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展飛深吸了口氣。

其實不用回頭,身後傳來的驚呼、哭喊聲,已經讓他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而且,最初傳來的聲音,讓他知道,在他身後闖入兩浙尼寺的並不是看熱鬧的人,而是開封府中的那些差役和借調來的軍卒。

這些差役,有不少就是與他朝夕相處的同僚。

但他不能回頭,不敢回頭。

智慧尼的可怕,他已經深有領教,她的攻擊極度詭異,比起赤嬰大範圍的殺傷破壞,她還要更危險。以展飛的身手,尚且不能從她的襲擊中閃避,那對上普通的差役,還不是一擊一個?

而且普通人不可能扛得住她的誅心之毒。

“為什麽不回頭看一眼?”見展飛仍然盯著自己,智慧尼嫣然笑了起來。

“因為我要盯著你。”展飛誠實地道。

“那你身後的那些人怎麽辦,他們可都是你的同僚,少不得有你的朋友在內。”智慧尼道。

“自然是交給他們。”展飛道:“而且……你為何這麽多廢話?”

智慧尼一愕。

展飛嘴角**了一下,因為身上的劇痛,讓他笑得非常難看:“我一直在想,你們這些自稱異人的家夥,身上的那種古怪能力,是不是無限的……”

智慧尼麵上的笑容頓時收斂起來。

“昨夜被我摔死的那個放火的,證明你們也是可以殺死的。剛才那個玩風的……就是那個赤嬰,證明你們的能力並非無跡可循,而你……”展飛握刀,向前進了一步:“證明你們的異能也是有限的!”

智慧尼默然盯著他,眼珠在輕微地轉動。

“無形針很多,但是,十八記誅心之毒……這讓你的負擔也很重,對不對?這十八記誅心之毒就是你的極限,對不對?你那麽多廢話,無非是看到誅心之毒被我扛住,憑便硬實力無法迅速殺我,所以要惑亂我的心智,讓我露出破綻,對不對?”

展飛每問一個“對不對”,便會向前走一步。而自從與他交手以來,步步緊逼始終占據上風的智慧尼,卻隨著他的前進,而連退了三步!

“所以,現在是你怕我了。”展飛又笑了笑,雙手執刀柄,向著智慧尼邁出第四步。

他的步伐比智慧尼大,所以雖然智慧尼也在不停後退,但這四步之後,他與智慧尼的距離,已經不過七步!

“當真是個聰明之人,現在我真心有些希望,你能夠加入我們了。”智慧尼這一次沒有再向後退讓了。

她微微垂下眼瞼,表情非怒非喜,手交叉於胸前。

她的雙手指間,光紋閃動,仿佛隨時都會激射出來。

這一下,展飛反而猶豫了。

在他的推斷之中,智慧尼此前發出的攻擊已經耗盡了她的異能,現在她雖然還保有部分實力,但已經不足以一擊擊殺他。故此,他反擊的時機到了。

但在與誅心之毒的對抗之中,展飛的體能也消耗殆盡,他現在也隻剩餘一擊之力。若是這一擊不中,或者智慧尼還留有什麽後手,那麽接下來的他,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再無還手之力。

甚至連閃避的力量都沒有。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展飛的耐心很好,智慧尼的耐心同樣不差。

然後智慧尼微微一笑。

展飛心中頓時意識到不對。

他們在僵持的過程中,都在盡可能恢複自己的力量。展飛體能可能更強一些,可是畢竟還要和身體內的誅心之毒對抗,所以恢複得慢。而智慧尼卻安然無恙,隻要休息,身體自然會恢複。

“不能再拖!”展飛心念一動,身體已經隨著這個念頭衝出!

腰刀並不是當頭劈下,而是收回到自己肋下,然後再反手撩出。這一擊,不僅將展飛手臂腰背之力全部用了上去,還借助了他向前飛掠帶來的衝勁!

所以這一刀撩出,竟然帶出了殘影!

雙方身體交錯之時,展飛聽到了“噗”的一聲響,似乎刀撩中了什麽,他心中不喜反而一沉,因為這聲音不對!

他站定身形,搖搖晃晃,刀脫手掉落。

他隻能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然後艱難轉身,看著智慧尼。

智慧尼的衣袖缺了半截,露出白藕一般的下臂。

原本紅潤的麵龐也變得蒼白而無血色。

但她還是帶著笑,向展飛慢慢走了過來。

“我勝了。”她伸出手,指尖光紋黯淡了許多,但畢竟還在閃亮。

“你說得沒錯,你這麽耐打,仿佛有九條命一般,讓我很是吃力,我們的異能,畢竟還是有極限的。”智慧尼已經接近了展飛:“但是,我怎麽可能不留下一點餘力?所以我的極限,不是十八記誅心針,而是十九記。”

展飛捂著心口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被他手掌原先遮住之處,血映胸襟。

“你放心,很快會有更多的人來陪伴你。”智慧尼伸手過去,揭開展飛胸襟,一隻手舉了起來,兩指之間,仿佛撚著一根無形之針:“你算不錯,避開了心髒,但到此為止。”

她正準備將這根無形之針刺入展飛心頭,但雙眉突然一皺。

因為在展飛的胸前,她看到了一方絹帕。

這絹帕讓她有些眼熟,她暫時沒有刺出那致命一針,而是將那絹帕抽了出來。

正是展飛從智清尼那裏弄來的曾經屬於智慧尼的絹帕。

看到這熟悉的舊帕,智慧尼手微微抖了起來,目光閃動,百感交集。

然後就在這時,展飛的手動了。

他已經沒有了刀,但他的手,就是刀!

那一瞬間,展飛的手漾起殘影,以極小的幅度狠狠劈出,正劈在智慧尼的脖子上!

若是普通女子,僅這一記手刀,就足以擊斷其脖骨。

哪怕智慧尼不是普通女子,吃了這一記手刀,脖子處也發出詭異的喀吒之聲,有個明顯的變形。

原本因為看到舊物而心神激**的智慧尼,眼中的目光,極度複雜。

她慘叫了一聲,向外飛出丈許,然後摔倒在地上。

此前她一直淡定從容,姿儀雅致,但這一刻,卻狼狽不堪,在灰塵血汙混雜的地麵打了兩個滾。

她再抬起頭來時,目光極度怨毒,嘴角也有血跡滲出。

“你……傷了我……”她不敢置信地問道。

展飛有心回答,但這一記手刀之後,他真正耗盡了全部力量。身體之中的誅心之毒也失去了扛衡之力,迅速發作,全部向他的心髒之處匯來。

因此,他隻能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全身上下劇烈地抽搐。

“你……竟然傷了我?”智慧尼又道。

不等展飛回答,智慧尼尖叫道:“赤嬰,你還在玩什麽,殺了他們,全部殺了他們!”

前院處,與開封府的捕快軍卒們正“玩”得不亦樂乎的赤嬰,位於旋風之頂,聽到智慧尼的尖叫,他“咯咯咯”笑了起來。

“好哦,正好娃娃也有些玩厭了,娃娃要去找新玩具了……”他叫道。

隨著這一聲響,那上騰起的了旋風一停。

已經被吹到四層樓高的老段,隻覺得身下的托力頓時消失,然後他慘叫著揮動手足,向下跌了下去。

除了他之外,被旋風卷入的二三十名捕快、兵卒,也一起摔落。眾人都是慘叫連連,有的聰明的,如同老段,在開始時就借著風力給自己找到合適的摔落之地,並未摔在石頭或尖銳之物上,因此隻是骨折、震傷;也有驚慌失措的,直接落在硬的地方上,摔頭腦漿崩裂,頓時氣絕。

半空中被風卷起的碎石之類,紛紛落下,砸在這些摔到地麵的人身上。

任恕雖然沒有被風卷起,可那些碎石瓦片照樣砸得他連滾帶爬抱頭鼠竄。他竄到一處空些的地麵,恰好是老段身邊,老段起身,一邊吐血一邊將手裏的半幅褲腿遞了過來:“任判官,還給你……”

“該死的!”光著一隻腳的任恕尖叫了一聲,接過褲腿摔在地上。

他回頭看了看周圍,跟他來的捕快、軍卒數量不少,真正被風卷起的隻有二十多個,還有五六十號人並未受傷。但是麵對這妖怪一般的赤嬰,這些人早就膽寒,一個個退得遠遠的,反倒是他這個主官站在比較靠前的位置。

“你們這是做什麽,快來,快來啊!”任恕向著那些驚慌失措的捕快士卒們叫道。

捕快士卒們你推我我搡你,以蝸牛一般的速度向著這邊靠近,但旋即停下,一個個驚恐萬分地看著任恕。

任恕還要催他們,他身邊的老段輕輕拉了他的一把,指了指對麵。

任恕回過頭去,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旋風的托舉之下,正在向他這邊移了過來。

赤嬰是被任恕的叫聲吸引過來的,他判斷出,這個身穿官袍的人,應當是這些“玩具”的首領。

“真吵啊……”他喃喃地說道,然後伸臂向著任恕。

嗖!

風刃從他掌心中的光紋中激發而出,飛向了任恕。任恕分明看到空中出現了詭異的扭曲,打著旋而向自己飛射而來,他嚇得大叫,卻無法移動身體閃避。

以他的速度,也不可能閃得過這風刃。

砰!

就在任恕閉上眼睛等待最後時刻到來之際,突然間聽到了一聲脆響,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未發生。他睜開一隻眼睛,小心地向身前望了望,然後又睜開第二隻眼睛,將眼瞪得溜圓。

在他麵前,一個白衣人如同赤嬰一般,借助一團旋風,浮在半空之中。

“赤嬰,你夠了!”白衣人脆聲喝斥道。

赤嬰對上白衣人,咯咯笑了一下:“白璫璫,你也來玩嗎,快來啊,娃娃陪你玩,娃娃早就想陪你玩啦!”

他口中在笑,手卻毫不猶豫向著白衣人張開。

綠色的光紋閃動,一道小型龍卷瞬間形成,向著白衣人卷去。

剛才在兩浙尼寺造成極大破壞的龍卷,便是從這樣一道小型龍卷開始的。因此那些沒有被摔死的捕快軍卒們,見到這一幕頓時從地上爬起,拚了命向遠處逃,不想再次被龍卷風卷入其中。

就連任恕,也借著這個機會,飛快地跑開了老遠,躲在半截斷牆之後。當他停住腳步時,看到老段比自己已經早到這個相對安全的位置,頓時氣急,一擰腰將老段擠離斷牆。

老段毫不猶豫抱住了他的腳。

任恕懶得理他,再看向正在對峙的赤嬰與白衣人。

那道旋風迅速擴大,已經來到了白衣人麵前,但是白衣人一揮衣袖,旋風“砰”的一聲脆響,就已經炸開,變成了吹向四麵八風的微風。

“好玩,好玩!”赤嬰拍著手,歡喜地叫道。

隻不過隨著他拍手,風刃在四麵八方會聚,然後密如蝗蟻一般,衝向了白衣人。

白衣人抬頭望了空中的風刃一眼,輕輕說了一聲:“停!”

那些飛馳激射的風刃,頓時停在了半空之中,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們。這些風刃,實際上是一個個小型的龍卷,隻不過它們太薄,旋轉得太快,所以才會同刀鋒一般,將所擊中的一切都切割開來。

“破!”白衣人又說道。

風刃也都應聲破碎,半空之中那密集的氣流渦旋,頓時消散了。

赤嬰這次沒有笑了,他撇著嘴,開始嚎啕:“真不好玩,你耍賴,你比娃娃大,你欺負娃娃!”

白衣人哼了一聲:“赤嬰,你……”

他話沒說完,赤嬰突然縱身而起,在半空之中,一道旋風生成,將他的身體裹入其內,然後飛掠向後,直接撲入後院之中。

“白璫璫,你阻止不了我們,我們的同伴會越來越多!”

後院之中,智慧尼尖聲叫了起來,然後被赤嬰生成的旋風卷入,兩個人隨風而去,一瞬間便掠過兩浙尼寺的後院院牆,消失在遠處無邊無際的建築物屋頂。

白衣人在赤嬰騰空逃遁的瞬間便追了過去,但是空中突然出現無數風刃與細小的無形之針,這些風刃與無形之針的目標卻不是他,而是那些捕快軍卒還尚未躲遠的看熱鬧者,這讓白衣人不得不停下來,先解決掉這些風刃與無形之針。對風刃他很順手,可智慧尼的無形之針,卻讓他也費了一番手腳。

這樣一耽擱,他就隻能看著兩人消失在遠處。

他憤然跺腳:“鬧成這模樣,捕星司的人都死到哪裏去了,怎麽還不出來阻止他們?”

在他身下,展飛瞳孔迅速擴散,然後頭向旁一歪,又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