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雨水(3)

鬼麵人領著白鶴淮走出了那間偏房,屋內的老者服下了白鶴淮給的一粒藥丸,已經昏睡了過去,兩人朝著道觀正殿行去。

“我師父在九十歲那一年遇到了我,我那年才五歲,他看出我天賦異稟,以後是能成為藥王的胚子,便不想讓我被師兄搶走,直接收我做了關門弟子。隻可惜啊,才教了我兩年,師父就駕鶴西去了,我後麵的醫術算是師兄教的,隻是論起輩分來說,我確實是現任藥王辛百草的小師叔。”白鶴淮從懷裏拿出了一塊桂花糕,邊走邊吃了起來。

“原來如此,隻是既然如此,為何姑娘不在藥王穀中,卻跑來這江南了?”鬼麵人問道。

白鶴淮掂了掂手裏的桂花糕:“一聽你就沒去過藥王穀,藥王穀總共就三棟茅草屋,兩頭豬,一匹馬,七隻羊,以及一大片菜地,世間還有比那裏還無聊的地方嗎?”

鬼麵人惑道:“是這麽荒涼的地方嘛,我還以為藥王穀很繁盛。”

“師父留下了祖訓,頂著藥王穀的名號行醫,不管對方是誰,都不能收高價診費,所以藥王穀其實很窮很窮。師兄過世以後,辛百草接了藥王之位,我就跑出來了,畢竟我是小師叔嘛,他管不了我的。我千挑萬選,便選了這江南之地,因為這裏的人,都很有錢!”白鶴淮咬了一口桂花糕,“而且桂花糕也很好吃。”

“原來如此,倒是沒有想到。”鬼麵人輕輕搖了搖頭。

白鶴淮看了他一眼:“你這人好奇怪,我和你說了這麽多,你就會一句原來如此。你難道就不好奇我是怎麽看出你身份的?”

鬼麵人扶了扶自己的麵具:“姑娘你和大家長是舊識,自然聽過我們。”

“小時候我不想學醫術,便纏著師父給我講故事,聽一個故事,便學一個時辰的醫術,他的故事裏便經常出現一個叫做暗河的組織。據說那是天下間最厲害的殺手組織,由三姓家族組成,分別是蘇家、謝家和慕家。其中三家統率者稱大家長,大家長座下有直屬殺手團蛛影,其中最強的十二人以地支十二肖為代號,即是子鼠醜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我今日見到的這些人以生肖為麵,劍柄之處刻著十二地支,未免太過於明顯了吧。而你戴紅色惡鬼麵具,隨侍大家長身旁,自然便是這蛛影的首領——傀了!”白鶴淮吃完了一個桂花糕,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

鬼麵人輕歎一聲:“我也曾問過上一任的傀,身為殺手,本應該想盡辦法隱匿身份,可為什麽作為直屬殺手團的我們,卻把身份寫在臉上?”

“那人怎麽說?”白鶴淮問道。

鬼麵人忽然變得有些大舌頭了:“他說,仄係儀係感,你懂個屁。”

白鶴淮一愣:“這是儀式感,你懂個屁?你怎麽忽然大舌頭了。”

“不是我大舌頭了,是他大舌頭。”鬼麵人糾正道。

白鶴淮忽然想了起來:“難道我白日裏見到的那人,就是上一任的傀!他是不是拿著一根佛杖,上麵套滿了金環?喜歡抽煙,還嚼著檳榔?”

二人走到了大殿之中,鬼麵人看著屋外,低聲道:“喆叔居然也來了。還有其他人嗎?”

“還有個小胡子……”白鶴淮察覺到了鬼麵人語氣中的變化,“看來你們暗河並不像師父故事中所說的一條心啊,大家長危在旦夕,而蘇、謝兩家卻要趕在你們之前截住我,他們想讓大家長死?”

“這些年,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鬼麵人仰起頭喊了一聲,“辰龍!”

一個龍麵人從屋簷之上落了下來,單膝跪地:“頭兒,辰龍在。”

“帶上這位神醫,領大家繼續向北而行,在九霄城中留下記號,我來尋你們。”鬼麵人沉聲道。

白鶴淮微微皺眉:“你不走?你要留下來攔住他們?”

“你說得沒錯,他們想讓大家長死,但是隻要我還活著,便不允許大家長死。”鬼麵人輕輕一揮手,那辰龍便已消失在了原地,隨即道觀之中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輕響,那些藏在暗處的殺手們都開始行動起來了。

“那便希望在九霄城中,我們還能重逢。傀大人。”白鶴淮轉過身。

“不必叫我傀大人,叫我蘇暮雨便行。”鬼麵人幽幽地說道。

“原來你姓蘇。”白鶴淮想起了那個舉著佛杖的大舌頭,和那個留著兩撇精致小胡子的年輕人。

“是啊,和他們一樣,姓蘇。”

山崖之下,蘇喆低頭看著地上的藥瓶,一條青花小蛇盤踞在藥瓶之上,優哉遊哉地吐著蛇信。

蘇昌河笑道:“看來對方識破了喆叔你的伎倆啊,這才走出一裏之外,就把你的藥瓶給丟了。”

蘇喆將佛杖插在地上,隨即俯下身伸出手將那藥瓶和那條青花小蛇全都收入了懷中,他方才給出的香凝膏卻有療傷之效,但其中另加了一味獨特的草藥,尋常人根本聞不出任何味道,但他馴養的青花小蛇卻能在幾十裏之外,還能夠循著那味道前行,可他沒有料到,那紅衣女子早就識破了自己的計劃。他輕歎道:“或許我們搞錯了。”

蘇昌河微微揚眉:“什麽錯了?”

“或許,我們放走的,係真的神醫。”蘇喆喃喃道。

蘇昌河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還好,我也做了一點準備。”

“哦?”蘇喆握住了佛杖。

“我派了個人跟著那謝家二人,但凡他們有一點消息,我的人就會傳信給我。”蘇昌河伸出手,一隻信鴿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他摘下了信鴿腿上的信管,打開來一看,幽幽地說道,“純陽萬壽宮。”

蘇喆笑了笑:“裏倒係很聰明。”

蘇昌河聳了聳肩:“我懶嘛,所以就派個人跟著那些勤快的人,雖然會慢上幾步,但永遠不會遲到。走吧,喆叔。家裏的那位老爺子,怕是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