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勘破隱秘,夏景昀接招

江安侯府的正堂中,燈火通明。

聽完了徐大鵬對事情始末的講述,夏景昀並未直接一口答應,而是沉吟了起來。

這一沉吟,立刻就讓徐大鵬緊張得搓手,像是一個心懷希望,等待判決的囚犯,眼巴巴地看著他。

夏景昀忽地展顏一笑,“伯翼兄不必如此緊張,我是泗水州今科解元,享受了榮耀自然也要承擔責任。此事既關乎整個泗水州舉子顏麵,我豈有袖手旁觀之理。方才考量,不過是在思考一些破局之法罷了。”

徐大鵬差點激動得叫出來,但如今越過了舉人這道門檻,對自身的要求也不一樣了,生生忍住,不過還是開心道:“我就知道,高陽兄雅量才高,必不是那種畏難而退之人!”

夏景昀挑眉微笑,“看來這麽說我的人不少啊!”

徐大鵬倒也沒否認,“那些人與高陽兄接觸不多,不知內情,胡亂猜測,高陽兄勿怪。”

“這點小事我又怎會生氣,先前的確是事務繁多,無瑕脫身,還望伯翼兄見諒。”

“高陽兄這就言重了,你是德妃娘娘義弟,自與我等不可同日而語,若隻是以自身情況妄言你之考量,那就太失偏頗。”

“哈哈!看來伯翼兄這張嘴,不僅能仗義直言,還能解人煩憂啊!”

夏景昀笑著豎起大拇指,“不如今夜就在此住下,明日我與你同去會館?”

徐大鵬卻搖了搖頭,“許教諭和一眾同窗心中憂慮,我還是速速將這個喜訊送回去,讓大家也能安心睡個好覺,待此事完結之後,再與高陽兄宴飲慶祝!”

夏景昀含笑點頭,“如此也好。那我安排個馬車送你回去。”

徐大鵬倒沒矜持拒絕,先不說侯府的馬車多麽有麵子,光是外麵天寒地凍的,他又不是傻子,何苦吹著冷風到處亂躥。

將徐大鵬親自送上了馬車,目送著馬車消失在巷口,夏景昀才轉身走了回去。

蘇元尚邁步走出,開口道:“此事我感覺有些蹊蹺,十三州大亂鬥算是老傳統了,我們當初也曾經曆過,但此番一來是時間不對,二則對方兩次前往泗水州,感覺就是衝著你來的。”

夏景昀輕聲道:“蘇先生,換做是你,你會去嗎?”

蘇元尚歎了口氣,沒有反駁。

“這是他們的設計,但這何嚐不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夏景昀笑望著蘇元尚,“因為我忽然想到,這也是我們給王郎中加注的機會。”

蘇元尚蹙眉一想,很快便在心頭捕捉到了一絲脈絡,眼前漸漸亮起,“好像還真能一試。”

夏景昀嗯了一聲,“我雖不會主動利用舉子們,蓄意挑起事端,但如今有人主動惹上來,我們順水推舟,總歸是沒問題的。”

蘇元尚不住點頭,心頭也有些蠢蠢欲動的興奮,“朝中運轉我比你熟稔些,待我好生梳理一番,擬定一個詳細計劃。”

“有勞蘇先生了。”

跟聰明人之間的交流總是這樣愉快地一點就透,夏景昀拱了拱手,“我去一趟白公子那邊。”

……

江安侯府,有著一種中京城大多數府邸都沒有的植物:翠竹。

是一點鄉思,也是一點對德妃娘娘雲清竹的致敬。

雖然已是深冬,但這些翠竹還依舊頑強地留下了一些葉子,為這肅穆沉重的中京城添上一抹溫柔綠意的同時,也多了幾分北方少見的柔軟搖曳。

一片竹影在燈光下隨風輕搖,一個青衫男子如同竹中仙神一般,從竹影中緩緩走出,在護衛的陪伴下,敲開了一棟客房小院的院門。

白雲邊的護衛前來將門打開,瞧見來人麵孔,登時恭敬一禮,讓開道路。

夏景昀邁步走入,敲了敲裏屋的房門。

白雲邊看著夏景昀,眼神中稍有幾分意外,似乎又還帶著幾分被掩飾起來的慌亂,“你怎麽來了?”

夏景昀直接坐下,“今天出去玩得怎麽樣?”

“還行!中京城物產豐饒,各方舉子匯聚,文風鼎盛,比跟著你好多了。”

聽了這話,夏景昀望著他,笑而不語。

“看著我幹什麽?你不相信?”

“我都知道了。”

白雲邊一愣,氣勢旋即如泄了氣的皮球,肉眼可見地弱了下去。

見白雲邊有些萎靡,夏景昀便開口勸道:“我與玉虎公子也曾經討論過,他那樣的常勝將軍都說過,勝敗乃兵家常事,哪有隻能他贏別人,不許別人贏他的。”

“他那等莽夫……”

白雲邊下意識地懟了一句,旋即又搖了搖頭,“不一樣的,真的不一樣。”

夏景昀追問道:“有什麽不一樣?”

白雲邊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隻是搖著頭,看樣子,真的被打擊得很慘。

夏景昀看著他,忽然目光懷疑,“你不會是被打擊得沒有信心了吧?動不動就喊著莫欺少年窮的雲夢州第一公子,心性這麽脆弱?不會吧?不會吧?”

“怎麽可能!”

被夏景昀的激將法刺激得硬氣起來的白雲邊斷然道:“我隻是在思考,要如何扳回場子!”

“這不很簡單,我先幫你去探探虛實,回頭你再找個機會將他踩回來就是了!”

“你要出手?”

白雲邊神色一動,驚訝地看著夏景昀。

夏景昀笑了笑,“所以,來找你問問具體情況嘛。”

“哎……”

白雲邊幽幽歎了口氣,旋即想起自己方才的硬氣,生生將氣勢重新頂起來,“事情是這麽回事。”

接著他就開始講起來,從自己來到雲夢州會館之後,再到瞧見廣陵州眾人來,自己等人過去圍觀。

他心高氣傲,也不屑於強調自己拒絕成教諭的建議這些事情來向夏景昀示好,隻是平靜地說著。

等到他說到與徐大鵬方才所言的時間開始重合,夏景昀也沒有打斷,有些事情從不同角度兩相印證,往往就能看到一些平常注意不到的細節。

“等等,你再說說你跟他之間比試的規矩?”

“稍等一下,意思就是,這一局賽詩,是他來出題目,然後你和他兩個人各自按照這個題目來寫詩?”

“等等,你們對聯這一局,依然是他先出上聯,如果你沒對上,那你就直接輸了?你對上了,再出上聯,他來對?”

……

“你還聽不聽了!怎麽這麽多話!”

白雲邊略有不滿地看著不停追問細節的夏景昀,感覺這狗東西就是憋著壞水,在朝自己的傷口上瘋狂撒鹽。

夏景昀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多問兩句,怎麽知道你這麽廢物啊!”

“夏高陽,你是不是以為本公子不敢揍你!”

白雲邊直接拍桌而起,憤怒開口。

聲音清晰地傳出房外,書童嚇得一激靈,連忙看向一旁的護衛。

沒想到那護衛和陳富貴兩個一左一右守在門口,就當沒聽見一樣。

夏景昀笑意從容,“別急,我不是說你本事廢物,而是對方顯然是背後有人在暗中幫忙,為其造勢,你居然還以為你麵對的隻是一個人,這不是廢物是什麽?”

白雲邊猛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又覺得太過不可思議。

“不對,你這猜測壓根就不可能,當時我們是現場比試,眾目睽睽之下,他從頭到尾,都未曾與人商量過,怎麽會是暗中有人支持?而且這些東西,都是臨時說的,他怎麽可能提前準備得了?”

夏景昀笑了笑,“那我問你,按照這個什麽大亂鬥的規矩,一方定項目,是不是另一方就可以在每一項率先選題或者占先?”

“對啊,這不是很公平的嗎?”

“如果有人上門挑戰,應戰者為了求穩,是不是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定己方最擅長的項目?”

“對啊,但是他怎麽知道我們選的什麽項目,從而提前準備呢?”

夏景昀無語地看著白雲邊眼神裏那種清澈的愚蠢,你這好歹也是宦官,哦不,官宦世家出來的人,心思咋還這麽單純。

“你想想,大亂鬥限定了都是文人雅趣的事情,那能有些啥?能夠拿來比試的,無非就是寫文作賦,寫詩對對子,然後再搭配一些下棋、投壺、雙陸之類的玩樂。怎麽就不能提前準備了?你們定了項目,他可以率先出題或者占先,提前備兩首詩,幾個對子,一兩篇文,便足以應付了,很難嗎?”

白雲邊腦海中回想起今日對方兩場比試中的情況,還真是如夏景昀所說一般,對方基本都是先手直接將對手逼得認輸,對手壓根都沒有反擊的機會。

這種讓他覺得是在文才上被徹底碾壓的情況,原來背後竟然有這樣的隱秘?

至於說那些行令、投壺之類的東西,都不用夏景昀再提點,他自己都能想通。

對一個沒事就尋歡作樂的官宦子弟而言,簡直就是手到擒來的家常便飯,精於此道十分正常。

“不對!”

他忽然又是搖頭,“雖然今日兩場比試,都沒到比試圍棋之時我們便認輸了,但是聽說昨日他與白壤州比試時,下過一局,的確棋力不俗,這種東西沒法提前準備吧?”

“你還真把對方當個一無是處的草包啊?”夏景昀笑了笑,“對方敢操作這個事情,定然就要有所倚仗,這圍棋的硬實力,這些雅趣的精通,都是他們的底氣,然後再補上詩文的短板,最後再利用規則,這不就很簡單地立於不敗之地了嘛!”

他輕輕點了點桌子,“來之前我找公孫先生詢問過,廣陵州圍棋風潮很盛,那位圍棋大國手魏老先生兩位嫡傳弟子之一,正是廣陵州人,而這位石子賢,恰好就拜在對方門下,棋力十分不俗,收拾你們幾個小年輕,還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白雲邊不解瞪眼,“那你還敢去?”

夏景昀得意地挑了挑眉,帶著幾分玩味的笑意,“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棋力更不俗?”

白雲邊下意識想懟上幾句,但旋即想起夏景昀那些彪悍往事,話到嘴邊又生生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