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西門

張甜甜是春長風第一個背過的死人,滲透衣服的血就是洗掉了,他也總覺得有一股血腥味粘在身上散不了,晚飯也沒吃就直接躺到了**。一夜都是半夢半醒裏度過,短得就像來不及睡上一個完整覺,漫長的又比往日三個夜晚都更加令人難熬。

第二天春長風是頂著黑眼圈到了警局,他屁股把板凳沒坐熱就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玉秋小姐。”春長風因為昨天的事,對玉秋有了很大的改觀,見到人就直奔著走過去問:“今日來,可是有什麽事兒?”

玉秋拉住春長風的胳膊說:“昨天出了茬子,今天你再陪我去南洋大學一趟。”

南洋大學這地方接二連三的出人命,聽到玉秋又要帶他過去,春長風神經一緊,連忙點頭。兩人都要出門了,春長風聽見徐有財在背後叫喚:“唉唉!唉唉!春長風,你往哪兒去?”

“我跟玉秋小姐去趟南洋大學,”春長風就是在如何討厭徐有財,這人都是他上司,吃飯的碗被別人捏在手裏,春長風也隻能轉過身耐著性子跟他解釋:“近來南洋大學裏麵不安生,玉秋小姐帶我過去看看。”

“不安生?我上下瞅著就你最不安生!劉玲是你給撈出來的吧?昨兒你去了一趟南洋大學又蹦下來一個。我奇怪了,怎麽你走哪兒人死哪兒?是南洋大學不安生,還是你破壞了人家南洋大學的安生。春長風,我就懶得說你!你消停地給我在這裏呆著,哪也不許去!”

徐有財虎著臉罵完春長風,轉頭看向玉秋,臉上堆滿笑問:“覃小姐,我昨天參加了一個飯局,桌上跟個老同事聊了兩句,好像南洋大學裏沒聽說過又有人失蹤啊!你那個室友到底叫什麽名字,我讓其他人幫你去找找?”

“徐局長這話說得好笑!”玉秋是個嘴巴上絕不饒人的,她兩手一叉腰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說:“你不都說了嗎?劉玲是意外!昨天張甜甜是好多人看著從七樓跳下去的,兩人的死跟春長風有什麽關係?什麽叫他走哪,哪不安生?再說了,我那室友昨天是回來了,但我來報案的時候她沒回來呀!我那會兒說她是失蹤也沒錯吧。”

“沒錯,要這樣說那的確是沒錯。”徐有財陪著笑了,但態度遠沒有昨日殷勤。他昨天在那頓飯桌上可不止打聽南洋大學有沒有人失蹤,更關鍵是印證了駱老板家裏的確有個在南洋大學讀書的姓覃的遠房親戚,不過那覃小姐是可不是什麽有背景的人物,她是駱老板給傻兒子準備的便宜媳婦,眼下沒結婚那就是要錢沒錢,要權沒權。

“徐局長既然都說沒錯了,那我今天再借春警官一天應該也無礙吧?”玉秋說著拉著春長風的胳膊又往外麵走。

徐有財看著玉秋跟春長風拉拉扯扯,態度親切,心裏琢磨萬一這倆人中間傳出來些桃色消息,恐怕要惹來駱老板怪罪。到時候別說從駱老板那兒落人情拿好處,隻怕他都要被春長風這臭小子牽扯,如此那就真成了把馬屁拍在馬腿上。他晃動著肥胖的身體,趕忙上前把兩人攔住。

“既然同學沒失蹤,那今兒覃小姐要借春長風幹啥呢?”徐有財追問。

“劉玲跟張甜甜關係好,現在劉玲剛死沒多久,張甜甜就跳樓自殺了。我跟張甜甜關係也不錯,怕她死了,下一個要輪到我。”玉秋回答說:“我隻怕是有什麽歹人或者妖孽作祟,所以請了春警官過去幫我查一查。”

徐有財還是很不樂意這倆人在眾目睽睽下往外跑,但轉念一想,劉玲、張甜甜接連出事,南洋大學裏麵說不定真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今兒他要是把人攔住,明兒姓覃的丫頭死了,那駱家來鬧,天大一口鍋他可背不住。

徐胖子是多油滑的人,他既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陰沉著一張臉把態度擺明白,但又不去阻止。玉秋見他那樣,便問春長風:“春警官,這事你自己拿主意吧,願不願意跟我去南洋大學再走一趟?”

“走!”春長風是個心思很單純的人,他沒有徐有財那麽多彎彎繞,一門心思就想查清楚劉玲到底怎麽染的病,被誰害死以及張甜甜跳樓背後是不是另有凶手。

“走!”春長風又說了一遍,堅定自己的想法,這次換了他主動去拉玉秋的胳膊。

人在警局的時候徐有財不吭聲,等春長風和玉秋離開後,他砸吧砸吧嘴,指向在旁邊瞅半天熱鬧的老孟說:“老孟啊老孟,你呀你!春長風是你的搭檔啊!他成天被覃小姐拉著往南洋大學跑,你就在這坐著看?你都不跟去看看那倆人什麽情況呀?覃小姐是駱家的準兒媳婦,成天跟春長風混在一起像樣嗎?你覺得合適嗎?他倆萬一傳出點什麽事,駱家上麵可是有人的!到時候啊,把你孟三爺的名頭搬出來也不頂事兒。”

老孟聽出來了,這是那胖孫子在挖個坑,等著自己往下跳。徐有財是辦案沒本事,但這種事上走一步想十步,別人連苗頭都沒瞧出來,他就已經想到可能要發生的禍事,提前安排好了個背黑鍋的。

“人家覃小姐點名要春長風去,我跟過去多不合適啊!到時候讓人落口舌,還以為我個老光棍對駱家的準兒媳婦有啥想法呢。”老孟一說一笑,他心裏想的是“你丫是個老油條,我還是個賴皮狗呢!你跟我在這扯,還欠了些年頭。”

“哦,你不想去是吧?”徐有財擺擺手,清了清喉嚨,說:“巡街要兩兩搭的。最近春長風有事兒去不了,那老孟你也不用去海大路晃悠了。我這邊給你找個更好的差使,怎麽樣?我聽說新城監獄轉來了好幾個重刑犯,人手不太夠。老孟,你看你人現在也閑著,辦案經驗又足夠,不如我把你調過去,你到那邊給人幫幫場子。”

新城監獄建在死人溝邊上。死人溝就是一條臭水溝,因為附近都是亂葬崗,常有些屍體滾溝裏,慢慢那邊水裏都發出一股腐爛的惡臭,送到新城監獄的犯人基本都是半條命,沒幾個能活過一年。在新城監獄裏當差的獄警,要麽是上麵得罪了人被穿小鞋扔過去的,要麽就是有些說不清楚道不明的門路非得過去,總之正經要過日子的人都不樂意去新城監獄。

跟去新城監獄一比,陪春長風查案子好像也就沒那麽難了。老孟心裏罵著徐有財是個灰孫子,但麵上卻笑著,忙不迭點頭:“得嘞!咱這就去看好拔地拉。局長放心,保準不讓他給局裏惹麻煩。”

“你快點兒吧!再磨蹭一會兒,我怕日頭落下山你都出不了警局大門。”徐有財沒給老孟好臉色,甩下一句就晃著上了二樓。

老孟把披在身上的警服重新穿好,酒瓶子穿進衣兜裏,盯著徐有財上樓後,往地上淬了一口,然後晃悠晃悠地出了警局。

玉秋跟春長風一路走到南洋大學,不過春長風要進學校時卻被玉秋攔住,她說:“我們去趟西門。”

“為什麽要去那邊?”春長風問。

“昨天把甜甜交給何伯安頓後,我回了學校,跟室友說起最近的事情。她想起來之前聽過的一個消息,說劉玲在學校外麵有個男朋友,她周末會從西門出來見他。”玉秋說著話,兩人繞到西門。

南洋大學的西門離正門並不遠,開在一條小街上,兩邊全是不大的小店,有掛著洋牌子的咖啡店,有裝著落地窗的洋裝店,有量體裁衣的旗袍店,有賣早茶、賣麻花、賣四川麻辣粉之類的各地小吃鋪子,還有擔著扁擔賣香煙、水果、雪花膏的小販。總之是熱鬧得很,像是把天津衛裏最繁華的地段壓縮兩三倍後一股腦塞進了這條街上。

來來往往的人除了賣貨的,絕大多數都是學校裏的學生。春長風從兜裏掏出劉家的尋人啟事,折了兩下隻露出劉玲的照片。他走進一家鋪子,問賣麻花的老板娘:“你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學生?”

“劉校長的千金嘛,前陣子失蹤了,好幾波人來挨個問過這條街上的商戶。現在誰還能不認識她呀?”老板娘掃了一眼照片說:“前兩天聽說人找著了,掉進海河裏淹死了。”

“嗯。”春長風收起照片,問那老板娘:“劉玲出事前你見過她嗎?”

“見過呀!我這鋪子正對校門怎麽可能沒見過?”老板娘回答說。

春長風側頭看了眼玉秋,玉秋神色興奮地點點頭,於是春長風接著問:“那你有沒有見過劉玲身邊的男伴?”

“男伴?沒有男的,常跟著劉小姐來的是個姑娘,長得有點奇怪,那張臉瞧著既像個小孩又像個大人。不過聽說昨天跳樓死了,是個挺可憐的孩子。我對她有印象,是因為有一年冬天下大雪,我看她還穿著單布鞋,露出來一截腿腕子,凍得通紅通紅。雖然那姑娘也穿著南洋大學的校服,但從來不像她那些同學買東西大手大腳,偶爾來買麻花也是挑最便宜的散麻花買,我猜著家裏應該是沒啥錢。”老板娘是個健談的中年女人,她說著張甜甜,眼睛裏泛起霧,手指抹了兩下,接著說:“有好幾次,劉小姐多買了一份麻花給那小姑娘,她還不要。我瞅著啊,兩個都是挺好的姑娘,你說怎麽就……”

老板娘正說話忽然一輛黑色的轎車按著汽笛開進了狹窄的街道。老板娘被這情景立刻吸引住,止住話,伸長脖子看出去。玉秋和春長風也順勢看向學校西門。昨天那個禿頭老師領頭,後麵幾個女人一起扶著兩個女學生從裏麵走出來。她倆腦袋上搭了一件黑色的外褂把頭臉全部捂住。

兩個女生被送出學校,車裏下來了幾個黑衣人,手腳小心地把她們扶進後車位,然後“哐啷”關上大門。汽車按著喇叭匆匆又從街裏退了出去,全程隻用了三兩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