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夏景昀這是要幹什麽?!

隨著東方炯這一句話,一道道目光都看向太子。

在眾人看來,按照刑部、京兆府和黑冰台已經掌握的信息,這案子都不用審。

讓太子來公開主審,無非就是公開處刑罷了。

足見陛下對這位曾經寵愛有加的嫡子,如今已經防備到了多麽厭惡的程度,甚至不惜以羞辱的方式終結他的儲君之位。

在這樣的情況下,明明地位最尊的太子,也沒辦法憑借權勢喊出一句【堂下何人狀告本官】的言語,隻能無奈地接受自己曾經親信的背刺。

於是,這些人便開始在腦子裏琢磨起不同的事情。

有些人好奇著,以他們這位陛下的性情,是會選擇斬草除根,直接在廢掉太子之位後將其賜死,還是貶為郡王圈禁在府中,抑或貶為庶人,任其自生自滅?

有些人則盤算著,太子倒台,朝中爭儲的形式就已經有了根本性的轉變,變成臨江郡王和膠東郡王二選一之爭了。

陛下到底會選擇勳貴支持,勢力龐大的臨江郡王,還是選擇母妃受寵,外戚勢力弱小的膠東郡王呢?

這個朝局會走向哪一方呢?

在眾人眼中,早已是待宰羔羊,刀俎之下魚肉的太子坐在寬大的椅子上,隔著大大的案幾,和老宗正對望一眼,認真回答道:“皇叔祖,我並未殺害秦家嫡長子。”

這話一出,不少人都癟了癟嘴,輕輕搖頭。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負隅頑抗還有什麽意義呢?

你的親信都已經將你圖謀秦家的整個過程講出來了,這麽多證據也都擺在大家麵前了,還狡辯什麽呢?

你是一國儲君,堂堂太子,哪怕是心術不正,哪怕是用心險惡,但也總該有點太子該有氣度風範吧?

大宗正也歎了口氣,帶著幾分溫情道:“休遠啊,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們東方皇族為天下表率,皇族男兒自當有所擔當。犯了錯就認錯悔過,多行彌補,未嚐就是窮途末路。你身為儲君,當為這一輩的楷模,如今事已敗露,何故做此無謂之爭,徒傷顏麵?”

東方休遠,也就是東方明,聽了這話,依舊堅持地搖了搖頭,“我不否認我的確希望讓秦家支持於我,亦不否認曾經想過要給秦家一些教訓,但這一切都僅限於商討,從未付諸實踐,這罪叫我如何認起?”

不少人都嘖嘖感慨,要不說人家能當太子,能當頂了天的大人物呢!

這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臉皮,這敏銳地找到這番證據漏洞的腦子,哪一樣不是讓人欽佩不已。

英國公反正跟太子絕對尿不到一個壺裏,直接開口道:“殿下,三司顧及皇族顏麵,有些話沒當著大家的麵說那麽透,有些證據沒往外擺,見好就收吧,不然撕破了臉需不好看。”

大宗正歎了口氣,“休遠,你把該認的認了,該補償道歉的做了,此事下來,我去與陛下談談,不一定會走到那一步的。”

這句話近乎明示了,太子東方明依舊坐著,搖頭道:“皇叔祖,是我做的我認,不是我做的我不認。”

眾人的心頭,都生出四個字:冥頑不靈。

大宗正也微微搖頭,語氣也消去了溫情,“既然如此,那就別怪皇叔祖無情了。”

說完,他揮了揮手,幾個穿著宗正寺衣服的兵丁走了進來,徑直朝著太子走去。

太子無力抗拒,也不想抗拒,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默默等待著屬於他的結局。

但就在這時,一個清越爽朗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諸位大人,在下能說幾句嗎?”

他緩緩睜開眼,瞧見了右手第三張案幾上,站起了一個年輕人。

哦,他記得,這是德妃的義弟,當日在國子監迎春宴上見過,是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

怎麽?他是想要來補一刀,以壯聲名的嗎?

太子的心頭並無喜色,漠然地看著夏景昀。

眾人都麵麵相覷,一時竟不知道由誰來做這個主。

最後還是刑部尚書找了個由頭,點頭道:“你是本案最初的嫌犯,自然可以言說。”

夏景昀點頭致謝,繞過案幾走到場中。

“在下當日被關入黑冰台,在下就在想,我該要通過什麽方式來洗刷我的冤屈?”

“在什麽線索都沒有的情況下,當然是最有動機作案的那個是第一嫌疑人,所以我進去了,我沒有什麽怨憤,因為這很正常。”

“我跟秦家大公子你來我往鬥了好幾回,然後他都輸了,他憤怒刺殺於我,我還擊,弄死了他,合情合理,誰都覺得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但是我自己清楚我並沒有殺人,可我要怎麽證明我是清白的呢?怎麽證明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也有動機呢?我沒辦法,隻能寄希望於調查的深入,用更多的細節和線索來佐證我的確沒有殺人。”

“我是幸運的,刑部、黑冰台、京兆府的能員幹吏們,的確找到了新的線索,也洗清了我身上的嫌疑,這一點我很感謝。”

“但是,如今一看,案情的確清晰了,就和當時抓我一樣清晰。太子圖謀秦家,秦家拒絕,太子決定想辦法收服秦家,於是營造秦家危局,讓秦家不得不找個靠山應對,自己再出麵,多麽完整又合理的推測。”

“但是,我們最終定罪的依據是什麽?難道不應該最終行凶之人的情況嗎?”

“如今大家都說證據確鑿,可有什麽實證證明著太子殿下就是唆使那位馬夫行凶之人?”

這話一出,整個堂中和堂外都驚呆了。

最淺顯的一幫人嗤之以鼻,覺得夏景昀在胡扯,強詞奪理,怎麽沒有證據,剛才那一大堆東西不都是證據嗎?

稍稍有些腦子的,便點著頭,覺得夏景昀說得其實挺對,眼下所有的證據看似無懈可擊,但都缺少了最關鍵的東西,那就是太子和那位行凶者的指令,雖然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但從嚴謹上來看,的確還不夠;

而真正聰明的大人物們,則深深地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

他們難道不知道僅憑這些東西,確實在最直接的證據上有所缺失嗎?

但是他們為什麽不說呢?

是因為陛下想要太子是這個凶手,他們也希望太子是這個凶手,而現有的證據已經足夠推測出太子是凶手,更足夠讓人相信太子是凶手,那就夠了。

至於說按照嚴謹的辦案流程,缺少最關鍵的證據之類的,八九不離十,人心所向,按著你腦袋認罪又咋了?

他們更加不理解的是,夏景昀的背後,是德妃,是膠東郡王,難道他們就不希望太子倒台嗎?

而且,夏景昀這樣一個如今中京城中公認比較聰明的年輕人,難道看不出這是陛下的意思嗎?

英國公想了半天,最終覺得唯一能夠說服他的理由就是:

莫不是這小子自己就曾經被這麽關進去過,對這般被冤屈的事情心有餘悸,感同身受,故而才會站出來幫太子說話?

太子也驚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夏景昀,似乎也完全想不到他會為自己說話。

“夏景昀,你這沒有實證之言從何說起?”

刑部尚書很快便開口駁斥,“刺殺秦玉文的人,乃是秦家馬夫,這位馬夫與太子舍人之間的勾連俱已招認,此事太子殿下全然知情,又有太子圖謀秦家之事,被太子詹事供認不諱,此事太子殿下同樣知情,再加上其餘人證物證,太子殿下為了圖謀秦家而唆使手下刺殺秦家嫡長子之事,早已是清晰明顯,無可辯駁,何來沒有實證之言。”

夏景昀微微一笑,“我舉個例子吧,鳳陽公及秦家諸位,在下隻是舉例並無惡意!”

他先向著秦家眾人行了個禮,然後開口道:“假設中京城內有一位江洋大盜,武藝高強,來去無蹤,刑部發了懸賞,但凡將其擒殺,皆可得到一萬兩銀子的獎賞。於是,在下製定了詳細的計劃,還聯係了幾個武藝高強的武林高手準備將其圍殺。但是我還沒來得及下手,就有別的人將其殺死了,這個懸賞能分給我嗎?”

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聽懂了其中的意思,沒有人接話。

夏景昀便自顧自地道:“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誠然如今太子殿下圖謀秦家之事不假,但如果有人提前知曉,或者說誤打誤撞,就恰巧在這個時間殺了秦玉文,我們難道要認定太子殿下為凶手嗎?”

“畢竟,這個中京城之中,想要圖謀秦家的,可不止太子殿下一個人。”

夏景昀忽然轉身,看著場中一人,微笑道:

“我說的對吧,秦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