扭頭卻又什麽也沒看見,隻有無盡的黑暗向前延伸著。

夢醒了,春長風懵懵懂懂地從**坐起來,身上是睡覺時候穿的裏衣,他揉把臉想著昨晚見到玉秋應許也隻是一場夢。

“真是要命了!”春長風嘴裏抱怨著,拿起床邊的外掛披在身上。

春長風想著從裏屋出來,隻是一抬頭瞬間渾身僵住,因為他瞧到玉秋正坐在廳堂的桌子前,見到他,還笑著招招手,說:“我燉了粥,來一起喝嘛!”

玉秋在這裏就說明昨晚把她領進來不是夢,那她啃老鼠那段呢?春長風隻覺得後背一陣發毛,他愣愣地盯著玉秋,額頭上都滲出來汗珠,總覺得下一秒眼前的姑娘就要變成滿嘴長著獠牙的妖怪撲過來給他來個開膛破肚。

“你愣著幹什麽呢?”玉秋看著春長風,歪頭問他:“你還說我腦子有問題呢!我看你才腦子不好,昨晚也是,忽然一下子就暈過去了,害得人家費了老大勁才把你拖進去。你現在這是又鬧哪一出啊?”

“你……你……”春長風舌頭打了結兒,哆嗦了兩下才問:“你……你沒吃老鼠啊?”

“扯什麽胡話呢?我什麽時候吃老鼠!”玉秋一拍桌子蹦起來,直衝到春長風麵前,瞪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質問:“我吃雞吃兔子吃魚,我吃什麽不好,我要吃老鼠!你埋汰我也不能這麽埋汰!”

“我把你當好人,你怎麽張口就罵人?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玉秋說著想起來上次春長風把她連哄帶騙弄到收容院的事兒,一時間滿肚子埋怨:“你上次把我弄去的那是個什麽地方?全是大鼻子、藍眼珠子的,他們長得嚇死人了!我昨天回不了學校來找你,肚子餓了想喝一口熱湯,結果你冤枉我吃老鼠!春長風,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一點良心?虧我還大早上起來給你熬粥呢!”

玉秋越說越自覺得自己真是太委屈了,快步走回桌前,端起碗說:“對!對!對!我吃老鼠,我髒得很,我做的飯你哪敢吃啊!我這就倒了去。”

“別,”春長風被玉秋一通數落後心虛了,他昨天過得太過離奇,晚上又是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夢境。這讓他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真的把現實和噩夢搞混在一塊,於是連忙上前把玉秋攔住,接過她手裏的碗放在桌上說:“我就是個小巡警,賺不了幾個錢,可不能浪費糧食。”

話說完,春長風端起碗大口喝了一口,結果卻是滿嘴的焦糊味。

“你煮粥都能煮糊啊?”春長風皺著眉問玉秋。

玉秋這會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垂著眼瞼,手指攪著衣服角,說:“你家那灶火太大了,我一時沒控製好就燒糊了底子。但我把清的都盛給你了,你不信看我那碗,糊的才多呢!”

春長風扭頭看了一眼,這話她倒真胡扯,玉秋那碗裏有的黑色糊渣更多。

知道玉秋嘴巴厲害,春長風也不再跟她爭辯,呼嚕呼嚕地喝光了焦糊味兒的雜糧粥,套上掛在屋簷下的警服。

“我去警局了,你今兒也早點回學校去吧。記得啊!出門要把大門鎖上。”春長風老父親一般語重心長地囑咐完,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