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大宗正的儀仗向著皇宮而行，行進的速度並不快。
道路前方的屋頂上，展飛與白璫璫伏在瓦麵，伸出頭來向著大宗正的儀仗觀望。
孫策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孫策在街道的另一頭，他正站在一家店鋪的招牌下，向著這邊望來。
等大宗正儀仗走到一定位置，他便會從街頭過來，在儀仗前晃一下。以夏棄惡等人的眼力，自然能夠認出他來。那個時候，孫策會迅速衝入一家店鋪，自後門逃跑。
無論是孫策還是展飛、白璫璫，都明白他所謂的“逃跑”根本逃不掉，但這個時候，除了這個計劃，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將夏棄惡一夥從大宗正身邊調開。
展飛隻希望到時自己突襲大宗正，夏棄惡等人會放棄追孫策，掉過頭來應付他們。
孫策伸頭悄悄望著大宗正的儀仗，正看著之間，突然嗅到淡淡的臭味。
這臭味他不陌生，那是屍體輕度腐爛而形成的氣味。
孫策心一凜，看了看四周，然後注意到街那邊的一個身影。
這個身影目光有些呆滯，靠在一棵樹上，茫然地望著街頭。
孫策心念一轉，又看到象這樣的身影，在路邊不隻一位，而是有好幾位。
“不對勁……”心中生起奇怪的感覺，孫策略一猶豫，不過現在儀仗已經快走到預定的位置，他們來不及更改計劃了。
孫策咬緊牙，吸了口氣，準備從路口穿過，然後裝作偶遇的模樣向儀仗望上一眼，再麵色大變立刻奔逃，以吸引夏棄惡等人的注意。
但在他行動之前，突然聽到一聲喝響：“死！”
是展飛！
展飛這家夥提前發動了，沒有等他的信號！
計劃被打亂了，有夏棄惡等人護衛，展飛根本不可能接近那馬車，根本不可能傷著大宗正！
這念頭在孫策心頭閃過，但就在他失望乃至絕望之時，卻看到電光劈處，大宗正的馬車應聲分成了兩片！
那電光是展飛一刀之威，在異能者強大的力量與速度之下，對馬車造成了無可阻擋的破壞。以這種破壞程度來看，馬車之中，身為普通人的大宗正必然會被劈成兩片！
沒有人阻止展飛！
孫策先是一喜，然後又疑念大起。夏棄惡與吳昊作為隨從，緊緊跟在大宗正身邊，而且馬車之內還有一個郭小雀……但是，他們都沒有阻止展飛！
就在他疑念起時，展飛突然悶哼了一聲，整個人倒飛出去，渾身上下出現數十道冒血的血點！
他還在半空之中，又有無數風刃呼嘯而至，仿佛要將他切成碎片！
這是一個局，針對展飛的殺局！
孫策的心一瞬間懸起，他緊緊握住拳頭，想要衝出去。
但旋即他又停住腳步，他如今什麽異能也沒有了，衝出去隻能拖累展飛與白璫璫。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藏身於此處，在必要之時，以身為餌，將可能出現的夏棄惡等人誘開！
眼見空中的風刃加上來去無蹤中的無形針就要將展飛逼到絕路，白璫璫在屋頂站起，她張開雙手，一聲“破”一聲“騰”先後發出。
“破”聲響起，那些風刃在空中爆開，炸得空氣都顯得有些扭曲。而“騰”聲響起，一首旋風托起展飛的身體，將他托高，遠離了無形針的攻擊距離。
但這同時，展飛也遠離了白璫璫！
轟！
就在白璫璫二字念出的同時，路邊的一麵牆轟的一聲碎開，在那破碎的磚石與飛揚的塵土之中，一臉死灰之色的申越躍起，轟的一聲落在屋頂之上。他巨大的身軀毫不收斂地踩踏之下，屋頂整個都向下塌陷，但他的身體已經借到了力氣，猛然衝到了白璫璫近處。他巨大的拳頭揮出，那一拳打出的風聲，竟然如同炸雷一般響亮！
孫策原本就懸著的心幾乎停止跳動：這不僅僅是對展飛的殺局，也是對白璫璫的殺局！
一瞬間孫策明白過來，夏棄惡早就猜到展飛與白璫璫不會放棄，他將赤嬰、智慧尼和申越派了出來，早就做好了準備，布下此局以待展飛與白璫璫上鉤！
畢竟在夏棄惡看來，此時汴京城中，最有可能破壞他計劃的，隻有這兩人。
白璫璫對上智慧尼與赤嬰都有優勢，甚至以一敵二也可以與其抗衡，但麵對暴起發難的申越，她卻暫時落了下風。在對方拳頭揮舞之下，她所有騰空閃避的去路都已經被隔斷。在這一瞬間，她做出決斷，身體不但沒有隨風騰起，反而與那塌陷下去的屋頂一起，落入了房屋之中。
房屋之中，一個書手正端著書在搖頭晃腦，突然間屋頂塌陷，還落下一個女子，書生瞅了瞅上方，又看了看白璫璫，正待起身搭話，便看到半空中一個巨大的拳頭落下。
轟！
這一拳擊在白璫璫剛才站立之處，轟的一聲巨響，那地麵被砸出一個巨大的洞！
白璫璫閃到牆邊，而屋頂上的瓦片和斷了木椽如雨點一般落下來，隨之一起落下的，還有申越龐大的身影。
“你……跑……不掉！”申越腹中含糊地說道。
“哼，誰要跑了，你這個惡心的怪物，不死不活的怪物！”白璫璫眼中星紋一閃，她的五指之尖，出現了一道道冰藍的亮光，然後這亮光迅速擴大，直到在她的雙拳之上，凝聚出了一具冰晶的爪套。
活動活動爪套指尖如匕首一般的爪刃，白璫璫向申越勾了勾手。
“等一等等一等，你們二位怎麽闖入我的宅子中來，我在這裏好端端的，惹 了哪一個瓜娃子的喲？”正當二人一觸即發，將要展開一場大戰時，那個端著書的書生過來道：“我要報官，我要報官！”
他沒有注意到白璫璫身上的變化，而是一邊說，一邊湊了過來，又向白璫璫使了個眼色，小聲道：“姑娘，這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快走，我來應付他……”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背後一聲悶雷響，卻是申越一拳狠狠擊向他的背心：“死！”
不等書生回過神，白璫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拽著他猛然閃開。申越這一拳擊在碗口粗的柱子之上，那柱子從中間部位轟的一下炸開，無數木屑碎片都飛揚起來。
然後柱子的上半截帶著一大堆東西倒了下來。
原本這屋頂就被申越一腳踏陷，如今支撐的主柱又被他一拳打斷，房屋的結構被徹底破壞，於是整座屋子都搖搖欲墜，隨時會徹底崩踏。
那書生死裏逃生，驚魂未定，然後又勃然大怒：“你要爪子喲，你這龜兒子弄不醒活，曉不曉得我是哪一個！我是進京趕考的舉子，我是貢生，你也敢殺我，以為我姓蘇的是什麽？”
“好書生，好膽氣。”白璫璫對這個書生有些無語了，這家夥一著急，話裏就帶著川味兒，最重要的是，明明見到申越如此凶殘，他還膽子不小敢在這叫罵。
雖然隔得遠了些，但至少沒有嚇得連聲都不敢出。
“姑娘，給這龜兒子一錠子，給他一坨子，弄死他個瓜娃子！”那姓蘇的川籍書生叫道。
白璫璫懶得理他了，一招手，風將那書生卷起拋了出去。就在書生騰起之時，申越猛然縱身，揮拳對著空中的書生又是一擊。
他對這世上一切活物都心存惡意，都有破壞之欲，這讓他甚至可以暫時放開眼前的大敵白璫璫，而是先要打死這個滿嘴說個不停的書生。
白璫璫忍不住眨巴了一下眼睛，心裏琢磨著是不是要留下這書生吸引申越，這書生的那張嘴，似乎天生就具有嘲諷之力，能讓別人對他生出仇恨來。
不過申越此舉，給了白璫璫可乘之機，她也沒有放過這機會。她身體飛掠而過，雙手的爪刃狠狠貫入申越的肋下，爪刃所擊中之處，冰晶凝聚，一瞬間擴大到申越全身，將他的身體整個凍住。
但也隻凍住了片刻，隨著申越那一拳的拳勁抵達，轟的一聲，無數碎冰從申越身上炸飛，亮晶晶的碎片漫天狂舞。
姓蘇的書生被拋出去，在空中打著轉兒，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又死裏逃生了一回。也在空中訝然叫道：“我欲乘風歸去……哇哇哇！”
隨著叫聲，他砰的一下，落在了外邊的街道之上。
然後他聽到又是“砰”的一聲響，一個身影跌落在他身旁。
“好巧，你也是被風卷起然後摔下來的？”書生望著摔下來的展飛道。
“閃開！”
展飛一把將他推開，然後自己悶哼了一聲，在他的上臂之處，一道血絲飆了出來。
書生被他推得在地上連接滾了滾，再抬頭時，便看到智慧尼一臉淡淡的笑，正款款行來。
“師姑，快走，快走開，這裏有惡人，快走……”蘇姓書生向著智慧尼揮手急道。
智慧尼向他眨了兩下眼睛，柔聲道：“莫怕，莫怕，我……就是你說的惡人哦。”
書生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然後回過神，頓時向後一靠：“這……這怎麽可能？”
展飛青著臉，慢慢移動腳步，將智慧尼引得距離書生稍遠一些。智慧尼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且放心吧，這個書生是個好心腸……我怎麽舍得讓他死得痛快？”
書生聽到此語，哆嗦了一下，喃喃道：“……這是個惡夢，這是個惡夢……這個夢當真可怕！”
“哇！”話聲未落，他耳畔突然有人尖叫了一聲。
“啊啊啊！”書生被嚇得抱著頭就一竄，也不管智慧尼危不危險，直接就竄到了展飛身邊。他驚魂未定地回頭望去，就看到一個穿著紅衣的孩童，浮在半空中正拍手大笑：“有趣，有趣，當真有趣！”
此前雖然申越長得怪異，但總還看得出人形，現在這孩童浮在半空之中分明就不是普通人！書生跳將起來，轉身想要跑，又恰好看到智慧尼從另一端走了過來。
書生與展飛被夾在中間，書生步步後退，直到與展飛背靠背貼到一起。
“這位好漢……我們是不是在做夢……我們一定是在做夢對不對？”書生喃喃道。
“不是夢。”展飛道。
“不……不是夢……那好吧，好漢本領高強，過會兒打起來，一定能護住我，對不對？”書生又道。
“抱歉，我自身難保，隻能盡力而為……你最好是自己找機會逃走，逃得越快越好。”展飛回應。
書生喉結動了動，用力咽了口口水：“汴京城果然是個邪門的所在，我在眉山，就不曾見到過這些瓜娃子！逃個錘子，這些妖人麵前，老子怎麽個逃哂！”
“跟著我！”就在書生喃喃自語之時，展飛突然厲聲一喝，然後身體猛轉，折向智慧尼。
他心中很清楚，沒有白璫璫輔助，他奈何不了可遠攻可飛遁的赤嬰，倒是智慧尼，雖然其人的誅心無形針極為可怕，卻恰好被他的體質毅力所克製。因此，他能夠選擇的突破口，不是看似更弱些的赤嬰，隻能是智慧尼！
這一轉身，然後躍起，宛若狸貓在牆上一點，然後翻身躍上另一麵牆。赤嬰初看他的動作，以為是衝自己來的，但眨眼功夫之後，展飛已經衝向另一邊的智慧尼。
赤嬰尖叫了一聲“陪我玩兒”，一張手臂，無數風刃憑空凝聚，向著展飛就追了過去。那書生倒是反應快，跟在展飛身後，雖然那些風刃主要目標不是他，但也被其中兩三道追上，切出幾條血印，痛得他哇哇大叫起來。
叫歸叫，跑得倒是極快。
而智慧尼也不曾料想展飛會轉向自己，雖然無形針厲嘯而出，在展飛身上留下至少十處針眼，其中還加了一記誅心之毒，但展飛隻是悶哼，卻已經逼近到她七步之內。
智慧尼臉色大變，她很清楚，七步之內就是展飛的攻擊範圍，在這個距離之中，展飛隻憑那一口腰刀，已經足以威脅到任何一位異能者！
刀光閃動，鮮血狂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