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千絲萬縷(17)
不然,在沒有見到屍體的前提下,即便是豬腦子也不會在事故中認定某人死亡。
死者會不會是李海東?車禍發生在永城,李海東之前在永城開養豬場……
並且,李海軍和李海東本就是孿生兄弟,李海軍如果利用李海東實施瞞天過海、金蟬脫殼的“假死”辦法,會具備天然優勢——他們至少在相貌上一模一樣。
同時,他們是孿生兄弟的這一信息,是堰城警方通過多方調查後才得以獲取、確認。也就是說,處理這起“車禍”事故的交警,當時極可能不知道擺在他們眼前的“李海軍”,居然還有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
交警在對“車禍”事故中已死亡的人進行身份確認時,在條件允許的前提下,普遍不會采取DNA驗證的方式,大都通過事故人留下的身份信息進行確認。
這些,都為李海軍利用李海東調包,為他自己製造“假死”創造了有利條件。
如果死的的確是李海東,那麽李海軍的這一“假死”辦法,到底是有意謀劃,還是臨時起意?比如,李海東確實出了意外性車禍,而他又恰逢其會,然後想到了這一調包換身份的計劃?
沒有更多的線索信息,對於李海軍的調包分析也隻能到此為止。
李竹道正在神遊物外之際,會議卻被宣布結束。
對於聞忠涉嫌殺害、分屍至少11名受害人的調查是否繼續,何友誌在會議結束前並沒有明確表態。他隻說了“支隊領導班子會給死者、失蹤者,以及所有付出辛勤工作的辦案人員一個交代”這麽一句官方式的話。
在大家起身往外走的時候,何友誌又說,散會後請堰城的李竹道同誌去他的辦公室一趟。
“我和你們老馬是同學,他對你的辦案能力持肯定態度。我和他認識很多年,很少聽他這麽大費唇舌地誇獎一個人。你能將‘白土文案’嫌疑人和李海軍聯係起來,並證明他們就是同一人,這說明老馬沒有吹牛。”
何友誌對李竹道並未有過多寒暄,以直白而又委婉的方式對他表示肯定後,就直奔主題:
“就目前掌握的線索,說說你對整個案子的看法,從聞忠到屈露露、李海軍,你是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李竹道也不客套,低頭沉思片刻後,便開始發表他的個人看法。
“根據線索來看,聞忠從小遭受嚴重家暴,並且被母親拋棄,這很可能讓他形成了‘反社會型人格’。”
“但他僅是‘反社會型人格’,卻不是‘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因為他不但沒有‘反社會型人格障礙’這類人當中的行為障礙,甚至比普通人還要更能適應社會,或者說,他比普通人更加洞悉人的心理和社會規則,並能加以利用。”
“從他煽動同學聯名寫舉報信,將班主任老師換下來,還有員工回憶說他曾和許多女性在電話裏頭聊得很投機,這些都能說明這一點。”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又稱無情型人格障礙,或社會性病態,是對社會影響最為嚴重的類型。其特征是高度攻擊性,缺乏羞慚感,行為受偶然動機驅使,社會適應不良、也就是李竹道所說的“行為障礙”等。當然,這些也都均屬相對。
高度攻擊性,決定了這類人對於社會、他人的危害性極大。
缺乏羞慚感,意思就是這類人沒什麽法紀、道德觀念,簡單說,他們什麽都幹得出來,隻有人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幹不出來的。
行為受偶然動機驅使,就是說這些人的行為動機比較模糊,或者說他們的犯罪動機往往都不明確,沒有目的性,可能是一時興起,可能是看誰不順眼,也可能是想幹就幹,甚至就覺得是好玩。簡單說,他們一旦殺人放火,很多時候都不需要理由。這一點讓他們看起來像精神病人,實際上卻又不是。
社會適應不良,顧名思義,就是這類人的言行與公認的社會規範有顯著背離,或者說,他們通常在個人生活風格和人際關係方麵具有異常的行為模式,從而導致他們與他人難以相處,進而不能適應社會。
李竹道的意思,就是聞忠完全沒有“與他人難以相處,不能適應社會”這方麵的問題。故此,他將“反社會型人格障礙”中的“障礙”兩字去掉,而特意為聞忠杜撰出“反社會型人格”這一專用名詞。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形成,大都和父母養育方式、家庭微環境存在莫大關係。
“聞忠的‘反社會型人格’,在他十幾歲、還未成年時,極可能就有過一次‘發作’。”
“什麽意思?”何友誌蹙著眉頭問道。
“黎玉真的死,相當蹊蹺,我認為極可能就是聞忠和史際二人聯合起來人為製造的結果。”
何友誌看著李竹道,顯然在認真細聽。
“我在想,黎玉真當時回到‘地雷村’,不管她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來找聞達還是史際,但她最終將史際帶走在回去的路上,聞忠出門送他們二人,這是事實。”
“黎玉真和史際這對母子多年沒有相見,況且他們當時走的是羊腸小道,可謂崎嶇險峻,所以在走路時,黎玉真會不會牽著史際的手?這一點雖然不能確定,但我認為這一可能性較大。”
“即便這對母子沒有牽著手走路,但黎玉真和兩個孩子之間至少也應該是一前一後,彼此之間的距離不會相隔太遠。”
“當時的一顆普通反步兵地雷,其有效殺傷半徑至少在十米以上,如果是反坦克地雷,其殺傷半徑隻會更大。”
“根據很多村民所述,當時聞忠主動帶他們走近路。這樣一來,聞忠就應該走在前頭,黎玉真跟在其後,史際有可能和聞忠走在一起,也有可能和黎玉真一起。”
“但不管史際和誰走在一起,黎玉真和兩個孩子之間的距離都不應該會在十米以上。”
“當然,或許兩個孩子走在前頭追逐打鬧,這樣一來,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就拉開了和黎玉真之間的距離。問題在於,地雷所處的位置,是一處懸崖上,誰會在懸崖邊上追逐打鬧呢?況且,當時聞忠和史際的年齡也不算小,一個14歲,一個12歲,完全有了自我保護的安全意識。”
“就算他們到了這個年齡,仍然缺乏這種意識,但跟在後頭的黎玉真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懸崖邊上作死,而不出言製止?”
“所以,出現這一局麵的可能性不大。”
“可最後的結果呢?黎玉真被地雷炸飛,墜入懸崖,聞忠和史際卻毫發無損,安然無恙。要出現這一局麵,可以想象,他們三人在走路的過程中,就應該是聞忠在前,黎玉真跟在其後,史際和聞忠一起、或者跟在黎玉真之後,並且黎玉真和他們之間的距離至少相隔十米以上。”
“同時,走在前麵的聞忠、或聞忠和史際‘十分幸運地’沒有踩中地雷,居中或跟在聞忠、史際身後的黎玉真卻‘十分不幸地’踩上地雷了。”
“要完成這麽多的巧合……太難了,並且黎玉真和兩個孩子之間的距離要相隔十米以上,這一巧合有點兒不大符合邏輯。”
“相對於巧合,我認為聞忠和史際知道地雷的位置,或者說地雷就是他們埋下去的,這種可能性要更大。”
“在這樣的假定條件下,聞忠和史際有意保持和黎玉真之間的距離,並且引導黎玉真往地雷的位置上走,他們自己卻刻意避開地雷,最終出現黎玉真被炸飛,聞忠和史際卻安然無恙的結局,也就理所應當。”
“在‘地雷村’生活的村民,很多人都會自行排雷、拆解地雷,當年甚至還自發組建了‘拆彈部隊’,聞忠的父親聞達就曾是其中一員。”
“聞忠和史際生活在‘地雷村’,不管是從村民的口裏,還是從聞達身上,耳濡目染之下,完全存在學會排雷和拆解地雷,甚至安裝地雷的條件。”
“他們在村口盤龍山上放羊的過程中,有沒有可能發現了地雷,最終卻沒有告訴大人,甚至私自排雷,最後又將地雷埋回去,或者隨機埋在一個他們想埋的位置上?比如,埋在盤龍山懸崖邊上的羊腸小道上?”
“在黎玉真踩響這顆地雷以前,盤龍山上同樣被踩響過一顆地雷,不同的是,當時踩響這顆地雷的是聞忠和史際放養的羊群中的一隻。”
“這隻羊踩中地雷,到底是誤打誤撞,還是受到了聞忠和史際的有意驅趕?他們是不是在這時就已經學會了排雷和安裝地雷,然後將一隻羊往他們發現,或者是被他們重新埋下的一顆地雷上趕,目的就是為了測試他們發現的是不是地雷,或者測試他們埋下的地雷是不是還能被踩響?”
學會排雷之前,必然得學會發現地雷,或者說學會怎樣通過蛛絲馬跡去辨別地下埋有地雷。李竹道所說的意思當中,是指聞忠和史際在放羊時,有可能發現了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