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上了藥不走,怎麽還拉著他去南巷子尋歡作樂了呢?”
景啟噌的一下拔高了聲音“誰說的!是不是紅豆又胡說八道了!我沒打算去南巷子,是他要去,我這不是擔心他給小皇帝戴帽子嗎!便跟著一同去了,誰曉得他隻是去南巷子問診,對了!南巷子裏有一個小倌與他走的很近,而且看著就不是省油的燈!”
靖王並沒有感到意外,嘬了口茶,輕描淡寫道“那人是不是生的妖豔穠麗,跟狐狸成精下了山似的?”
景啟“對對對!九哥你怎麽知道他?”
“他與那小倌走的近,查的時候難免會查出來,景啟,那人可了不得,你千萬不能動他。”
不說還好,這麽一說景啟倒是來了性質“他什麽來頭?”
靖王一臉無奈道“他什麽來頭你別管,總之你記住,這皇都城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與他無關,少去招惹他,還有,你可別見色起意對他下手,當心出人命。”
靖王少有這麽認真,景啟隻好作罷,剝著花生道“隨口問問而已,幹嘛這麽認真,再說了,我是那種見色起意的人嗎!我走南闖北這麽多年,見過無數絕色,還能在他身上翻了船!”
“不過你這麽一說倒是提醒我了。”靖王道“那小倌的身份由我去查,而你找個機會再去接近他,看看他會不會武功,一個沒身份的小倌會醫術已經讓人不放心了,若是再有功夫傍身。”
靖王哢的一下將花生捏了個粉碎“不管他是誰,決不能留在皇上身邊。”
景啟哦了一聲,平靜道“放心吧哥!他沒有武功,我敢保證。”
靖王問“你同他動手了?”
景啟“沒有,我把他從山上扔下去了。”
靖王剝花生的手猛地一頓,看向景啟的目光滿是震驚。
景啟自顧自的說道“之前為了甩開他身邊的暗衛,我帶他去山上玩過,當初玩性大發,我抱著他從崖上跳下來,他嚇得險些昏厥,還是我給他渡的氣,要不然早就昏死過去了,依著我的判斷,他非但不會武功,而且還有不足之症,怕是難享常人之壽。您都不知道他當時臉都嚇白了..........哥,你怎麽臉也白了?”
靖王穩了穩心神,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你給他渡氣?嘴對嘴嗎?”
景啟“不然對哪兒?”
“十四!”靖王徹底坐不住了,暴怒道“你是瘋了嗎!他可是皇上的人!你敢碰他!”
“我沒有碰他!我隻是給他渡氣而已,這是在救他!”
景啟一臉委屈,仿佛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我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嗎!再說了那葉清弦活脫脫是屬狗的!我給他渡氣,他非但不謝我,還狠咬我一口,你看看你看看,這都咬破了,我好心救他,他不謝,你也埋怨我,這好人真真是沒法當了!”
“你還委屈!你你你!”
靖王氣的一口氣沒上來險些背過氣去,緩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不知死活來,景啟在一旁坐不敢吭聲,生怕自己說話沒個輕重再傷他一回,靖王喝了兩大口茶壓驚,追問他“除了渡氣你還有沒有對他做別的?”
景啟搖了頭,靖王這會子才有一種從雲彩上下來,踩到實地的感覺。
“你要時時刻刻的記住,他是個不能碰的毒刺,下次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能碰他。”
景啟乖仔似的點頭,他問道“哥,葉清弦身份成謎,您要怎麽查?”
提起這一茬靖王就犯愁,查了這麽久一點都沒有線索,他的人連戶部都去了,若是再尋不到正確方向隻怕是會打草驚蛇。
“你有什麽好主意?”
景啟壓低了聲音,一臉神秘道“江湖有個風音閣....”
“九尾!”靖王眼前一亮“怎麽把他給忘了!對呀!風音閣耳目遍布天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這事找他正合適!”
景啟一臉詫異,風音閣的存在雖然在江湖上不是什麽秘密,但他這位九哥自打懂事起不是在禮佛,就是走在禮佛的路上,住在寺廟裏的日子比呆在皇都城的還要多,全晟朝人都曉得皇家出了個無欲無求的閑佛,他還以為他這位九哥隻曉得經文佛法,對外界事一竅不通呢!
“哥。”景啟一臉不可置信“你居然知道風音閣!”
“我怎麽可能不曉得風音閣!除了風音閣本門和五皇的事他們一問不知外,其他的事了如指掌,這種事情找他們正好。”
靖王隨口道“就是費用太高。”
“風音閣的費用是根據任務的難度來定的”景啟好奇道“哥你見過九尾?找他辦了什麽事?”
靖王喝茶的手微微一滯,不過瞬間就恢複了自然,景啟沒有察覺出靖王的不對,眨了個眼傻乎乎的看著他,靖王從容的放下杯子,對他道“我府上曾經丟過一本佛經,是臧心大師親手抄錄的,為了將書找回來,我去找了九尾幫忙。”
景啟哦了一聲,說道“那回頭我去找九尾,問問葉清弦的身份。”
“還是我去吧!”靖王笑道“太後和皇上忌憚你已久,若是察覺你去了風音閣,怕是要誤會,我閑散半輩子了,宮裏的眼睛瞄不到我身上,我來辦此事正合適。”
景啟沒有起疑,邊剝花生邊點頭,靖王提醒他“最近幾天你可別再找他了,聽說皇上安排了人貼身看著他。”
“知道了!”
靖王“對了!聽說皇上前不久找你,結果你閉門不見,皇上在日頭下中了暑氣,第二天連朝都沒有上,太後明麵上沒說什麽,但聽說關起門後發了好大一場火,十四,你怎麽回事,怎麽能將皇上拒之門外。”
“不是拒,是...是情非得已。”
景啟剝著花生,支吾了半天才道一句自己也是沒有辦法,好在靖王沒打算深究,轉了話題問他“皇上找你有什麽事?”
“金國質子金濟橫要回國繼承大統,這一路艱難險阻,妖魔橫行的,皇上要我安排人暗中護送,說是一定要將金國質子安全送回金國。”
“就這?”靖王有些意外“他下個旨不就行了,做什麽偷偷摸摸的,若是光明正大的下旨,說不定太後還能因開心而消除他們母子之間的芥蒂、”
“我琢磨著也是,哎哥!你不是常說皇上看金濟橫不順眼嗎?我怎麽瞧著都不像啊!你看,皇上不但讓我安排人護送他回去,自己還提前將金國收拾的幹幹淨淨,金濟橫前無阻礙,後無憂患,一回去就能繼承大統,再多娶幾個妃子,生一堆兒子,日子過得別提有多順暢。這怎麽看都不像是不對付的人啊!”
靖王也覺得有些奇怪,皇上十幾年看金濟橫不順眼,處處為難,怎麽現在人走了,他倒是大發慈悲了起來。
景啟越說越覺得不對,壓低了聲音道“而且那葉清弦與金濟橫生的極為相似,若皇上厭惡金濟橫,為何對葉清弦寵愛有加?難不成皇上根本就不討厭金濟橫,他所作所為不過是在掩飾對金濟橫的”
靖王越聽越覺得不對,心弦緊繃成線,眼看就要斷裂開來,他一把攥住景啟的手腕,阻止他再說下去“我會派人去查,你休要亂想,也莫要與人亂說。”
“九哥你放心吧!這事有多嚴重我清楚。”
景啟在嘴巴上做了個縫線的動作,衝靖王眨眼道“縫的死死的,不外漏一字。”
“你小子!”
景啟忽的想起一事,問他道“哥,聽說這次宮宴來了不少人,就連鄯善的太子都來了?”
靖王點頭“前幾日進的皇都城,皇上安排了人接待他,那幾位都是正經的世家才幹,好文墨,講雅興,挑的地方也都是極好的,偏不對他胃口,聽說昨天甩了幾位大人,去了花街柳巷玩了個通宵,後來還因不識路險些入了空忌街,幸好被人發現,不然怕是要出大事了。”
“空忌街?是什麽地方?”
“你是個不常回來的,自是不知道空忌街。”
靖王有些不大想說,無奈景啟執意問他,隻好將空忌街的事告訴他“空忌街也是花街,隻不過與尋常花街不同,裏麵的花姐和小倌都是死囚,去那裏的客人要簽訂一份生死契約,聽說有不少人被因施暴而被反殺。”
景啟一臉震驚“客人被殺?!”
靖王點頭“那兒亂著呢!不管是小倌花姐還是客人,都是百口不忌,玩起來不要命的,客人常常會把花姐和小倌玩死在**,也有小倌和花姐把客人玩死的,客人簽過生死契約,花姐和小倌又是死囚,不管死了誰,衙門都不會管的。”
靖王歎道“而且他們就是死了也不能直接下葬,會在空忌街停屍三天,用來....接待口味更佳獨特的客人。”
景啟聽得頭皮發麻,緩了半天才緩過神來“連我都覺得變態,這地方還真是....刺激!”
靖王瞄了他一眼“想去?”
景啟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不想!”
阿箕可還在皇都城呢!他要是真去了,就算是活著從空忌街出來,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說不定會比在空忌街死的更慘烈些!
靖王看著他愣了一瞬,突然笑出了聲,在景啟懵然的目光中衝他挑眉問道“說吧!你心上人是誰啊!”
景啟麵上冷靜,背後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什麽心上人?我隻是自己不想去而已!”
“得了吧!這要是以前,你高低得去空忌街轉轉,就是拿銬子拷你,怕也阻止不了你這好奇的心,要是心裏沒個人牽著你,你會這麽老實?”
“我是驢啊!要人牽!”景啟躲開靖王那帶著探究的目光,捏了個帶殼的花生往嘴裏丟“這不是大了嗎!講分寸,懂規矩了。”
靖王明顯不信他,但他執意不說,也沒有追根到底,似笑非笑道“瞞我,行!早晚有你哭著來求我幫忙的時候,我呀!就坐等著,看你能瞞多久!”
景啟裏衣都汗透了,麵上竟是一絲不顯“九哥你多心呢!”
景啟已經很久沒做噩夢了,準確來說自從南箕回來之後,他便擺脫了那場散發著窒息透著陰冷的瓢潑大雨,他不在那場沒有盡頭的雨中徘徊呼喚,也沒有再被轟鳴雷聲震得心髒發疼。一切消失的突然,就像是落在指間的雪,在不經意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不奢求他的夢中有絢麗的萬紫千紅,他隻想要一夜安穩,沾枕能睡到天明的安穩,夢中可以一片空白,也可以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隻求別讓他聽到雷鳴,別讓他再被雨水囚困。
上天似乎聽到了他的祈禱,今晚的夢一改往年陰沉,他難得夢見了陽光,看到了隨風搖曳的星點山花,風從山下湧來,吹得石縫裏的雜草傾斜,緊貼著他腳邊,似在護著他,又似在阻止他前進。
溫潤少年站在懸崖邊,風鼓動著他的衣袍,揚起了他的發,囂張的似要將他卷下山去,而少年漠然不動,看著不遠處翻滾的雲海,單薄的背影中透出一絲淒涼。
景啟看著人,緊張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少年踩著山風又向前邁了一步,似要隨風離去,走入那雲海之中。
那單薄且冷漠的背影,與十三年前毅然決然走進瓢潑大雨中的背影猛地重疊。
“阿箕!”
景啟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他抓的那樣緊,似要將那層單薄的衣料狠掐入肉裏一樣,少年回眸,晃了晃衣袖,對他笑道“蕭王殿下,您這是做什麽?”
景啟驚坐起來,如溺水之人,急促的喘息,哆嗦的無法控製。
他為什麽會夢見葉清弦!
夢中之人是南箕,但轉身時,那張臉卻變成了葉清弦。
他一直看不上葉清弦身上的奴性,嫌棄他自認卑微,自甘墮落,甚至有時都覺得他配不上那張臉,明明可以過得更加瀟灑一些,而他竟然選擇在淤泥中苟存,無論是暗中觀察還是麵對麵相處,景啟從未見過他有挺直腰杆的時候。
就是這麽一個他看不上的人,今晚怎麽就夢見了他?
景啟下床倒了杯冷茶,哆嗦著手端起杯子,沒滋沒味囫圇喝了,放下杯子時才發現整個裏衣已經汗透。
葉清弦..葉清弦....為什麽他總是會忍不住的想他.........
窗外風聲大作,一股潮氣順著窗縫擠進屋來,那是雨前的征兆,而且還是場足以想象的大雨。
燭火搖曳,蠟油順著蠟燭流落,在青瓷燭台上慢慢凝固,南箕寫完最後一筆,將毛筆放入筆洗中。
桌子上站著一隻信鴿,腳上綁著信。
南箕打開來看,眸中漸冷“他還真是不挑,侄媳婦也能下得去手。”
跪在黑暗中的人說“族長,葉清弦是個男子。”
火苗跳竄的高,貪婪的舔舐著紙條,南箕鬆了手,看灰燼散在風中,筆洗中暈了一片墨色,比窗外的夜還要深些,南箕輕捏著筆,攪動著深不見底的墨色,眸中漸冷。
“怎麽就突然看上了他?”
那人道“葉清弦生的俊俏,又在南巷子長大,應當是會些伺候人的本事,而且像他們這些人,一旦用些心思,客人很難不上鉤。”
墨汁從筆洗中濺出,將剛寫好的經文打汙了一塊,好好的一章全費了,南箕似看不見般,繼續在筆洗中涮筆。
十三年他最常寫的就是經文,寫的久了,他自己都不知著經文是用來超度他的結拜大哥,還是用來超度他們曾經的兄弟情義。
“將軍碰他了?”
黑暗中的人說“皇上這幾日看他看的緊,將軍沒機會下手。”
南箕涮筆的手猛地一頓“你的意思是,將軍想碰他?”
黑暗中的聲音頓了頓,那人道“屬下不知。”
“若是你呢?”南箕問“若你是將軍,會對他動心嗎?”
那人道“屬下應當把持不住。”
南箕沒有再說話,他將汙了的經文揉做一團扔去廢紙簍,吹滅了蠟燭去了床邊,脫衣時他輕聲道“明天天亮,我要知道葉清弦的出身來曆,另外,他的畫像我也要。”
黑暗中的人應了一聲,悄然退下,南箕脫衣躺下,一夜未有睡意。
天快亮時外麵響了雷聲,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下了兩天,景啟夢見了兩次懸崖,每一次他都知道是夢,可每一次都忍不住去拉那要隨風去了的衣袖,少年每次轉過身來,臉總是模糊的,三分像南箕,七分像葉清弦。
第二天晚上雨終於停了,景啟從夢中驚醒,不願再入睡,盯著窗外的夜色盯了後半夜,直到看到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後,他再也等不及了,穿上衣服做賊似的從後門偷摸溜了,到隱巷後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尋了一不起眼的角落,翻牆跳了進去。
這幾日他也讓人看著隱巷,這個時候正是暗衛換班交接的時候,是最佳的潛入機會。
廚房門沒關,裏麵有跳躍的火光,景啟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果然看到有人正坐在灶台下填柴火,景啟未來得及開口,那人忽的轉過身來,朝他一棒子砸了過來,景啟毫無防備,腦袋一疼,兩眼一黑,直挺挺的向後到倒了下去。
再次醒過來時景啟隻覺腦袋疼的厲害,眼前也昏昏沉沉的,所看之處一片模糊,胸口有些瘙癢,似乎有人在摸自己......
景啟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呆愣了一會後忽的反應過來,他一把攏過衣襟,將敞開的胸口蓋得嚴實,正要發火,突然看清坐在身邊的人是誰,他也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人不是再占自己便宜,而是在給自己換藥。
“小可人,你怎麽又對本王動手動腳的.....嘶疼!”
葉清弦從他傷口上拿開了手,一臉的無辜的看著他“抱歉,不是成心的!”
都笑成了這個樣子,不是成心的就怪了!
“蕭王殿下。”葉清弦蓋上了藥瓶,問道“這三天我一直睡著,不曉得你有沒有來,不過看你這傷口,愈合的還算不錯,這幾日都是誰幫你換藥的?他們配的都是哪些藥?”
景啟從未關心過這些哪裏會知道,隨口應付了過去,葉清弦從箱子裏拿了一個小瓷瓶來,說道“這是我為王爺配的藥,您可以隨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景啟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抱著胳膊不接“你這是不打算以後再見本王了?”
雖然他也不怎麽想見葉清弦,但他自己不想見是一回事,葉清弦將他拒之門外是另一件事。
風從窗外湧了進來,景啟鼻尖輕聳,從苦澀的藥中嗅到了一絲腥氣,再看那葉清弦一臉蒼白,額頭虛汗直冒,景啟忽的明白了什麽,臉色倏然一變。
“這幾日本王一直待在外城處理事情,沒來找你,但看你這一臉煞白的樣子,想必不是睡了三天,而是暈了三天吧!”
景啟抱著胳膊,似笑非笑道“說吧!是不是你那混蛋家主又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