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雨水(2)

隻見那藥莊的大門徐徐打開,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從其中走了出來,女子身材高挑,麵目秀美,皮膚有些慘白,似是常年不照日光,眉心之上有一點朱砂,顯出了幾分嫵媚,她走到門口,眉頭一皺,眼睛一瞪,倒又多了幾分嬌蠻:“誰啊,敲門敲那麽大聲。”

“姑娘,請問你家老先生是否在府上?”蘇昌河笑著問道。

女子一愣,隨後笑道:“哦哦哦,原來是找我家白老爺啊,老爺出門巡診去了。要不,諸位進來喝杯茶再等?”

“不必了,我們在這裏等便是。”謝長澤回道。

“好吧,那我幫你們出去找一下白老爺。”女子走了出來,她的身上背著一個藥箱,似乎原本便要出門,她徑直走過謝長澤和謝金克的身旁,謝金克下意識地想要拔刀,卻被謝長澤輕輕按住。

蘇昌河看了蘇喆一眼,手指輕輕一轉,匕首重新落到了掌間。

“那便麻煩姑娘了。”蘇喆右手握住那柄佛杖,輕輕一晃,一枚金環再次飛出,擦過了女子的臉頰,隨後又飛回到了蘇喆的手中,蘇喆看了一眼,上麵帶著一點血跡。

“你做什麽!”女子摸著臉上的傷痕,衝著蘇喆怒喝道。

蘇喆將手中的金環重新扣了回去,他從懷裏拿出一個藥瓶丟給了女子:“抱歉抱歉,一時手滑,這是香凝膏,姑娘擦在臉上,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夠恢複如初。”

“有毛病!”女子看了一眼手裏的藥瓶,罵罵咧咧地走了。

蘇昌河見女子走遠了,轉頭問蘇喆:“喆叔,你確定此人不是那辛百草的小師叔?”

“辛百草自己都已年近半百,他的小師叔,怎會是這麽個小姑娘?”謝金克冷笑道。

“不會是戴了人皮麵具?”謝長澤倒是有些懷疑。

“不會。”蘇喆伸手拂過那些金環,“世上沒有人皮麵具能瞞過我的眼睛,包括慕家的那個千麵鬼。”

蘇昌河笑道:“我發現了,隻要一遇到貌美女子,喆叔你的官話就會說得格外的好。”

蘇喆撇嘴笑了一下:“恁個胡說。”

一裏之外,那紅衣女子悠然地掂著手裏的藥瓶:“香凝膏?我白鶴淮會需要這樣的東西?”她笑了笑,隨後丟在了地上,一腳踩了過去。

荒郊之中,破敗道觀。

道觀名為純陽萬壽宮,供奉的乃是八仙之首的呂祖,昔日裏這裏一定有過繁華的時光,畢竟道觀修得很大,院牆砌得也很高,但時過境遷,如今那院牆依舊高聳,牆上卻早已斑駁失色,看起來香火已是斷了許久。

此刻日已西沉,昏黃的日光照射在道觀之上,讓這座破敗的道觀也顯現出了幾分仙氣,一襲紅色的女子背著藥箱慢悠悠地出現在了山道之上,她最後走到了道觀之前,大聲道:“我來啦!”

隨著她的這一聲大喊,一陣疾風吹過,一個青衣人落在了她的麵前,青衣人的臉上戴著一張牛首麵具,腰間挎著一柄長劍,劍柄之處刻著一個“醜”字。牛麵人看向紅衣女子,皺眉道:“你師父自己為什麽不來?”

紅衣女子揮了揮手,笑道:“我師父他老人家早就成了灰了,他是來不了了,隻可能是你家老爺去見他。”

牛麵人一手按住劍柄,身上殺氣陡起。紅衣女子卻似乎毫不在意,隻是打了個哈欠:“還看不看病,不看我走了?”

“醜牛,讓他進來。”一個清冷的聲音自院內響起。

“這個人聲音倒是好聽,一聽便是俊秀美男子!”紅衣女子直接從那牛麵人身邊走過,踏入了院內。

院中卻沒有所謂的俊秀美男子等著他,隻有一個背著油紙傘,戴著惡鬼麵具的男子站在那裏。但紅衣女子的聲音卻更是高興了,似乎是看穿了那麵具下的容顏:“果然是個俊秀美男子啊。”

鬼麵人看著女子,打量了許久緩緩道:“隨我來吧。”

紅衣女子挑了挑眉:“可惜是個不愛說話的家夥。”她拉了拉背上的書箱,跟著鬼麵人走了進去。道觀之中空無一人,隻有一座高大的呂祖之像,落滿了塵埃,麵前的案台空空如也,那些還能值些錢的香爐早已被人偷走了。可身處如此空曠的道觀之中,紅衣女子卻覺得這殿內有無數雙眼睛正看著自己。

“我覺得這道觀裏麵有鬼。”紅衣女子喃喃道。

鬼麵人沒有理會她,帶著她走進內殿,繞了幾圈後來到了一處偏房之前,兩個執劍的青衣人站在兩旁,一人覆馬麵,一人覆虎麵,劍柄之上分別刻著午、寅二字。兩人似乎對那鬼麵人十分尊敬,見其到來立刻躬身行禮讓開了路,紅衣女子便跟著鬼麵人直接走了進去。

偏房之內無比黑暗,隻點著三根蠟燭,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躺在一張竹椅之上,老人看起來有些虛弱,但一雙眼睛卻依然散發出鷹一般銳利的目光,這雙眼睛審視了紅衣女子許久後,老人忽然笑了,眼神在那個瞬間忽然變得很溫柔,就像是一個普通長者看到自己孫女時的溫柔,那一臉如刀刻般的皺紋也在瞬間舒緩開來了。

“他比你厲害,他不用戴麵具,他自己就會變臉。”紅衣女子衝那鬼麵人說道。

鬼麵人一愣,微微搖了搖頭,側身站到了老者的身旁。

老者坐起身,看著紅衣女子,依舊溫和地笑著,似乎對她方才的話語並不在意:“許久沒見麵了,上一次見你時,你還是個流著鼻涕的髒孩子。”

紅衣女子撇了撇嘴:“上一次見大家長時,大家長還是一個隨時準備拔刀的殺神呢。”

“現在也隨時準備拔刀,不過是頭發白了而已,手還是鮮紅色的。”老者語氣中多了一絲狠戾。

“那便不多言了,先診脈吧,看看現在的大家長,還能不能拔起刀來!”紅衣女子放下了背上的藥箱,隨後袖中丟出一根紅線,纏住了老者的手腕,隨即她伸指搭在了紅線之上,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紅衣女子便又睜開了眼睛,她收回了紅線,一腳踢開了藥箱,手一揮,十幾根銀針從藥箱中飛了起來,她衣袖一揮,銀針全都打在了大家長的胸膛之上。

一趟動作若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一旁的鬼麵人一直默默地看著,直到那銀針飛出之時,身上瞬間散發出了殺氣,但既然老者沒有說話,他便也沒有動。

“收起你的殺氣,若是嚇到了我,我手微微抖那麽一下,你們的大家長可就死定了。”紅衣女子語氣中隱隱有威脅。

“抱歉。”鬼麵人微微垂首。

“你還挺有禮貌。”紅衣女子撇了撇嘴,隨後走到了老者的身旁,長袖一揮,那十幾根銀針便又落回了她的掌中,女子低頭一看,微微皺了皺眉,隨後嗅了嗅,便一把將那些銀針甩了出去。

老者笑了笑:“我的血液是不是有一股淡淡的梅香?”

“雪落一枝梅,大家長,你咋還沒死?”紅衣女子語氣中帶著幾分驚訝。

老者卻並沒有覺得女子無禮,好像這一句“你咋還沒死”是一句真正的疑問,他回道:“畢竟有幾十年的功力在身,勉強還能撐著。”

“雪落一枝梅,唐門唐二老爺的獨門奇毒,號稱唐門第一,天下第二,威力僅次於溫家家主的鏡花月,據說除了唐二老爺之外,無人能解此毒,唐二老爺人呢?”紅衣女子問道。

“被我殺了。”老者輕描淡寫地說道,“我的任務便是殺了他,隻是殺他之前,他給我種下了此毒。”

“哦?”紅衣女子微微皺眉,“暗河的大家長也要接殺人的任務?”

“敢問姑娘,是否能醫?”鬼麵人忽然開口問道,打斷了紅衣女子的詢問。

“我們藥王穀的名言便是,隻要沒死便可以醫!”紅衣女子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模仿著某個男醫者說話時的樣子,“但是雪落一枝梅,還真是一道難題呢。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隻要……”

“隻要什麽?”鬼麵人問道。

紅衣女子一腳踏在了藥箱之上,理直氣壯地說道:“隻要銀子給夠!”

鬼麵人愣了片刻,最後回道:“管夠。”

“這就行了,能醫。”紅衣女子得意地笑道。

鬼麵人看了一眼老者,又看了一眼紅衣女子,最後仍然猶豫地問道:“不再讓你的師父來看看了嗎?”

紅衣女子收起了笑容,撓了撓頭:“我的師父早就入土為安了,你們怎麽老想著要他從地底下爬起來呢?”

鬼麵人一驚:“辛百草的小師叔,已經死了?”

“哈哈哈,暮雨,你錯了。”老者笑道,“這位就是辛百草的小師叔,前代藥王的師妹,藥王穀初代穀主李雨珍的關門弟子。”

“醫者白鶴淮,見過暗河大家長,見過——”紅衣女子躬身行禮,抬頭看了鬼麵人一眼,幽幽地說道,“見過暗河的傀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