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案中案(34)

張培麵色古怪,猶豫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和她是在婚介所認識的。”

馬弘文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個答案感到有些意外。

不動聲色中,腦海裏浮現張培的個人資料,38歲的未婚男。這個年齡還沒結婚,要麽是太帥太有錢,不想結婚,要麽是太窮太矬要求又太高。顯然,張培不屬於前者。

“相親?”馬弘文嘀咕了一句,神態平和,語氣卻不怒而威:“你為什麽對這個感到難為情?”

麵對著咄咄逼人的馬弘文,張培全無招架之力。當然,他也無意招架。

“並不是相親。我就是去婚介所做個采訪報道,她是婚介所老板娘的朋友,剛好當天也在,就這樣認識了。”張培說。

“這也沒什麽不正常。”馬弘文說。

“她……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張培小聲說了一句,繼續補充道:“兩個孩子跟著她一起生活。”

馬弘文使勁眨了幾下眼睛,問:“她是離異?你是未婚,你看上她了?”

張培稍顯靦腆地點點頭,說:“但她……好像看不上我。”

馬弘文總算明白張培為什麽會覺得有點兒難為情了。

又盯著張培打量了一會兒,馬弘文說道:“王元鵝騙你去買三唑侖,你直接就去找了‘教授’張秀文。由此可見,你應該早就知道她是幹這一行的。一個電視台的正式職工,一個賣迷藥的藥販子,你覺得你們合適嗎?”

三唑侖是三唑侖,“迷藥”是“迷藥”,二者雖然不可混為一談,卻又如一對密不可分的雙生子。但凡在藥品黑市中販賣“迷藥”的,多半手裏會有三唑侖,反之亦然。

張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出一絲笑意。這種笑意是想到自己心愛的人的時候,從心底發出來的。

甜蜜的笑意很巧妙地被化作憨笑,張培咧著嘴說:“沒什麽合適不合適,隻有喜歡不喜歡,願意不願意。”

馬弘文猶豫片刻,終於忍不住問了個八卦的問題:“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了?”

“她哪都好。聰明,能幹,有氣質,又長得好看。帶著兩個孩子,沒有學曆,不好找工作,隻能靠自己的手藝,做這一行……”

馬弘文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帶著眼皮眯了起來,一對小眼睛顯得更小了,仿佛就是一道細縫。

突然,這對小眼睛又睜開了,迸射出針芒一般的精光。

“靠自己的手藝?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教授’販賣的迷藥,是她自己製作的?”

張培被馬弘文的目光一掃,就像是觸電一樣,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他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但覆水難收。

馬弘文見張培臉色愈發蒼白,額頭上也開始反光,顯然是出汗了,哪能放過這樣趁熱打鐵,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你是個老實人,也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樣才是在幫她。包庇縱容,隻會讓她在違法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最終受到的懲罰也隻會越來越大。”

“再說,你認為在這件事上作假口供,能幫上她什麽忙?你不說,我們就調查不出來?”

“我再問你一遍,‘教授’張秀文是不是非法製作並販賣‘迷藥’?你可以不回答,也可以說不是,但最終的結果,我相信極有可能隻會把你自己也搭進去。”

在馬弘文的逼視中,張培動了動喉結,終於如實交代了一個令馬弘文及所有辦案人員做夢都沒想到的事實:

“她不是製作‘迷藥’,而是……而是製作三唑侖,但她製作的三唑侖沒有相關資質認證,不管是醫院還是藥店都不敢買,所以賣不出去。”

“相反,她閑極無聊,以自己製作的三唑侖為原料鼓搗出來的‘迷藥’卻有不少人問津。久而久之,就有不少人開始找她大批量購買‘迷藥’。”

“一般人製作‘迷藥’都由境外購入三唑侖為原料,所以成本要高,風險也大。她自己製作三唑侖成本低,風險低,以此為原料製作的‘迷藥’,在價格上要低很多。所以,市內外的很多‘同行’都從她這裏大批量購買‘迷藥’。”

“她有兩個孩子要養,太缺錢了。所以,找她買‘藥’的客戶,她都來者不拒。”

製作“迷藥”並不難,沒有很大的技術含量,隻要以三唑侖為原料,按照一定的劑量配製加工即可。

製作三唑侖?這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感冒靈這樣爛大街的簡單藥物,又有幾個人能將它仿製出來?

因此,張培說張秀文並不是製作“迷藥”,而是製作三唑侖,著實令馬弘文在短時間內出現了大腦短路。

在之前對張秀文的調查及審訊中,從她的“窩點”裏搜出了少量的三唑侖和大量的“迷藥”成品。誰都沒有將注意力集中在那少量三唑侖的來源上,對她說的通過化整為零、多批量郵寄的方式從境外網購“迷藥”的說法,也沒有提出進一步的質疑。

在對被捕的其他藥販子的調查審訊中,辦案人員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們最近將“迷藥”賣給了哪些人,對於他們手裏的“迷藥”基本都來源於“教授”也並未引起更多的懷疑,頂多就是認為“教授”大約就是堰城最大的“迷藥”代理批發商,也難怪會被稱為“迷藥之王”。

誰都沒有提出過“為什麽非要從張秀文這裏批量購買‘迷藥’”一類的疑問,更沒人質疑過她這個“迷藥”總代理,僅憑著“中轉倒賣”卻為什麽能壟斷整個堰城的“迷藥市場”。

在張培說張秀文“隻能靠自己的手藝,做這一行”時,馬弘文的潛意識裏認為,“教授”張秀文頂多屬於“一般人”之列,也就是張培說的那樣,從境外走私進來三唑侖,然後加工製成“迷藥”。也因為這樣,張培在答應替王元鵝購買三唑侖後,才會直接去找張秀文,因為她手裏有用作原料的三唑侖。

結果,誰都沒想到,張秀文手裏的三唑侖居然是由她自己製作而成。

“掃地僧”不是從來都隻在書裏出現的嘛?

審訊室裏陷入短暫的沉默。

張培短短的幾句話,給馬弘文帶來的衝擊著實有些大。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更懷疑張培是不是在吹牛,但這種違法的事,就算是頭豬也不會誇大其詞,隻會往小了說。

高手在民間,人民群眾的智慧永遠是不可估量的。

2005年,以一己之力突破多道化學難題,在冰毒製作上開發出核心技術,成功擠入世界先進行列(沒有之一),實現冰毒按噸量產這一“神話”的劉招華案,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劉招華僅是一名高中學曆的退伍兵,但曾極其囂張地揚言要以冰毒打開西方列強的國門。

既然前有劉招華,那麽後有張秀文,也就不足為怪。

因此,馬弘文傾向於相信張培說的這些。張秀文的“迷藥”銷售市場也極有可能遠遠不止“市內外”這麽簡單。

這他娘的,真是一個意外的發現。原本為了調查王元鵝的死,順帶清理了一遍藥品市場,隻當撈出了一些小魚小蝦,充其量也隻是撈出一條大鯰魚,鬼知道稀裏糊塗之下,漁網裏居然早就網了一條抹香鯨。

至此,馬弘文終於理解張秀文之所以被藥品黑市冠以“教授”之稱的緣由了,也明白了“迷藥之王”的真正意指。

馬弘文習慣性地從兜裏掏出煙盒,點上一支後狠狠吸了一口,才讓自己略微波動的情緒平複下來。

毫無疑問,對張秀文的重新提審,以及對其“窩點”的重新取證勢在必行。

對眼前的張培,也要作重新估量。

看起來,他並不像個“聰明人”,甚至在張秀文眼裏,毫無疑問應當就是傳說中的“豬隊友”,也難怪張秀文會“看不上”他。

至於王元鵝三言兩語就將他忽悠到去非法購買三唑侖的事,似乎也就合乎情理了。

馬弘文將內心的波瀾掩蓋得嚴嚴實實,看起來毫無異常,十分隨意地說道:“你既然知道這些,和她的關係應當也非同一般吧。”

張培見馬弘文並無先前的聲色俱厲,也暗暗鬆了口氣,憨憨地說:“她鼓搗‘迷藥’的時候,得有人試藥,我剛好能幫上忙。久而久之,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這就是個二百五,難怪年近四十了還沒結婚。

馬弘文對張培終於有了確切的認識。

“也就是說,你們認識的時間應該比較長了?”

“有六七年了。”

“你對她的情況應當比較了解。那就繼續說說,她製作三唑侖的‘手藝’是從哪裏學來的,還是說,完全就是她個人琢磨出來的?”

張培仔細想了想,說道:“這方麵,她沒有刻意說起過。但是以我的了解,她前夫之前開過診所,公公在當地的中醫藥領域也頗有名氣,耳濡目染之下對於醫藥也就頗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