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烈日炎炎,帶著腳銬的奴隸們背著被石料壓的嘎吱作響的竹筐,艱難的在上山的石階上行走,汗水順著臉暇流落,將衣衫浸透,陽光熾熱,又將那汗濕了的衣衫烤幹,如此來回反複,奴隸們的身上幾乎都冒出了熱疹。

熱疹瘙癢難耐,不少人在抓癢時抓破了皮膚,導致傷口潰膿,身上總是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看守奴隸的是個肥頭大耳,一臉混世的老兵,此刻正端著大碗酒在樹蔭下大馬金刀的坐著,一個年輕狡猾的奴隸在旁諂媚扇扇,捏肩捶腿,把人伺候的飄飄欲仙,舒服的不得了。

可汗的母親恪尊病重,喇嘛說得在山頂建造一座向陽殿,恪尊居住殿中,常年吸收日月精華,鳳體才能康健痊愈,這些買來的奴隸現在唯一的用處便是搬運石料木料,方便豎沙國的工匠施工建造。

砰!

一個奴隸腳下一歪摔倒在地,背上的竹筐崩斷,一筐石料滾得到處就是,動靜太大驚得老兵猛地一激靈,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想偷懶?!”

老兵怒喝,不等抽出鞭子,在旁捏肩捶腿的奴隸慌忙將其按住,笑嘻嘻道“巴爺,外麵太陽大,您要是中了暑可怎麽好,我來,我來!”

巴爺將鞭子扔給了他,用渾厚的番族話指揮他“天奴你去!”

天奴也是奴隸,隻不過在奴隸堆裏身份稍稍高一點,他們可以免去苦刑,替主家管理手底下的奴隸。

用中原話說就是狗腿子。

天奴將鞭子甩的啪啪作響,惡狠狠的向那倒地的奴隸衝了過去“你個廢物幹什麽吃的!找死啊!”

天奴凶惡,甩出來的鞭子也淩厲逼人,但鞭法過於爛,十鞭子有九鞭都甩在了自己身上,好在巴爺正與別人說話,沒有注意他的天奴如此無用。

巴爺“天奴過來!”

天奴立刻轉身屁顛屁顛跑了過來“巴爺,有事?”

巴爺“老子要下山一趟,你給我看好他們,到了飯點不用等我,直接給他們放飯。”

“是!”

巴爺一走,天奴立刻翻身做王,往樹蔭下一躺,哼著小曲抖著腿,一臉的愜意,來往的奴隸豈有不嫉妒的,但他們敢怒不敢言,最多泄憤似的往地上吐一口吐沫,表一表內心的不平,還沒有誰敢暴揍一頓那張欠扁嘚瑟的臉。

隻有一個人除外。

一大筐石料從天而降,對著天奴的臉砸了過去,得虧天奴躲得快,不然就被這一筐石頭壓成了大餅。

天奴怒喝“誰?!”

一聲冰冷傳來“我!”

南箕沉著臉緩緩走來,一到樹蔭下他便睜開了眼睛,那雙黑石眸中湧著怒火和殺意,看的天奴一個激靈,瞬間從地上爬了起來,屁顛屁顛的將椅子推來,還拿袖子在上麵上掃了掃。

那椅子原本挺幹淨的,被他這麽一掃,上麵立刻多了一個黑爪印。

“阿箕坐!渴不?要不要喝茶?”

自從來到了豎沙國,景啟便靠著那登峰造極的狗腿子神功,得了巴爺的歡心,成了天奴,人家整日累死累活的搬磚運沙,他在這乘涼享福。

剛成天奴的那幾天,他嘚瑟的忘乎了自我,總是帶著自己手下的一些小狗腿子到南箕麵前顯擺,後來將人惹毛了,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頓,他在拳頭中回想起南箕的恐怖,自此長了記性,說話做事總算是老實一些。

景啟倒了茶恭敬的端來,雖說是陳年的劣茶,但對於幹了半天活的南箕來說,這茶如甘露,散發著誘人的香甜。

但他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往椅背上一靠,下巴對竹筐那一指,毫不客氣的說“把料子給我搬了!”

景啟不願,但可不敢說,生怕自己一張嘴就結結實實挨一頓揍,在南箕的泛著殺氣的目光中,他隻能不情不願的背上竹筐,一步一步爬上山去。

這一趟上山險些要了他半條命,回來之後直接挺屍在樹下,一動也不願意動。

好不容易扛到飯點,景啟找了幾個小狗腿子跟他一起去抬飯,南箕不願跟別人擠在一處,遠遠的在樹蔭下坐著,待眾人散開時米桶已經見底了。

慶幸的是桶邊還沾了不少米粒,刮一刮還是能湊個半碗的。

“阿箕!”

正貼著桶邊刮米粒的南箕抬起頭來,隻見景啟端著兩個碗從山下跑來,碗裏的飯菜堆得冒尖,看的奴隸們兩眼放金光,但礙於景啟天奴的身份,誰也不敢上前來搶。

景啟把其中一個碗塞給他,拉著人坐到了樹蔭下,他邊扒拉著飯邊催促南箕“快吃啊!巴爺就要回來了,見你碗裏這麽多飯一定會說你好吃懶做,用鞭子抽你!”

“敢。”南箕輕描淡寫的說道“我殺了他。”

景啟慌忙咽下嘴裏的米飯,說道“祖宗呐!算我求你了,忍忍好吧!再說了,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幫我找到川狼毒的嗎!”

南箕戳著碗裏的米飯,冷冷道“發糕,不想吃了。”

景啟頓時急了,嘴裏米飯直往外噴“別呀!大丈夫豈能出爾反爾!”

來豎沙國的路上南箕幾次想跳車逃跑都被景啟攔了下來,兩人做了交易,他幫景啟找到川狼毒,景啟給他買一整年的發糕。

景啟“不吃發糕還有別的,隻要你不走,要什麽都行!”

南箕淡定的將臉上的米粒摘了下來“我要你別噴飯了。”

景啟繼續噴飯“行!”

“...........”南箕默默轉過身去,背對著景啟吃飯,吃著吃著他發現碗底竟然藏著一個雞腿。

他抬眸看向景啟,景啟衝他笑嘻嘻的眨眼“是巴爺的,我給你偷了來!”

南箕“巴爺回來了不打你?”

景啟繼續扒拉著米飯“放心,他且回不來,趕緊吃,吃完咱們去後山找川狼毒去!”

南箕咬了一口雞腿,味道出奇的好“找了這麽多天都沒找到,這山上怕是沒有川狼。”

景啟一臉堅定道“再找一次,肯定能找到!”

不知是豎沙國的土地貧瘠,還是山中水源匱乏,整座山跟提前進入寒冬似的,兩人在後山尋了半晌,連川狼毒草的影兒都沒見到。

景啟不聽勸,愣是梗著脖子往山裏走,邊走邊喘粗氣“一定有!阿箕你要信我.....這是什麽聲音?”

南箕扶了扶頭上的特製帷貌,裹著布條的指點了點不遠處的亂石坡“三個男人,兩個用刀,一個用劍,用劍的受了傷,快不行了。他們打的凶殘,就算是有川狼草這會子也被削成了草沫子,咱們還是繞道”

沒等說話那人便跟聞了味的餓狼似的,直接越過他向聲音傳來之處跑了過去,南箕無奈,隻得一同跟了過來。

南箕當真是耳力過人,聽得一點也沒錯,亂石坡中糾纏打鬥的確實是三個男人,兩個黑衣蒙麵,持寬口大刀,合力攻擊一個持劍少年,少年左臂受了傷,鮮血不但暈染了衣袖,還順著手臂快速流淌,半點沒有要緩和的意思。

南箕“這個人看起來不是等閑。”

景啟“呦!等閑這個詞都知道了,最近學了不少嘛!”

亂石坡中躺了不少屍體,看起來應該都是這少年的侍衛,少年束發戴冠,氣質不俗,雖是因打鬥而略顯淩亂,但搭眼一瞧便知不是尋常人物。

黑衣人飛身一腳,正中少年胸前,少年摔落土坡之中,口吐鮮血,手顫的快要握不住劍柄。

南箕漠然轉身“這裏沒有川狼草,我們走吧!”

大局已定,再無轉機。

少年手中泄力,向後倒去,單薄的脊背抵在石頭一角,他看著緩緩逼近的黑衣人,憤憤吐出一句番族話來。

南箕不懂番族語,但從語氣中能猜得出,無非是不甘的死後遺言而已。

黑衣人高舉大砍刀,怒衝衝的向少年麵門砍去,少年雖知結局,但雙目怒睜,眼中怒斥著恨意和不甘,沒有一絲麵對死亡的怯意和退縮。

南箕想起了荒漠中遇到的沙狼,不由得對少年起了敬佩之心。

千鈞一發之際,景啟突然衝了上去,高聲喝道“狗賊看劍!”

南箕正好奇他一個狗腿子奴隸哪裏來的劍時,突然後衣領被人猛地一提,下一刻天旋地轉,整個人不受控的飛了出去。

南箕橫飛在半空中,眼睛幾眨,直到眼前出現一把刀時,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景啟這是把他當劍扔了出去!

南箕黑著臉迎戰,三招破了對方的攻擊,抬腿一腳踹飛了對戰的黑衣人,不知是腿功了得還是摻雜了別的原因,這一腳竟然將人踢出了幾米遠,落地時直接口吐鮮血歪了頭,一副生死不明的挺屍樣。

景啟見了親爹似的直接撲跪在少年身邊,一腔子的忠心溢於言表“太子殿下您沒事吧?太子殿下您不用怕,有我們在這狗賊囂張不了多久。”

少年一臉懵“你們...誰呀?”

“此地不宜久留”景啟將人扶起,攙著人下山“太子殿下咱們邊走邊說。”

說罷轉眸看向南箕,使喚獵犬一樣的使喚他“阿箕,給我上!”

南箕“........”

南箕從地上撿起一把劍,長指輕敲劍身,帶著顫意的冰冷纏著幾分殺意悠悠響起,他沒有看向麵前的黑衣人,陰鷙的目光像支蓄勢待發的利箭,而靶子就是那狗腿子二百五。

狗腿子後腦殼長了眼睛,夾著尾巴溜得極快,幾乎是拖著太子跑下了山,南箕目光移轉,嚇得黑衣人一激靈險些軟了腳。

南箕回來時發現山下已是大變樣,山下多了許多臉生的侍衛,個個頂盔摜甲,佩戴利器,兩步一個排成一排,從山下一直延伸到城門口,氣氛肅穆森然,靜的有些讓人不舒服。

領頭的侍衛闊步走到他麵前,用著生硬的語調說著官話“太子傳召你,這邊請!”

說的是請,但那語氣中沒有一絲請人的態度,倒是透著幾分輕視。

南箕本就心中不快,眼下咽不下這口氣,轉身便要走,侍衛上前一步,堵住南箕的去路。

“放肆!太子傳召你敢不去!”

那侍衛高大魁梧,往南箕麵前一站,像一道巨大的陰影籠在南箕身上,這讓他很不舒服,想要一拳打破這堵礙眼的肉牆。

南箕言簡意賅“滾!”

侍衛大怒,正欲強行拖人走,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哎呦呦!大爺別氣!他就是這狗脾氣!”

景啟笑嘻嘻跑了過來,對那侍衛道“太子特許,要我來領他過去,大爺您歇歇!”

侍衛蔑了他一眼,吐了一句番族語,南箕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麽,但明白他是在罵人。

景啟舔著臉甩著大尾巴湊了過來,假惺惺的噓寒問暖“阿箕回來了,有沒有受傷?刺客呢?殺了還是逃了?”

南箕一言不發,轉身走到樹下,他拿起掛在椅背上老兵留下的長鞭,反手抽了過去,景啟扭頭就跑,無奈鞭網大開,如影隨行,這頓打挨得那叫一個瓷實。

兩旁的侍衛想來攔,但一見那長鞭淩厲生風,頓時打消了念頭,隻能威脅似的吼了幾句。

南箕沒哼聲,長鞭劈空破日,打的景啟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侍衛再吼,南箕還是沒有吭聲。

不是高傲不理人,而是南箕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氣消了後南箕才扔掉了鞭子,居高臨下的看著趴在地上,臉埋在土裏的景啟“跟我道歉。”

虛弱的聲音從草叢中傳來“對...對...不起...”

南箕拽著後衣領將人拎了起來,毫不憐惜的往前一推“帶路,見太子。”

景啟吐出一口草沫,半死不活的說道“大爺,您往這邊請!”

山下有個簡易的營帳,平日是巴爺用來休息的地方,而現在外麵圍了好多侍衛,個個扶著刀,目光肅嚴的逡巡四周。

太子就在這裏麵。

景啟撩開營帳簾子,對南箕做出了個請的姿勢,南箕毫不客氣的走了進去,太子正端坐著上座,臉色煞白,額間冷汗直流。

因為一個老者將烈酒倒在他傷口上消毒。

他傷的很重,需得縫上幾針才行,但誰都能看出太子是個怕疼的人,一見老者拿針在燭火上燎,他眉梢就抖得厲害,臉色慘的像是要隨時昏過去似的。

這幅模樣跟剛才對戰刺客時反差太大,一打照麵,南箕險些沒認出來。

太子看向景啟,他的官話意外的標準,沒有一絲番族口音“你們...你們同孤說說話!”

他當真是怕了,聲音都有些抖。

老者甩了甩燒的有些發紅的長針,轉身走了過來,太子“快快快!同孤說話,說什麽都行!”

什麽都好,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

景啟張嘴便道“太子殿下還疼嗎?”

“!!!”太子“你就不能說點別的!”

不說還好,越說他心裏越杵的厲害。

太子一咬牙“孤來問,問什麽你說什麽!你們嘶....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後山!”

景啟“我們是您買回來的奴隸,因山中要修建行宮,故在此抬木料。因為想替巴爺打野味,才溜去了後山,沒想到打到了.....遇到了太子您。”

老醫扶著太子的胳膊,氣定神怡的穿針引線,太子痛的汗如雨下,說話都打著顫“你們..哪裏人?”

景啟“我與我兄弟都是晟朝人。”

一提起晟朝太子眼神立刻就變了,隻不過那殺意在看向這兩人時消散得無影無蹤“晟朝皇帝蠻狠無理,常常無故騷擾豎沙邊境,孤的兩位兄長也死於晟軍之手,晟朝是豎沙不共戴天的宿敵!不過你們不用怕,你們是孤的恩人,孤會善待你們的。”

太子問“孤幫你們脫離賤籍,備下盤纏,你們回母國去可好?”

景啟搖頭“我們不想回去,殿下,您有所不知,我因身份卑賤,半輩子沒進過晟朝的城門,隻在城門外撿牛糞,為人放牛,成日遭人白眼,過的十分艱難。至於我旁邊這位也一樣,好好的日子過不成,在天葬崗給人家看墳,您看看他,都被那屍氣害成了什麽樣子,我們不回去,回去了生不如死。”

太子本就不待見晟朝,眼下一聽救命恩人的遭遇更是憤憤難消,一掌拍向案幾,險些將其拍斷“他晟朝素來如此,不知糟蹋了多少好兒郎,有朝一日我親上戰場,定斷送它的命數!不回就不回,我豎沙再是不濟,也不至於養不起恩人!以後你們就”

一旁的老醫突然開了口“殿下,外來人的去處不該由您來決定,這樣不合規矩。”

太子“我貴為太子對恩人的去處還做不了決定嗎?”

老醫拿帕子擦了擦從傷口流出的血,又為太子撒上一層藥粉“正因為您是太子,才不能因外族人傷了本國人的心。”

太子是他一手帶大,太子想什麽他一清二楚,無非是想將這兩個人留在身邊,可如此專橫之事若是給人傳了出去,不免遭人議論,甚至還會懷疑他有沒有能力繼承大統。

景啟慌忙勸慰“太子莫急,隻要不回晟朝我們便心滿意足了,至於留下做什麽,悉聽尊便。”

夜深,萬籟寂靜,景啟在硬板**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實在是忍不下去,索性翻身坐起“你到底要盯著我到什麽時候!”

南箕盤坐在窗下,長指輕點膝蓋,清冷月華斜注在他身上,他膚色森白,狹眸透著一絲穠麗,在月光下越發顯的豔豔獨絕。

夜裏生出的妖精,無形中勾人心魄。

可在景啟眼裏絲毫沒覺得這人長的好看,他隻覺身上痛的厲害,今天那幾鞭子似乎沾了辣椒,抽的他火辣辣的疼。

南箕越是看他,他越是害怕,總覺得這人會冷不丁的上來給自己一拳。

南箕看了他須臾,問“你是不是騙了我?”

景啟一臉莫名“我騙你什麽了?”

南箕輕敲手指,輕聲道“你說川狼毒興許在豎沙皇家,為什麽不直接問太子要?為什麽非要留在豎沙,找一株毒草而已,為何非要偷偷摸摸這般見不得人?我總覺得,你騙了我,你心裏另有他想。”

景啟“我當是什麽呢!見不得人自是有原因的!”

靠!這大傻子不但變聰明了,還這麽的敏銳,當真是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景啟“我跟你說過的,找川狼毒是為了救我兄弟,我兄弟是什麽人,那可是晟朝的兵,常年在戰場廝殺,說不定還砍殺過太子的同胞兄弟,他算是豎沙的仇人,縱使太子心胸廣闊也不見得會願意救一個仇人,所以咱們隻能悄悄的拿。”

南箕“可以不說原因直接要啊?”

景啟“直接要人家不更起疑嗎!我也在豎沙闖過禍的,萬一太子起疑調查,我的身份可就暴露了,到時候咱倆都得死。”

南箕信了他,眼眸輕闔,景啟被他彌勒佛的睡姿滲的慌,扛著被子去隅角睡了,剛閉眼沒多久南箕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

“那兩個刺客跑了。”

景啟睡得迷糊,嗡聲嗯了一聲,南箕又道“他們的招式”

南箕像是睡著了一樣,話隻說了一半,景啟翻了個身,見他眉間微緊,似有所思,他忍不住問道“他們的招式怎麽了?”

南箕頓了頓道“有些熟悉.....還有些”

想了半晌,他才想到一個新學的比較合適的詞“下三濫。”

景啟突然來了興致,裹著被子滾了過去,問他“怎麽個下三濫法?”

南箕不說話了,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啟齒的羞恥的神色,他闔眼輕聲道“睡吧!”

景啟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