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雨水(1)
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
……
三月的江南,春雷乍響,一場細雨隨之落下,整個空氣中很快就彌漫起一股泥土的芬芳,這樣的時節最適合窩在家中,溫一壺小酒,裹著棉被聽著窗外的細雨聲美美地睡上一覺,當然,也很適合殺手臨門、鬼差引魂。
一名身穿紫靴的年輕人緩緩走到了一間灰白色的山莊之前,年輕人的紫靴很精致,上麵用了金線繡出了一條栩栩如生的八爪飛龍,他似乎很愛惜這雙靴子,一路之上行走都刻意地避開著水潭,以至於雖然春雨不停,他的紫靴卻始終幹淨無暇。他舉起手,輕輕扣響了山莊的大門。
“咚咚咚。”敲門聲回**在山莊之內,卻無人來應。
“沒有人?”紫靴人轉過身,困惑地說道。
有一背著金環大刀的壯碩男子站在那裏,抬頭看了看山莊之上的牌匾,喃喃道:“白鶴藥府,應當是沒有走錯才是。”
紫靴人微微皺眉:“莫不是來晚了?”
“不晚不晚,分明是比我們來得早了一些。”一個帶著幾分譏笑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壯碩男子猛地轉身,瞬間拔出了背上的金環大刀,低喝道:“蘇昌河!”
來人留著兩撇精致的小胡子,臉上帶著幾分玩味的笑容,手裏不停地把玩著一柄匕首,衝著那壯碩男子緩緩走來:“不要那麽激動,不要那麽激動,你這麽大聲一喊,把這場溫柔的春雨都給喊停了。”
紫靴人上前幾步,走到了壯碩男子的身旁:“如今蘇家最可怕的殺手,赫赫有名的送葬師,有誰見到你還能夠保持淡定?”
蘇昌河連連揮手,回道:“見外了見外了,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什麽可怕不可怕的。更何況你們也是謝家這一代的精銳啊,紫靴鬼謝長澤,刀閻羅謝金克!”蘇昌河在他們十步之外站住了身,手指輕輕一轉,便將那柄匕首收入了袖中,他抬起兩根手指,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謝金克警惕地看了蘇昌河一眼:“你來此,是有任務要執行?”
蘇昌河沒有直接回答他,隻是看了一眼那山莊的牌匾,慢悠悠地回道:“那麽你們來此,也是有任務要執行?”
謝金克沒有再說話,手微微往後伸去,握住了那柄金環大刀的刀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緊張起來,蘇昌河依舊淡淡地笑著,隻是原本藏入袖中的匕首再次露出了一點寒光。
“咳咳。”謝長澤輕輕咳嗽了一下,略微緩解了一下空氣中的緊張氣氛,他笑道,“暗河的規矩,在任務完成之前,不得與任何人提起,就算是族中兄弟亦是一樣。”
“哦。”蘇昌河點了點頭,“我倒是沒有什麽任務,就是上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受了點小傷,聽說這白鶴藥府中有名醫,所以過來看看。”
“暗河慕家的生死藥坊中名醫無數,區區一點小傷,還需要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嘛?”謝金克沉聲道。
“我為那麽多人送過葬,可我自己是一個很怕死的人啊,所以要找這天下最好的醫者。而這白鶴藥府之中,聽說住著藥王辛百草的小師叔。如今辛百草已銷聲匿跡多年,所以你說這裏麵住著的,是不是這天底下最好的醫者了?”蘇昌河依舊淡淡地笑著,眼角微微揚起,語氣中多了幾分挑釁的意味。
謝金克終於將那柄金環大刀拔了出來,他低喝道:“那蘇兄弟怕是來得不巧,我們二人的任務,便是殺了這山莊中的所有人。”
“我不信。”蘇昌河搖頭道。
謝金克一愣:“你不信?”
“給我看提魂殿發的手書,我就信。”蘇昌河撇了撇嘴,幽幽地說道。
謝金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你在開玩笑?”
“反正你不給我看手書,我就不信。我若是妨礙了你們的任務,那麽回去以後,你們大可以去提魂殿那裏將我的名字報上去,他們若判定我有罪,九刀十洞之刑,我自己去領。如何?”蘇昌河挑了挑眉毛。
謝金克冷笑了一下,微微抬起金環大刀:“看來你是鐵了心要和我們謝家過不去了?”
“殺人臨門,殺人之前還敲門等回應?這麽有儀式感?你以為你是蘇暮雨?”蘇昌河大踏步地走上前,“說謊話也要講究一些,暗河三家,就屬你們謝家,最沒腦子!”
“你說什麽!”謝金克怒喝一聲,手中大刀已然抬起,一刀劈下,驚起一地雨水。
“我的話,從來不重複第二遍!”蘇昌河已瞬間掠到了謝金克的麵前,躲過了那勢若千鈞的一刀,手中寒光一現,匕首輕輕劃過謝金克的咽喉。謝金克急忙側身一躲,收回了金環大刀,但蘇昌河卻隻是虛晃一招,他左手揮出,一把按住謝金克的後頸,隨即低喝一聲,直接將謝金克按倒在了地上。謝金克身形魁梧,但蘇昌河將其一手按下,似乎不費吹灰之力。
謝金克怒喝一聲,想要強撐著站起來,但蘇昌河已經再次舉起了那柄匕首……
暗河有鐵律,不殺同門。但是暗河中所有人也都知道,蘇昌河是個瘋子,不將世間任何規則放在眼裏!
“住手!”謝長澤拔出了腰間的軟刀,上前攔去,卻隻聽“叮”得一聲,一個金環不知何時突然出現,砸在了他的刀刃之上,逼得他連退三步。他止住身,急忙朝著謝金克那一邊看去。謝金克躺在地上,冷汗淋漓,卻並未受傷,而蘇昌河站在那裏,輕輕舉起了手中的匕首,一枚一模一樣的金環嵌在其中,看來他也是被這金環擋住了那必殺的一擊。
蘇昌河低頭無奈地笑了一下:“喆叔。”
“裏這小子,和同門動手,不講規矩。”隨著一口並不流利的官話響起,一個瘦瘦高高,戴著鬥笠的男子朝著他們緩緩走來,這人一手舉著一個煙鬥,一手拿著一根佛門法杖,佛杖之上掛滿了金環,隨著男子的走動而搖晃碰撞著,發出清脆的叮叮當當聲。
“催魂鈴,奪命環,蘇家蘇喆。”謝長澤微微眯起眼睛。
“裏們謝家人也不講規矩,我大你們幾十歲,也不叫聲叔?”蘇喆站定在他們十步之外,右手用力一銼,將手中的佛杖遁入了土中三寸,隨後舉起左手的煙鬥,慢悠悠地抽了一口。
謝長澤急忙收起軟刀,垂首道:“謝家謝長澤,見過喆叔。”
蘇喆緩緩吐出一口煙,然後從懷裏拿出了一顆檳榔,丟進了嘴裏,慢悠悠地嚼了起來,他還掏了一顆遞給蘇昌河:“裏次不次?”
蘇昌河歎了口氣:“喆叔你這官話說得一如既往地爛,我就不次了,靴靴!”
“遺憾啊,丘一口煙,次一顆檳榔,美的嘞。”蘇喆閉上了眼睛,似乎沉醉在了那檳榔配煙的快樂之中。
半響之後,蘇喆才將口中的渣子吐了出來,他舉著煙鬥,慢悠悠地說道:“是謝霸那老頭讓裏們來的?”
謝長澤和謝金克相視一眼,沒有回答。
“大家來則裏,不就是為了找那個名醫,名醫還麽有出現,裏們就先打起來了。麽得規矩。等等!等名醫出來!”蘇喆拿起手中的煙鬥敲了敲旁邊的佛杖,上麵的金環又一次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
蘇昌河收起了匕首,笑了笑:“喆叔說得是。”
謝長澤沉聲道:“方才我們敲過門了,並沒有人回應。”
“那我就再敲一下門。你們謝家人敲門不夠響!”蘇喆煙鬥朝著身旁的佛杖輕輕一甩,打飛了一個金環出去,金環撞到了那白鶴藥莊的鐵門之上,發出了沉悶的“咚”得一聲,便又飛了回來。
謝長澤和謝金克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但凡有一些內功底子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一聲敲門聲的威力,那瞬間的衝擊幾乎近於一聲佛門獅子吼了。蘇昌河倒是麵色不變,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道:“喆叔你這是敲門嗎?我看你這是要殺人啊。”
“喏,裏看門係不係開了。”蘇喆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