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能砸死狗
賞賜什麽東西不重要,賞賜侍寢一晚,這可真香。
何況舊年皇後還不得寵,如今卻跟開了掛一樣,月餘時間,侍寢兩三回了。
連皇後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仔細想想,好像她的每一次侍寢,都直接或間接的跟杜僅言有點兒關係。
“杜常在旺我。”皇後由桂圓伺候著梳頭,銅鏡裏皇後的氣色竟比以前好了許多,以前從早起坐在軟榻上就開始打瞌睡了,現如今精力也好了許久,鏡中的皇後明眸皓齒,眼睛裏透出明媚的光。
就連太後私底下都忍不住跟關姑姑說:“當初皇後不長進,長年無寵,哀家都覺得衛家無望了,才讓昭寧進的宮。如今昭寧剛進了宮,皇後就被皇上召幸了好幾回,焉知不是昭寧帶來的好福氣呢。”
“太後,奴婢聽說,這次是因為皇後給皇上送去了可口的飯食,皇上一高興,便讓皇後娘娘侍寢了。”
“皇後進獻了什麽可口的東西?“
“聽說是餃子。”
太後不解,餃子並不是什麽稀罕東西,太和宮也不是沒有。
“聽說是野菜餃子,皇上是天子,所食所用皆是上品,自然沒嚐過這些鄉間野味兒。”
“皇後怎麽會懂鄉間野味兒?”
“聽說是永福殿的杜常在做的,皇後吃著好,又給皇上送了點兒,皇上也挺喜歡吃。”
太後暗暗琢磨著,這個杜僅言不得了,木活做的滿宮皆知,現如今又幹上廚子了?
她爹是五品監察禦史,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怎麽就多了這麽其它方麵的手藝?太後也有點兒好奇:“想當初哀家還是姑娘的時候,家世富裕,家裏有兩三個莊子,偶爾去莊子上,也嚐過野菜,一晃多少年過去了,自打進了宮以後,再沒有那樣無憂無慮的時光了。得了空,你去永福殿看看,若有什麽可吃的新鮮東西,讓杜常在給哀家弄一點兒來,讓哀家嚐嚐,她的手藝,是不是你們說的那樣好。”
長樂宮。
因為皇後的侍寢,孟玉珠的臉色越發不好看。
聽說是因為皇上吃了皇後送的野菜餃子才留皇後侍寢的,孟玉珠的心思就開始活絡起來。
把田令月提溜到正殿裏,孟玉珠特意給她準備了兩樣果子。
田令月欠著身子坐在椅上不敢吃。
孟玉珠將果子推到田令月麵前:“跟本宮還客氣什麽?”
田令月隻得小心翼翼吃了果子。
無功不受祿,果然果子還在喉嚨裏,孟玉珠便道:“聽聞杜常在因做得一手好飯食,又火了起來,皇後侍寢都全靠她,什麽野味野食,不過是粗野之物,本宮記得你家世不好,你爹官位低,你娘當初也不過是個裁製衣裳的,你自小也曾在郊外住過,那些粗食野味兒,你也吃過的吧?”
田令月覺得喉嚨裏一酸,果子是精細果子,卻難以下咽。
孟玉珠把她調查的底朝天,連她小時候住在郊外鄉下都知道,看來一定是有所圖了。
“回娘娘,那些野味兒,我倒是吃過一兩樣,時間久了,不大記得清了。”
“我找人弄了些野菜來,你做成野味兒,我先嚐嚐。”孟玉珠眼皮一抬,腰果不知從哪裏提過來幾個籃子,籃子裏裝著綠油油的薺菜,墨綠色的蘿卜苗,青色的蒲公英,還有幾隻野鴿子,一隻花白的斑鳩,還有半籃子鵪鶉蛋。
宮中暖房的野菜,已經被永福殿的人拔幹淨了。
這些野味兒,還是托人從禦膳房每日的采買裏弄過來的,倒也新鮮可人,一點兒也不亞於杜僅言手中的原材料,特別是那半籃子鵪鶉蛋,花了快二兩銀子,聽說都是野鵪鶉生的蛋,蛋黃又大又香,很是珍貴,尋常人家不常吃,偶爾給太後燉的湯裏才會放一個。
田令月有點兒局促。
她是過過苦日子,也吃過野菜,但吃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天知道杜僅言怎麽能做出那種好吃的餃子。
孟玉珠撫摸著那一籃子一籃子的青菜,轉身望著局促的田令月:“你也知道,本宮最不喜歡沒用的人。這宮裏能住到長樂宮,能住到本宮身邊的,隻有你,你,明白本宮的意思嗎?”
田令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似乎被孟玉珠看穿了一般。
孟玉珠好像在跟她商量,但在長樂宮裏,從來不存在商量二字,孟玉珠的話,是命令。田令月除了照做,沒有別的辦法。
提溜著一堆野味兒去了小廚房,田令月加上整個偏殿的奴才一起想辦法,想想那些寡淡的沒有油水的不油膩的野味兒該怎麽做。
忙活了兩個多時辰,日光暗了,月亮浮到屋頂,滿殿的月光與雪色相交,一地的銀白光芒與刺骨的寒涼湧上來。
田令月雙手托著做好的薺菜團子來到正殿裏,低眉順眼將薺菜團子舉過頭頂。
薺菜團子剛蒸好,倒是有一股薺菜的清香之氣,在這雪夜裏,寒氣逼人,冒著滾燙熱氣的薺菜團子讓人有了幾分食欲。
孟玉珠窩在狐狸毛的軟榻上,枕著鵝毛軟枕,由宮女腰果伺候著捶腿,等野食等的她都要睡著了,殿裏暖,隱約聽到腰果說野菜好了,孟玉珠強打著精神,深深吸了一口房內的沉水香,扶著小幾緩緩坐起來,撫了撫戴著金色寶石的護甲,悠悠抬起困倦的眼皮,慢慢打量著跪在炭盆旁的田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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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令月謹小慎微地舉著菜團子,頭也未敢抬。
孟玉珠吸吸鼻子,覺得似乎有一種特別的幽香在殿裏飄散,這味道,跟景仁宮裏的味道有點兒相似。
她知道,這是薺菜的味道。
再看看盤子裏的食物,雖是野菜做的,但裏頭好像還摻了幾枚紅枸杞,花紅柳綠的,顏色倒是好看的。
“不愧是在鄉下呆過,這東西看著像模像樣。我就知道,這宮裏人才濟濟,不過是做飯罷了,杜僅言一定不是獨一份兒。”孟玉珠嘴角有一抹笑意,像是彎月一樣慢慢勾起來:“說說吧,你做的這叫什麽?”
“回娘娘,這是薺菜團子。”
“團子,團團圓圓,這名字也是好的。”孟玉珠來了興致:“做了有兩個多時辰了吧,天都黑了,看來田答應你是下了功夫的。來,拿一個本宮嚐嚐,若是好吃,明兒本宮也送幾個到太和宮去,便宜不能都讓那些蹄子占了。”
腰果忙拿來小碟子跟金叉,叉了一個菜團到小碟子裏,殷勤地捧到孟玉珠唇邊。
孟玉珠含笑咬了一口,臉上頓覺晴天霹靂。
再一聞,差點兒把前幾天的飯食都吐出來。
看看這菜團子的賣相,倒也可以,怎麽吃起來像在嚼抹布?
“野菜做的團子,自然是粗鄙些,都是民間窮人吃的,不大合胃口也是有的,若娘娘嫌棄,我再去做兩樣精細的給娘娘端來。”田令月眼瞅著孟玉珠臉色不對,趕緊將頭低下去。
孟玉珠又叉起一塊薺菜團子嚼了嚼,臉色還不如剛才。
風頭不對。
長樂宮警報拉響。
太監宮女自覺退避三舍,誰也不敢發出一點兒響動。
“田答應,你這薺菜團子是怎麽做的?”
“回娘娘,薺菜團子是用薺菜跟麵粉蒸出來的,薺菜是娘娘宮裏的新鮮薺菜,麵粉,是內務府送的精粉,枸杞,是邊塞那邊進貢的,都是好東西,我想著,這些東西太淡了,做出來的菜團子必定寡淡,想起來小時候做菜團子我娘都會放一點兒油水進去方能回味無窮,於是用一隻野鴿子,一隻鵪鶉一隻雞煨了湯,用這湯底和麵做了團子……”
“我還以為你很有天份,看來是我抬舉你了。”孟玉珠丟下金叉,抓起一個薺菜團子扔到了炭盆裏:“就這硬梆梆的菜團子,狗都啃不動,虧你做得出來。”
田令月趕緊低身跪下去。
孟玉珠又抓起一個菜團子,越看田令月就越氣,幹脆將菜團子扔到田令月頭上:“這等東西送給本宮吃,是想噎死誰嗎?蠢東西。”
菜團子又熱又燙,田令月的臉頓時被燒紅了一片,火辣辣地疼。
田令月硬是忍著,不敢亂動。
簾外風聲鶴唳,又落雪了。
寂寥的冬夜,寂寥的宮殿,田令月跪在那兒,強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
腰果給孟玉珠端了碗參湯來,小心捧著道:“天冷了,娘娘早些安歇,不要氣壞了身子。那些粗鄙的東西,本來就不是娘娘這樣尊貴的人吃的,隻是杜常在太不安生,皇上封了她為常在之後,她便在永福殿裏不安生,各宮的飯食,有各宮的小廚房打理,從來也沒聽說過,一個宮嬪,能在宮裏買賣飯食的。”
“你也是個眼皮子薄的。”孟玉珠哪還喝得下參湯:“因為她做的那些飯菜,皇上召幸了皇後,咱們長樂宮,誰有這做野菜的本事?”
腰果便不敢吱聲了。
下半夜,田令月才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偏殿。
偏殿的炭火已熄,房裏冰涼。
隔窗看著廊下八角宮燈在風裏搖曳,雪花一片一片包裹著燈火在飛舞。
錦被涼,心裏更涼。
一盞燭火,一麵銅鏡。
田令月靜靜坐在銅鏡前看著臉上那一抹紅,那是被菜團子燙出來的痕跡。
對於宮中的女人來說,姿色尤為重要。田令月先天姿色不足,好容易熬到答應的位置,挪到這長樂宮偏殿,不想孟玉珠一時生氣就把滾燙的菜團子扔到她臉上,她不敢反抗,也不敢喊疼,生生忍回房間。
宮女山竹已經端了溫水拿著毛巾趕來伺候,看到田令月的臉紅腫成這樣,山竹有點兒哽咽:“主子,奴婢瞧著您的臉腫了,要不奴婢去請個太醫來瞧瞧吧?”
田令月搖搖頭:“太晚了,請了太醫,明天全宮上下都知道了。”
“可是……”
“抹點藥膏就好了,不要聲張。”
田令月打開藥膏,用銀簪子挑了一點兒在手心裏抹勻,然後輕輕覆蓋在臉上,隻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像是有什麽蟲子鑽進了她的肉裏一般,她緊緊握著手中的銀簪子,才使自己沒叫出聲,又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靜靜看著銅鏡裏的自己,雖不是膚白貌美,倒也是長發及腰,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隻是臉上那麽紅的一片,有礙觀瞻,不知是否會留疤,田令月歎了口氣,又將藥膏抹上去一層。
“都怪那個杜常在,好生在宮裏當常在,有俸祿,有賞賜,有奴才伺候多好,為什麽非要折騰什麽美食,這下好了,白白讓主子您遭殃,在正殿裏跪了這麽久,臉上的傷也不知能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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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能好,那我便劃爛了它。”田令月舉著銀簪子,輕輕在自己臉上劃過,銀簪子冰涼的觸感,像是一條冰涼的蟲子在她臉上爬動。
山竹嚇得目瞪口呆,直接跪倒在田令月麵前:“主子可不要嚇奴婢……主子還要伺候皇上,怎麽能如此想不開。若是臉壞了,以後就無路可走了。”
田令月卻想著,不留疤當然是最好,如果真留疤,以後無寵,那也隻能一不做二不休,劃爛了臉求得皇上憐憫,也能拉正殿的貴妃下水,或許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簾外的風透骨的涼。
雪花順著窗子鑽進了偏殿。
一陣涼風吹起田令月的黑發,黑發飛舞如蛇,銅鏡裏的她眼神異常的堅韌。
永福殿。
因為杜僅言不小氣,所以下頭的人爭搶著給她幹活。
內務府的奴才每日都會送些菜蔬到永福殿,一則是杜僅言自己的俸祿,該領的,一則是杜僅言讓人采買的。
每次內務府的人送來了好東西,杜僅言都要賞賜跑腿的太監半吊錢。
所以一聽說是永福殿杜常在的差事,不但內務府的買辦用心,就是那些跑腿的小太監,也是排著隊的想謀這活。
永福殿小廚房炒菜的人,從一個,很快發展到了三個,外加一個打荷切菜的。
天剛亮,收到內務府送過來的菜,小廚房便洗的洗,切的切,紅蘿卜、白蘿卜、紫蘇、鮮蝦仁一一裝在盤子裏備用,火上還放著兩個小砂鍋,一個裏頭燉著紅棗銀耳湯,一個裏頭燉著野雞山藥湯,小廚房裏煙氣繚繞,香飄很遠。
杜僅言伏在案上,握著毛筆想了許久,才在木牌上寫好:野雞山藥湯一吊錢,紅棗銀耳湯半吊錢,紅薯葉窩窩半吊錢。
史景盯著木牌上那些字,再看看簾外那些浮動的人頭,不禁替杜僅言擔心。這明顯是供不應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