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傳世雄文,壓服全場
在鍾聲響起之前,夏景昀已經放下了筆,和一臉震撼的東方白安靜坐著。
兩個年輕人和上一次一樣走了下來,挨個收取眾人的答卷。
這一次,走到夏景昀旁邊時,那個年輕人又一次愣住了。
和上一次不一樣的事,這次他啥也沒看清楚,就看得見那密密麻麻的字了。
將答卷收上去,這一次,他們交給了出題的空壁先生。
空壁先生也和臨西先生之前一樣,一張張地看著,這張放這邊,那張放那邊地篩選著。
眾人安靜等候,沒誰發出半點聲音,頂多有人在這樣肅穆凝重又緊張的環境下,不安地磨一磨屁股。
一刻鍾的時間緩緩過去,但這一次,空壁先生並沒有如先前臨西先生一般,拿出結果。
他還在盯著一張答卷,怔怔出神。
一旁的臨西先生忍不住提醒了一聲,空壁先生這才反應過來,朝著眾人一拱手,“抱歉抱歉,看到一篇佳作,入神了,勞煩諸位再稍等片刻,老夫在此賠罪。”
眾人連稱不敢,同時心頭又異常好奇。
能引得空壁先生如此作態的,絕對是這一問的魁首了。
隻是,作答者是誰呢?
“老爺,必是呂先生之作了!您將這位尊神請來,可真是請對了!”
英國公身旁的隨從笑著奉承起來,呂如鬆深以為然地捋著胡須微笑感慨,“不枉老夫一番苦心籌謀啊!”
太子殿下饒有興趣地將目光掃向前排的兩人,瞧見呂立峰正襟危坐,一臉從容自信,無愧一州文魁的強大底氣。
再看向夏景昀,竟也一臉自信的微笑。
有點意思……
太子殿下微微翹起嘴角。
很快,空壁先生就完成了所有的選擇,並且將自己的結果也和另外兩位老先生商量了一下,然後他輕輕一咳,就如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場中的噪音漣漪盡數抹平。
“和方才一樣,此番老夫也選三份答卷,諸位可自行根據自己之答衡量高下,若覺不公,盡可當麵言明,老夫絕不怪罪。”
說著,空壁先生便拿出一份答卷,交給了一旁的年輕人,“此卷為老夫評定此問第三,諸位請聽之。”
年輕人清了清嗓子,開始朗聲念了起來。
“南陽郡有儒生梁大有者,屢試不第,辦私塾以教鄉鄰為生。短衣食、少銀錢、寡聲名,簞食豆羹以果腹腸,粗布荊釵以妝妻女,時人觀之,多謂其困苦失敗者也!”
“然其教授鄉鄰稚童,不苛束脩之多寡,無計稚童之脾性,用心至誠,傾力無私。筆畫勾折間,民智日開;書聲起伏中,蒙昧漸去。彼稚童也,父輩皆貧,若無此機,不蒙此教,斷不可知天地之正理,不可聞聖人之教誨,不可明人生之大道,揮汗畎畝之中而埋首犁鎬之間,而子子孫孫亦蹈覆轍也!由此故,鄉鄰莫不敬之更勝於縣吏,以其功業過人者多也!”
“一儒生,於功名身家,困苦失敗;於啟學改命,功業尊於鄉間,何也?其為師也!師之道,在布道,在育人,在啟以至善。上承聖賢,下啟蒙童,非有師不可為之。師道之尊,關乎儒學正道之存續,關乎天地萬民之展發,故師道當尊,師道必尊!”
念到這兒,年輕人頓了頓,神色頗為複雜地念出了落款,“南陽郡梁大有之弟子,荀飛鴻。”
這一個落款,仿佛給眾人本就感慨的心來了一記重錘,不少人甚至瞬間濕了眼角,想到了那個出自鄉野的少年,一路艱難求學,終於有機會站到了這兒,站到了天下文宗的麵前,在向世人展露自己的才華時,不忘舊恩,鄭重地將那個為他打開那扇窗戶的落魄儒生,請了出來。
而或許這一次,是那位屈身私塾,才學不顯的窮酸儒生的名字,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世人麵前,閃爍著光芒。
“此文,質樸平實,感人至深。這位梁先生之高風亮節,吾亦不如也,自當學之。”
空壁先生這番話,又將梁大有的名字狠狠向上抬了一大截。
有人喃喃道:“荀飛鴻,這名字挺熟啊!”
而眾人也在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上一問時,被選中的那人嘛!
如此看來這荀飛鴻怕是板上釘釘能夠成功入門的人了。
不少人都開始打聽這個少年到底是誰,想著要不要提前做些押注拉攏之事。
而另一些人則在想著,這一篇都這般水準了,還隻是第三,後麵兩篇得多好啊!
空壁先生笑了笑,拿起第二張答卷,“此卷亦是我頗為滿意之卷,幾是無可挑剔。”
無可挑剔那還隻是第二?
眾人心頭驚訝,而那邊,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緩了口氣的年輕人拿起另一張答卷,已經開始念誦了起來。
“師道須尊也!師道之尊,在於尊師,尊師之道,在於師者明其尊之所在,弟子明其尊之所行。”
“君子之行必有方,故師之尊在德,在為楷模。凡諸弟子,以尊師之心,學師長之言,而效師長之行。非言傳無以明道,非身教無以知禮。明道而知禮,為君子之本。舍師,其奚得焉?”
“君子之學必好問,故師之尊在用,在解疑難。凡諸弟子,若得勤學,必有勤問。問與學,相輔而行者也。非學無以致疑,非問無以廣識;有疑而問,問而明理,明理而增其所得。舍問,其奚決焉?”
“嗟乎!師道之沒者久矣!何也?良師難尋,國監州學之內,利欲熏心之輩遍地,誌士難求,州郡鄉野之中,虛浮貪名之徒橫行。師者無其尊,不為楷模,難解疑難;弟子失其道,不明道不知禮,不勤學不好問。此二者,使師徒之義無傳習之實,無行效之用,隻餘虛名如縛,抑或蠅營狗苟之連。嗚呼!向使良師可得誌士,誌士得遇良師,聖賢之道可傳,勤學之惑可解,師道之複,其不遠矣!”
“學生自認有誌,苦求良師,今得此機,願以誠心求教,望能得列門牆,以師長為楷模,明理廣識,以自身之微力,傳習大道,當喜不自勝!”
“臨江郡王,東方泰。”
當最後的落款被喊了出來,沉浸在這篇文章之中的眾人恍然,果然也隻有呂先生寫得出這等文章啊!
不愧是一州文魁的存在,幾乎是一文道盡了當今天下師道之弊病,令人心有戚戚啊!
但旋即,他們便又是一陣嘀咕,可是,這為何隻是第二呢?
這樣的文章,都隻是第二,這第一,能是誰呢?
真的能夠服眾嗎?
莫不是又要如先前一般,引人質疑了吧?
眾人的目光掃視場中,最後齊齊落在了最前麵左手的那個正襟危坐的人身上。
在對方念第一個字時就知道了自己又隻拿了一個第二的呂立峰也再次忍不住扭頭,看著那個年輕人的身影,目光深深。
是你嗎?
不可能又是你吧?
你怎麽可能比得過呢?
這位龍首州的文魁大儒忍不住有些遲疑起來,再無了先前那般絕對的自信。
夏景昀卻並沒有在意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而是低頭看著東方白,又問了一遍上一次問過的問題,“擔心嗎?”
東方白笑了笑,“馬上就有結果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夏景昀笑著點頭,“放心吧。”
看著夏景昀那從容自信的微笑,英國公的心裏忽然有些忐忑起來。
若是夏景昀又拿了這一問的魁首,連勝了自己兩局,不論結果如何,自己也都有些沒眼看了啊!
他臉色一沉,低聲吩咐道:“你去尋個人,稍後若是夏景昀拿了魁首,又是那般三言兩語的話,就讓人開口質疑他取巧!總之把水攪渾!”
隻要沒有形成定論,未來就還有可以春秋筆法,篡改曆史的機會。
隨從麵色一肅,無聲離開。
而台子上,一份新的答卷又交到了年輕人的手中。
他定了定神,在萬眾矚目中朗聲念道: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眾人,其下聖人也亦遠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矣……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雲者,則群聚而笑之。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之不複可知矣……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膠東郡王東方白,年方六歲,好學明辨,欲得明師而教之。時有文宗如臨西、晚林、空壁三位先生者,欲彰師道於天下,複行古道。此天作之合,作《師說》以貽之。”
年輕人神色敬佩地看了一眼夏景昀,開口喊出了落款,“撰文者夏景昀,答題者東方白。”
聲音緩緩消散在春風中,滿場眾人,盡皆神色複雜地看向那個身影。
安靜的廣場上,沒有人對這篇文章被評為此問魁首表露出任何的質疑。
這是堂堂正正,毫無懸念,徹徹底底的碾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