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德妃寫信,玉虎得報

“秦姑娘打算如何幫我們?”

馮秀雲直接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秦璃也早有準備,開口道:“如果夏公子並非幕後主使,夏公子之危,首在於春闈,若不能參考,則錯失良機,蹉跎三年,值此天下劇變之際,便是大患。其次則在於被人誣作凶手,而以凶手論罪,雖有陛下賞識、德妃庇護,這一點對手難以做到,但也不得不防。我能做的,第一是將府中消息第一時間傳遞給你,讓你們可以有所針對,其次是會盡量勸誡父祖,讓他們公正地看待此事。”

“至於還有些事情……”

秦璃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春風幫忙搖著樹葉,沙沙作響,掩蓋住了美人的低語。

……

中京城內的某處大宅之中,一個漢子恭敬地匯報著,“主公,秦家再一次態度明確地拒絕,塗山三傑帶著膠東郡王無功而返。”

男人坐得端正筆直,聞言輕笑一聲,“那三個老頭子真拿自己當回事了,平日裏大家敬重他們,無非是他們自己與世無爭,跟人沒有利益相衝,誰也不想平白得罪這天底下的讀書人,但現在人家兒子都死了,你上門讓人家放過凶手,怎麽可能,自取其辱罷了。”

漢子點頭附和,然後道:“塗山三傑都無功而返了,江安侯府還能有什麽辦法?”

男人笑了笑,“自然是請他們最後的底牌了。”

“主公是說德妃會親自去求情?”

“德妃不去,她手底下這些人受過夏景昀恩惠之人,必會離心離德,而且她一向自詡仁厚,從任何角度來看,她都一定會有所行動的。”

漢子擔憂道:“可若是德妃出手,秦家能頂得住嗎?秦家若是頂不住,夏景昀不就被放出來了?咱們的盤算裏麵很大一塊就落空了啊!”

男人淡淡一笑,“無妨,此事我早有考慮,去將另外那則消息散出去吧。”

漢子眼前一亮,正要退下,男人卻又叫住了他,“現在黑冰台和京兆府的人一定極其警覺,眼線到處都是,如今已有暴露之危,千萬要小心謹慎行事,不得大意!”

“是!”

“另外,兩位犧牲之人的善後要做好,家眷要好生照看。”

“是!主公放心!”

……

“哈哈哈哈!”

英國公的書房中,響起了一陣洪亮暢快的笑聲。

“沒想到連那三個老頭子出麵,秦家的老東西依然敢不鬆口,夏景昀這回是完了!鐵定完了!”

一旁的親隨也笑著拱手,“恭喜老爺,除一大患!那夏景昀不能科考,即便強行封官,我等亦可以士林輿論譏之,未來三年,此人充其量不過一白衣謀士爾!”

英國公緩緩點頭,“就連塗山三傑都無法勸動,秦家這是鐵了心要拿夏景昀壯聲勢了,接下來就看德妃那個女人會不會放下臉皮去走一趟了。”

……

二月初六,距離春闈還有十二日。

長樂宮中,看著低眉順目,默默幫他揉捏胳膊的德妃,心思極深的崇寧帝都忍不住主動開口道:“你不為那孩子求求情?”

德妃停下動作,抬起頭,“先前高陽遇刺,臣妾自然要請求陛下為他主持公道,以免賊人逍遙法外,同時也是為了整肅法紀。但如今秦家嫡長子同樣遇刺身亡,臣妾又豈能因私利而廢公心,阻撓別人尋求公道。”

她重新幫忙揉捏起來,“更何況,陛下既已下旨,臣妾隻當為陛下分憂,又豈可為陛下添亂呢?臣妾相信有司必能公正執法,不至於讓其蒙冤受屈。”

崇寧帝搖頭感慨,目光直直地看著她,“你就不怕今後他出獄,責怪你未能傾力救他?”

德妃輕笑道:“說起來或許陛下不信,我與阿弟之間,相識日短,之所以可以如此相信和親密,是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理想,都希望國泰民安,天下太平,我想他不會希望我枉顧法度,徇私救他的。包括那些聚集在江安侯府的人,聽阿弟說,他也優先裁量品行,隻願收納那些忠君愛國之人,而非聚攏朋黨,隻求壯大聲勢。”

崇寧帝緩緩點頭,“以利相交,利盡則散;以勢相交,勢傾則絕;以權相交,權失則棄;唯誌同道合,其情久且堅。”

說完,他放下手裏有一搭沒一搭看著的雜書,笑容玩味,“朕再問最後一遍,真沒有事情要求朕?”

德妃開口道:“臣妾唯一的希望就是阿弟不要錯過了春闈,不至使他拳拳報國之心落空,陛下亦不得光明正大用之。”

崇寧帝笑著道:“你希望朕出手幫你?”

德妃輕聲道:“君無戲言,臣妾斷不會因此事而有損陛下之威信。臣妾想修書一封,請求秦家能夠暫時通融一番,讓高陽參加了春闈之後再說,不知陛下以為妥否?”

崇寧帝想了想,點了點頭,“嗯,你寫吧,我讓靳忠去幫你送。”

德妃起身,跪伏在地,“臣妾謝陛下恩典!”

……

二月初七,距離春闈開始,還有十一日。

一個宮中內侍,快馬衝出了宮禁,他即將駛過依舊繁華熱鬧的中京城街巷,去往京中首富的秦家。

與此同時,一個管事忙不迭地跑入了秦家。

“老爺,不好了!”

秦家家主最近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聞言忍不住開口罵道:“我好好的,有什麽不好!”

“老爺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在亂傳,說什麽我們跟已經被處死的了前禮部尚書石定忠家有牽扯,私藏了石定忠的夫人!”

秦家家主隻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連忙道:“具體怎麽說的,細細說來!”

“是這樣!”管事咽了口唾沫潤了潤嗓子,“城裏不知道怎麽就起了個流言,說當初夏公……夏賊跟石家交惡,最終石家伏法,但是石定忠的夫人卻是我們秦家某位掌權者的私生女,於是將其偷偷換了出來,然後這事兒就被夏賊知道了,於是這才遷怒於咱們秦家,設計殺了咱們家的大公子以警告秦家。現在都在城裏傳開啦!”

“什麽狗屁說法!”

秦家家主拍案而起,帶著濃重的心虛道:“這是誹謗!徹頭徹尾的誹謗!我們秦家與石定忠的罪眷毫無瓜葛!”

管事愣愣地看著秦家家主,眨了眨眼睛,您最應該的反應不應該是說原來如此,然後去找黑冰台報信,提審夏景昀嗎?

好在秦家還有秦璃在,聞言悄然走到父親身旁,一半提醒一半請求地道:“父親,如果這個流言為真,說不定我們就可以從中查明真相,既是有人可以散布這等流言,那麽他就很有可能是幕後黑手。我們當立即遣人去黑冰台,將消息告知黑冰台首座及刑部、京兆府諸位大人,讓他們順著這條線索查實。”

秦家家主在秦璃的眼神示意下,終於反應過來,“對對對,你速去安排!速去!”

待秦璃離開,他便立刻找到了自己的父親,慌亂地說起方才聽見的消息。

“慌什麽!”

秦老家主鄙夷地看了自己這個沉不住氣的兒子一眼,“你以為當日那個秦相公子過來,為父得知此事暴露會傻到沒安排?早就讓人將其轉走了!”

“那這則流言目的為何?”

秦家家主不解問道,他雖然不如這些老狐狸這麽精明,但也一眼能看懂,這是有人故意散布出來的消息。

這個人,要麽是那個潛藏在幕後的主使,要麽是如秦相這些知曉內幕之人,但是他的確想不明白這些人圖啥。

秦老家主一時之間也有些想不通,但這個消息的出現讓他心裏又更確信了夏景昀並非那個真正的幕後主使。

正當這對父子都有些想不明白的時候,一聲稟報解開了他們的疑惑。

“老爺,宮裏來人了!”

坐在正堂之中,秦家家主看完了宮中內侍靳忠遞來的信,默默遞給了父親。

老家主默默看完了德妃這封情真意切的信,感受到了德妃直到這時候也沒有以勢壓人,威逼利誘的胸懷,以及她邏輯清晰,條理分明的頭腦,在暗自佩服之餘,頗覺得有幾分難辦。

而且德妃這個底牌都已經打出來了,恐怕他們那一派也很難再想到別的辦法了吧?

是不是該到了收場的時候了?

就在他有些遲疑著,覺得已經不大頂得住了,不知道該以什麽借口拒絕之時,方才的那則流言突兀地浮現在了他的腦海。

!!!

他心頭登時一驚,寒意瞬間密布全身。

他這時候才終於反應過來,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幕後之人,仿佛是猜到了秦家可能頂不住,於是給了他一個完美的借口:

現在案情有了重大線索,你讓我這時候把人放了,不合適吧?

但問題的關鍵是,對方這麽做的目的為何?又真的隻是想要幫自己拒絕德妃嗎?

而最後的難題就是,自己要順著他的意思來嗎?

如果順著來,這出戲該如何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收場,會不會又中了對方更深一層的算計;

如果不順著來,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會暴露?

一時之間,這位心計深沉的老人,陷入了兩難。

“父親,父親!”

兒子的兩聲呼喚將他從思索中拉了回來。

靳忠笑著道:“老太爺,秦老爺,您二位意下如何?”

他看著二人,出於對夏公子和德妃的好感,冒著不小的風險補了一句,“二位老爺有沒有想過,如果查明最後真凶不是夏公子的話,又當如何?這中京城風雲變幻,誰也不知道未來是什麽樣呢。”

秦老家主看著他,開口道:“可如果凶手就是夏公子的話呢?”

靳忠一愣,似乎對這位老人執著的敵意有些不解。

秦老家主接著道:“今日城中有了些風言風語,與夏公子頗有關係,公公回去也可以留意一下,至於德妃娘娘那兒,請公公稍等,老夫手書一封。”

秦家家主趕緊起身,“父親,我來吧。”

“為父自己來寫。”

秦老家主走到正堂一角的案幾上,一邊親自磨墨一邊思索,然後鋪開紙張,提筆寫下幾行文字:

【娘娘愛護義弟之心令人欽佩,娘娘寬仁恩厚之意感人肺腑,但請勿忘秦家之嫡長子橫死街頭,其痛其憂之極而凶手亦不能伏法之難。

老臣隻求是非公道,不為化敵為友而做利益之選,臣雖商賈亦絕非唯利是圖之輩,隻求娘娘體諒勿敵視於我等。】

寫完晾幹之後,他便親手放進信封之中,封好火漆,親手交給了靳忠,“秦家之答複,便在此間,請公公轉交給德妃娘娘。”

靳忠伸手接過,老老實實地直接放進懷中,起身告辭。

“父親為何拒絕得如此生硬?”

旁觀了父親信上內容的秦家家主有些擔憂,那畢竟是如今後宮之中地位最尊,距離皇後寶座也就一步之遙的德妃娘娘啊!

秦家老家主卻淡定地笑了笑,“無妨。且看看。”

……

破梁山,不是罵一個叫梁山的地方殘破,而是在記載著一段光輝壯烈的故事。

四十七年前,大夏亂局驟起,彌天大廈將傾,雄踞草原的北梁群狼伺機南下,眼看生靈塗炭之際,薑老軍神手持長槍,領三萬精騎,在此大破北梁二十萬大軍,一戰殺得北梁蠻子屍橫遍野,流血漂櫓,數十年不敢南下而牧馬。

當高大的京觀築起,當大戰之後疲憊又亢奮的大夏兒郎們倚著長槍大刀,歡歌縱酒,這個草原旁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山包就被叫做了破梁山。

山下那一望無盡的寬闊平原上,營壘森嚴,旌旗獵獵,騎兵們在草原上呼嘯穿梭而過,用這片天賜的草場,演練著無當軍的騎兵戰法。

薑玉虎策馬傲立在山包之上,看著各部演練的情況,神色如極北之地萬年不化的寒冰,冷峻而令人生畏。

金劍成站在一旁,看著其中領著一隊騎兵呼嘯縱橫的騎將,笑著道:“夏雲飛這小子真不錯,最近半年,屢立功勳,前些日子更是率領一隻二十人的斥候小隊,將北梁一支精銳百人隊全殲了,關鍵是戰技進步迅速,連我都快打不過他了。”

薑玉虎淡淡道:“打贏了你很值得驕傲嗎?”

金劍成:……

不過他早就已經習慣了自家公子這番姿態,笑著道:“希望他盡快成長,屆時便可為公子多多分憂。”

裝嗶歸裝嗶,看見有屬下脫穎而出,薑玉虎還是開心的,帶著一絲極淺的笑意,俯瞰著下方,“得一軍中猛將固然可喜,但與我而言,倒不如期待夏景昀能夠早點在中京弄出點名堂,讓我們少打點仗,不至於一邊頂著北梁,一邊還要忙著幫忙剿匪平叛。”

金劍成深以為然,點頭拍馬屁,“公子高見。”

這時候,一匹快馬朝著山包上衝來,在百步之外停下,然後下馬小跑過來,“公子,這七日中京細報已送達。”

身在邊疆,但絕不可不知朝中大事,如有嫡係在前線,每七日送一封信過去,已是薑家多年傳統了。

薑玉虎伸手接過,檢查了一下火漆密封,打開了信筒,從裏麵取出了裹成一卷的信紙。

他平靜地看著,看到最後忽然麵色一冷,屍山血海中凝聚出來的殺氣幾乎是瞬間升騰。

金劍成吞了口唾沫,小心問道:“公子,出了何事。”

薑玉虎眯著眼睛看著前方,“秦家那個廢物被殺了,夏景昀被人設計,當做凶手關進了黑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