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案中案(35)

\u0018“她在沒離婚之前,和前夫感情不好,經常失眠。但她很多時候都不願意找前夫開藥治療,她公公是個老頑固,和前夫之間感情不好的事又不想讓公公知道,所以也不好找公公開藥調理。”

“她倒是想去醫院開藥,但大部分醫院許多醫生都和她公公認識。去了醫院開藥,和直接找她公公沒什麽很大區別。再說,她夫家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醫藥世家,她卻跑去醫院開藥,這傳出去多少會有失顏麵。”

“所以,她在睡不著的時候就幹脆邊學邊作,邊作邊學,試著鼓搗助眠的三唑侖出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最後居然真搞出了一些眉目。”

“離婚後雖然不失眠了,但有兩個孩子要養。她就想幹脆在已有的基礎上,將三唑侖仿製出來售賣。結果,就是我先前說的那樣,她仿製出來的三唑侖根本就沒人敢買。”

“但‘迷藥’不同,這玩意兒本來就不是用來給病人吃的,隻要能達到想要的效果,誰都不會在乎做成這玩意兒的三唑侖有沒有經過官方認證。”

“她兩個孩子為什麽跟著她,不是跟著她前夫?”馬弘文問。

顯然,馬弘文對張秀文的興趣已經遠遠超過了眼前的張培。

之前對張秀文的調查並沒有關注到她的家庭及個人情況,辦案人員都將精力主要集中在挖掘王元鵝過量服用的三唑侖的來源上。以至於張秀文離異、帶著兩個孩子的情況,還是通過張培的供述才讓馬弘文得知。

下一步圍繞張秀文的調查,除了要在她涉嫌非法製作三唑侖的相關情況上全力開展,更得在她的個人情況上重點發力。

隨著張培對張秀文逐步深入的反饋,馬弘文越來越確定這個女人不簡單。相對於張培,張秀文似乎更具備“犯罪大師”的能力。

張培的種種表現,讓馬弘文能基本確定這人應該沒有將“他殺”製造成“自殺”的能力。一個連常規審訊手段都扛不過的人,無論在智商上還是在心理素質上都不具備這種能耐。

張培搖搖頭,表示不知情:“她對自己在感情婚姻上的事從來沒提過,我也不好問。”

馬弘文試著又問了張秀文前夫的一些基本情況,張培都一概不知。一個女人絲毫不提及自己的過往婚史,極有可能是因為從中受到的傷害過大。

想了想,馬弘文決定轉變方向,嚐試繼續挖掘與王元鵝有關的有用信息。

“在你看來,張秀文和王元鵝有沒有可能是熟人關係?”

張培想也不想,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說:“他們兩個八竿子打不著,肯定不認識。我在找秀文拿藥時,她擔心我給人亂吃,就問我拿給誰,我不想騙她,也相信她不會到處亂說,就告訴她是拿給王元鵝,幫他朋友戒毒。”

“她當時的表情有些意外,估計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抗艾鬥士’王元鵝居然會有吸毒的朋友。但隨後也沒有多說,更沒有多問。不像和王元鵝很熟的樣子。”

一個人要是從中間人那裏得知另一個相熟的人的近況,肯定會忍不住多問幾句,甚至直接向中間人表示,我和那人認識。更何況王元鵝是妥妥的“名人”,誰要和他私下相熟,忍不住說出來炫耀一番的可能性較大。

因此,張培說的倒也不無道理。

馬弘文掐滅煙頭,繼續問:“你再仔細想想,王元鵝在夜裏跑回家睡覺這段時間,中間可能會去哪些地方,接觸過哪些人?”

先前的調查中,警方從張培所居小區調取的監控來看,張培在夜裏偷跑回家的時間極不規律,從夜裏八九點到淩晨一兩點回家的情況都有。

醫院對王元鵝在夜裏的看護,到了後期基本處於放羊狀態,沒人說得清他大約每晚幾點不見了。

警方隻能通過調取醫院的監控,查詢王元鵝每天夜裏離開醫院的時間,再與他每天夜裏到達家裏的時間進行對比,看這兩者之間的時間間隔長不長。

如果間隔時間較長,遠遠超出他從醫院到家所需的時間,那麽王元鵝中途極有可能就去了別的地方,或者接觸了其他人。

經查,王元鵝在此當中,有20餘次從醫院離開後距離到家的時間遠遠超過2個小時,甚至還有長達四五個小時的間隔。而從醫院到他家的時間,就算是步行也隻需要大約1個小時。

也就是說,基本能確定在這20多個夜晚,王元鵝中途應當去了其他地方,甚至接觸了其他人。

由於王元鵝在此過程中將自己“保護得”太好,警方無法進一步通過調查了解、掌握其具體行蹤。

張培苦著臉,說:“我最初知道王元鵝在夜裏從醫院跑出來的時候,嚇得連覺都睡不著。前麵好些天都蹲在他家門口,直到親眼看到他到家才安心。”

“有幾次他是晚上10點多就離開醫院,卻在淩晨一兩點才到家,我問他幹什麽去了,他要麽說一個人散步去了,要麽說看星星去了,要麽就說是在東湖橋底下聽人拉二胡。總之,隻有我想不到的,沒有他胡扯不來的。”

“警察同誌,他對我就沒有幾句實話,我明知道他一到了我這裏就在過情人節,盡說鬼話給人聽,卻也不能拿他怎樣,還‘不得不信’。”

說到這裏,張培應該是想起了什麽,接著說道:“他大概就隻有一回對我沒有隱瞞。就在他出事之前一個禮拜左右。當天,他喝了很多酒,到了淩晨兩點多打電話給我,要我去接人。”

“我一問,才知道那天是他父親生日,還說去年父母的忌日他沒回去,所以那天趁著給父親過’陰壽’,他去了父母老家,在那裏一個人喝悶酒喝得酩酊大醉,那地方有點兒偏遠,那個點已經沒有車可以回他自己家了。”

“他父母的忌日……好像是在同一天。”最後,張培又補充道。

“這方麵情況,之前有沒有辦案人員問過你?這件事,為什麽現在才說?”馬弘文問。

“你們之前有人問我,知不知道王元鵝在從醫院出來回家的這段時間,有沒有去過哪裏。我說不知道,是真不知道啊。”

“警察同誌,我總不能按照王元鵝瞎掰的那樣,告訴你們說,他一個人散步、看星星、聽人拉二胡去了吧。這種騙人的鬼話,一聽就知道是王元鵝在胡扯糊弄。真要這樣和你們說,是不是會誤導你們調查,最後讓你們瞎忙一場?”

“他回父母老家這事……我覺得和他為什麽要自殺應該沒有多大關係,你們的人當時沒有繼續往這方麵問,我也就沒說了。”張培說。

馬弘文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

眼前的張培真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物。他似乎有一項特殊本領,總能在某些關鍵時候自作主張,作出他自己看來是正確的,實際卻害人不淺的決定。

因為他,馬弘文很意外地掌握了張秀文居然能自製三唑侖的情況;同樣是因為他,馬弘文到現在才掌握王元鵝每天夜裏消失的那段時間,有可能會出現在哪些地方的具體行程。

一個人散步、看星星、聽人拉二胡,聽起來像是在扯淡,可誰敢確定王元鵝說的就不是事實?

一個假扮著“抗艾鬥士”這一角色的人,每天隻想靜靜,做真實的自己,這種可能性完全存在。

王元鵝所在醫院附近適合散步的地方,無非就是那幾處公園,還有河邊。

王元鵝應該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出現,那就不會選擇去公園。

河邊有一段風光帶,到了夜裏燈火輝煌,五光十色,去散步吹風的人也多。

但過了這段風光帶,越往城市邊緣方向,越是人跡稀少,尤其到了夜裏,隻有零零散散的夜釣的人。如果王元鵝說自己在散步屬實,那這一地段應該是他的最優選擇。

東湖橋恰好也位於這一地段。由於風景優美,令人心曠神怡,又鮮有人至,橋下偶爾會有學習器樂的老師或學生在此練習。

至於看星星,以醫院為中心方圓幾公裏以內,適合王元鵝去的,就隻有水口山。這個地方地勢高,山麓有河水環繞而過,風景宜人,本就是適合登高賞月的地方。

壞就壞在最近在水口山挖出了許多抗戰時期的遺骸,據說是當年日本人搞的萬人坑,嚇得很多人都不敢去了。對於王元鵝而言,越是沒人的地方,越是他的最優選擇。

馬弘文在腦海裏再一次刷新對張培的認識,並很快閃過這些念頭。

“王元鵝在父母老家喝酒喝多那回,有沒有哪裏表現得不正常?”對張培縱有千般不滿,馬弘文仍能做到一臉平靜。

一張一弛,一弛一張,是為馬弘文的審訊之道。

先前連蒙帶嚇起了作用,現在的張培見馬弘文神色緩和,在心理上也放鬆了不少,就像和朋友聊天一樣,將他知道的關於王元鵝在死前的一些情況細節都說了出來。

馬弘文覺得這樣挺好。更何況,在他心裏,已然排除了對張培的懷疑,也就認為沒有必要再對其施以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