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世俗禁忌(7)
陸向晚百無聊賴地度過一天又一天,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忘憂穀有前輩到訪,非白幾日前就啟程回穀了,陸安凜這個傻小子也回雲水城了,好像是陸家出什麽事了,需要他回去處理,就連溫景然也是,除了治療,其他時間像是故意躲著她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神隱一樣,幾天見不到一個人影。
好在他沒有限製陸向晚的出行,這朱顏峰倒是可以隨便逛。
這天,陸向晚走在他們來時的那條石子小路上,漫步在竹影交錯之間,聞著空氣裏飄來的清淡的竹香。
忽的,陸向晚麵前出現了一隻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通體為紫的蝴蝶,一直圍著陸向晚轉,不消多時,便像另一個方向飛去。
不得不說,這隻彩蝶確實引起了陸向晚的注意,她跟著那蝶像竹林深處走去。
已至隆冬之際,天空飄起了小雪,純白的雪花隨著微風落在細長的竹葉之上,青衣之外裹挾著一層白紗,倒是顯得那青衣不似真實。
行至終點,陸向晚就再也找不到那隻蝴蝶了。
不過……令陸向晚沒有想到的是朱顏峰的另一側竟然是一方斷崖。
他緩步走向崖邊,腳下踩著的岩石倒讓人有著一種不真實感,好像踩著的不是大地,更像是空氣……
陸向晚將身體微微傾斜,探身去看向那懸崖底下,想要一探究竟,不過終究還是令失望了,在她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一片雲霧,給這崖底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讓人好奇卻又望而卻步。
明明眼前隻是一片雲霧,沒什麽看頭,但陸向晚卻一直盯著這雲霧看,好似怎麽都看不夠一般,不知為何,這個地方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他就該來這個地方一樣。
陸向晚狐疑地眯了眯眼,熟悉?怎麽會有熟悉感?她第一次來這裏啊?
陸向晚思慮之時,忽的出現一股力量纏上了她的腰腹,還未待她看清是什麽之時,便被這股力量向後猛地拉去。
“啊啊……”陸向晚驚呼一聲,瞳孔微縮,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
還未待她反應過來,便撞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之中。
溫景然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顫抖,他的力氣出奇般的大,牢牢地禁錮著陸向晚,勒得她仿佛要喘不過氣了一般。
如果不是放了神識在晚晚身上,如果他沒有及時趕到,如果晚晚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後果簡直無法想象,他怕自己再也見不到眼前的這個活生生的人了。
因是呼吸困難,陸向晚的意識很快回神,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明顯帶著慍怒的俊臉,微微瑟縮了一下,臉不自然地紅了起來。
“峰……峰主。”陸向晚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想要掙脫出這個懷抱,太……太近了。
聽到陸向晚的叫喊聲,溫景然的神誌慢慢被拉了回來,心緒漸漸平息觸及到陸向晚那略帶驚恐的眼神,心裏微微刺痛,放鬆了力氣,雙手依舊錮著陸向晚的雙臂,壓了壓內心的波濤洶湧,努力揚起一抹淺笑,略帶嘶啞的說道:“抱歉,嚇到你了。”
陸向晚搖了搖頭,大口地呼吸這口氣,但依舊心有餘悸,溫景然剛剛那個可怕的眼神真的是嚇死他了,慍怒中又帶著幾分毀滅的意味,像是燎原之火一般,要將人燒幹淨。
“峰主,您怎麽了?”陸向晚試探地問到。
陸向晚的話像是春雨一般滋潤了溫景然暴怒且不安的心,那如天的怒火也霎時熄滅下來。
溫景然深呼了好幾口氣,抑製住自己聲音裏的顫抖,“你怎麽來這兒了?”
“嗯?”陸向晚狐疑了一聲,“不能來嗎?”
溫景然歎了一口氣,道:“怪我沒有給你說清楚,這裏原本是上古留下來的一片廢墟,足於此屍骨無存,是以,這一塊地方就被我劃成了禁地。”
聞此,陸向晚瞬間覺得自己離得還不夠遠,又後退了幾步。
天嚕呐,他剛剛要是真的踩空了,怕是也要像那位弟子一樣光榮地被載於史冊了。
“我也是瞎走呢,沒想到就走到這兒來了。”
聽此,溫景然冰封的麵容總算是有了幾分柔和,原來是無意之間……
“沒事,下次別再來這邊了,小心傷到自己。”
陸向晚如搗蒜一般不住地點著頭,沒事兒肯定不來了,誰沒事兒和自己的命過不去啊。
自上次在斷崖邊後,溫景然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一改前幾日神隱的狀態,陸向晚幾乎每天都能見到他,不是讓陪著吃飯,就是讓陪著散步,這日子一下子就充實起來了。
這天,陸向晚正和溫景然享受著美食,卻忽然有弟子來報,說掌門有請,她也要去。
陸向晚苦思冥想了一陣,懷著滿肚子的疑問來到了天衍宗的正殿,一進來陸向晚就不由得愣了一下。乖乖,這什麽場麵,除了鍾肅,整個大殿就隻有站在大殿中央一臉仇大苦深的……陸安凜。
陸向晚挑了挑眉,坐在下手,同樣將審視的目光投向大殿中央的那個人。
這麽正式,難道有什麽大事?
待人皆入座,鍾肅渾厚的聲音在大殿響起,“安凜,景然和你長姐也已經來了,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
這孩子也不知是怎麽了,一回來就求著他找來這兩人,也不說是什麽事,非要等人來齊,也不知是要說些什麽。
鍾肅話音一落,下一秒大殿內就響起了“咚”的一聲,陸向晚抬眼之時,就看見他直直地跪在階下,身板挺得筆直,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陸向晚:“……”這一下應該挺疼的吧。
“你幹什麽了?”鍾肅率先開口問道。
陸安凜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一臉的憋屈,還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迷茫,像是難以啟齒一般,糾結了良久之後,艱難地開口道:“弟子有罪,弟子罔顧人倫,與長輩親密,觸犯禁忌,罪不容恕,請師父降罪。”
“噗……”陸安凜一番鏗鏘之語剛落,陸向晚剛喝進去的一口茶直接毫無征兆地噴了出來。
“你說啥?”陸向晚一臉震驚地看著陸安凜。
和長輩親密接觸?是她以為的那種親密接觸嗎?
不隻陸向晚,剩餘兩人麵上皆布上震驚之色。
“長姐,我……”陸安凜欲言又止了好久,麵色羞愧,但依舊什麽都沒說出來,白白漲紅了臉。
陸向晚更疑惑了,這孩子到底怎麽了?
“還能怎麽了,還不就是有個女的喜歡他,給他表白,還親了他一口,小孩子接受不來了唄。”
聽著腦海裏響起的那個熟悉的聲音,陸向晚使了好大的勁兒來壓製住嘴角緩緩上升的弧度,使得麵色無常,心裏確實驚喜異常。
“玄玄,你回來了。”
陸向晚萬分肯定自己的答案,除了玄玄會用這麽賤賤的聲音跟他說話,還能有誰。
“喂喂喂,我能聽見啊,不準說我壞話,我能這麽快回來我容易嘛,還埋汰我,哼,白瞎了我的一片心意。”本統子也是有脾氣的。
“哈哈哈,我的玄玄最好了。”
有著這麽一個傲嬌又有趣的小夥伴,陸向晚有時真是哭笑不得,還能怎麽招,自己家的孩子自己寵著唄。
“對了你剛剛說的那個女的是什麽情況?”剛剛聽到玄玄一番話語的陸向晚很快從震驚中恢複過來,轉而問起細則來。
玄玄在空間裏瞟了一眼苦大仇深陸安凜,不以為然地說道:“一個修仙世家的嫡長女,也是夙和城的少城主,名聲不怎麽好,在陸安凜上次回雲水城的時候看對眼了,就喜歡上你這個的弟弟了唄,但是吧……這個女子和你們陸家有點關係,她是你母親遠房表妹的母親的女兒的…………,反正十幾個輪回下來,算是你們的表姑姑,陸安凜又從小在天衍宗這種深規戒條的地方呆久了,骨子裏的禮義廉恥人倫關係根深蒂固,自然一下子接受不了。”
陸向晚:“……一表三千裏那種?”
玄玄:“昂,沒啥血緣關係了。”
陸向晚心底有些玩味,好笑地看著跪在
“你們姐弟還真是性格相反,一個不要命地衝,一個不要命地躲。”
“什麽?”
“晚點告訴你。”
聽罷,陸向晚便也不再糾結起玄玄話中的意思,轉而一臉戲虐地看著陸安凜。
良久之後,鍾肅歎了一口氣,問道:“安凜,你告訴為師,你可是喜……引那位長輩為知己?”
原諒鍾肅實在是說不出那兩個字來,他現在太陽穴突突地跳,腦子裏亂的很。
“我沒有。”陸安凜忽的厲聲一吼,但少許之後,氣勢又蔫了下去,羞愧地低下了頭。
看這表現,殿中之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鍾肅這下是徹底認命了,這都什麽事兒啊。
“那是她喜歡你?”陸向晚一臉玩味地問道。
陸安凜像是聽到什麽難以啟齒的事情一般,唇角緊緊地抿著,少頃之後,艱難地開口道:“是……”
陸向晚繼續問道:“那你呢?你什麽態度?”
“別急著回我,慢慢想。”
聽到後麵這句話,陸安凜想要脫口而出的那句話瞬時就咽到肚子裏去,臉上盡是不知所措。
陸向晚瞟了陸安凜一眼,心道一句果然,看來這小子也並非全然沒有感覺,隻是不敢認,或者說不能認……
“安凜,你也就嘴上能那麽說,口不對心啊。”
聽此,陸安凜更加羞愧難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被那女子親了一口後,自己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衝上去和那人打一架,而是落荒而跑。
剛剛長姐讓他問自己的心,但可恨的是他剛剛竟有一絲猶豫,該死,他到底怎麽了……
“那又怎樣,兩個輩分的人怎麽能在一起,她的身份如母一般,這是有悖倫常的,是不被允許的。”
喜歡又怎樣,不喜歡又怎樣,罔顧倫常,本就是錯誤。
“完了……”玄玄麵帶幾分憐惜地看著光屏上顯示的場景,不由得心中一歎,小娃兒,等你長姐恢複記憶,倒黴的就是你小子了,自求多福吧。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不說鍾肅,陸向晚臉色也是微微一變,不過……溫景然的臉色怎麽好像更白了?
陸向晚喚了一句:“峰主,你沒事吧?”
溫景然迷離的雙眼緩緩回神,眼底有著陸向晚看不懂的一種感情,他扯了扯嘴角,微微笑了笑,“我沒事……”
陸向晚點了點頭,便沒有再繼續糾纏,轉而將目光重新放到陸安凜的身上來。
“安凜,我問你,那個女子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而已,有什麽錯呢?”
陸安凜思索了一會兒道:“大哥,她喜歡人沒有錯,但她是長輩,那這份喜歡便有錯。”
陸向晚解釋道:“可她和我們並沒有什麽血緣關係,一表三千裏,根本不涉及道德倫理啊。”
陸向晚很想不通,在表哥表妹都能成親的古代,怎麽就無法接受一個一表三千裏,不算長輩的長輩呢?
陸向晚一時有些頭疼,不知道該如何向陸安凜解釋,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委實不算長輩這個道理。
想讓倫理綱常根深蒂固的古人理解,可謂是登天之難。
陸向晚瞅了陸安凜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懷念,“安凜,你還記得你踏入修真界的第一天發過的誓言嗎?”
陸安凜愣了一瞬,許久之後,訥訥地回了一句:“記得。”
“念出來。”
“不因世俗而侵擾,秉心向正,一心為道。”話音剛落的一瞬間,陸安凜就反應上來了。
果不其然,他一抬頭,就對上了陸向晚溫柔的笑意。
“既踏入修真界,便已決意與凡塵斷絕,那又為什麽要堅持那世俗之見呢。”
其實最開始的修真界是有一套自己的規則的,他們懂得禮義廉恥,懂得尊重長輩,但都適度,就像二十一世紀一般,可慢慢地,隨著從凡塵中升上來的修士越來越多,這些規則慢慢變了質,他們將凡塵嚴苛的宗教倫理關係帶入了修真界,影響著這裏的人,久而久之,這種思想就變得習以為常。就如同陸安凜遇到的那個女子,他們之間無血緣可言,遠了十幾代,可總會有人會拿著這點可以忽略不計的關係說事。
“大哥……”陸安凜輕輕喃喃一句,不知該答些什麽。
陸向晚一番話對陸安凜的衝擊可謂是足夠的大,讓他頓時沉默下來。
入道這十來年,他一日不敢懈怠,刻苦努力,想要跨越到更高的階層,可隨著時間慢慢流逝,他卻好像已經忘了他曾經說過的話,或者說,是從未理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