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魏定邦,我對你來說真的不值一提啊

碗口大的一塊挖傷,表皮和上麵一層將近兩三厘米深的血肉都被利器挖掉了。

“怎麽弄的?”醫生一邊問一邊讓王婷婷拿清洗用的生理鹽水和醫用酒精。

“鋤頭挖的。”

王婷婷飛快地去翻藥櫃拿藥。

醫生眉頭一皺,“你這傷口的形狀,明顯是站著被人挖了的,誰家鋤頭能揚這麽高,還是正麵挖的,你看到鋤頭挖過來,也不知道躲?

隻有不躲,這鋤頭的切口才會這樣連續。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人行凶?需要我們這邊聯係公安局派人過來麽?”

“沒,沒有。”農民大伯低下了頭,躲避著醫生的視線,聲音有些發顫,“沒,沒人行凶,就是不小心,不小心挖到了的。”

話音磕磕巴巴的,明眼人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謊。

醫生又看了看他的身後,發現他竟然是一個人來的醫院。

“從哪兒過來的?”

“三河大隊。”

三河大隊?

二十多裏地呢。

他就這樣自己捂著肩膀一路滴血走來的?

醫生滿臉驚異。

“醫生,能快點麽,我還得掐著點回去,要是回去遲了,可能會惹麻煩。”這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農民大伯好像很趕時間。

“創口麵積這麽大,不處理好,感染了人都會沒。”醫生的眉頭皺得死緊,“再急也給我等著。”

農民大伯這才不說話了,隻是眼裏的焦急卻越來越濃。

冰涼的生理鹽水一瓶接一瓶的潑到了傷處,混著血液就變成了顏色淡了一些的血水,嘩嘩地往下流,流進了秦大姐提前準備好的那些搪瓷盆兒裏。

接滿一盆之後,秦大姐就端到後頭窗戶那邊往外麵的下水口一倒。

“上酒精消毒的時候會很刺激,秦大姐,王婷婷,幫我把人按住,免得一會兒出事。”醫生道。

王婷婷和秦大姐立即一左一右的站到了農民大伯旁邊,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醫生把一瓶酒精傾倒在那碗口粗的傷口上。

劇烈的疼痛讓農民大伯渾身劇烈的抽搐起來,他卻死死地咬著牙關,將所有聲音吞咽了下去。

醫生要上藥的時候,他顫抖著聲音要求道:“上最便宜的那種藥,貴的,我用不起。”

現場包紮完之後,農民大伯拿著單子起身就走,腳步急促。

陸滿月和大伯打了個照麵。

大伯個子很高,有一米八幾,隻比魏定邦矮一點點,他的長相很正氣,國字臉,濃眉大眼,顴骨上有一顆黃豆大小的突起,應該是一個小小的粉瘤。

陸滿月看他臉色白得像一張紙似的,唇色也淡得幾近透明,走到門口時還腳下趔趄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了,她的手下意識地向前做了個扶的動作。

大伯似乎是很少收到這樣來自於陌生人的善意,怔了怔。

他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扶住了門框,站了兩秒之後就低著頭掠過陸滿月身邊徑直走了。

明明腳步不穩,卻走得飛快。

像是生怕陸滿月會出聲叫住他,怕和她有任何交集似的。

陸滿月有些奇怪,此刻卻沒心思多想。

急救區的傷患和家屬都走了幾波了,裏頭也沒那麽擠了,她得抓緊時間進去確認一下那個坐滑竿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魏定邦。

陸滿月小心翼翼地避開傷患們,見縫插針般地往年輕女人那邊移動。

走了一大半的時候,有人突然往前一站阻住了她的去路。

旁邊還有人用力推了她一下。

她半點沒防備,差點被推得摔出去。

抬眼看時,發現推她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

老婦人頭發稀少,用一根紅毛線纏的膠圈在腦後紮成了一個小揪揪。身上穿著一件沾著草葉的黑布衣裳,褲管卷起老高,露出兩條幹枯瘦削的細腿。

陸滿月以為她是無心的,準備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時候,那老婦人又伸手推了過來,還跟前頭攔路的人說:“擋住她,她這是想插隊呢。年紀輕輕的不學好,好手好腳的老老實實排著不行啊,非要來插傷號們的隊。”

陸滿月解釋說不是要插隊,隻是想去前頭看看。

老婦人十分潑辣,又伸手狠狠推了陸滿月一下,“看看?誰不想到前頭讓醫生看看?滾一邊兒去,再來插隊我下回就不是推是打了。”

陸滿月看著前麵滑竿上頭也不回,坐得穩穩的魏定邦,慢慢地抿緊了唇。

過不去了,她隻能隔著人群看著他的後腦勺。

很快,滑竿被抬到了醫生的診台前。

醫生頭也不抬地問患者姓名。

陸滿月屏住呼吸看著年輕女人輕輕張開的嘴。

很快,她便聽到一個聲音字正腔圓地道:“魏定邦。”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如三道驚雷般在陸滿月腦子裏炸了開來。

所以,她沒認錯人。

她從惡夢中醒來,想要不顧一切的抓住魏師傅這根救命稻草,她不顧羞恥的纏著他,隻是從指路的人嘴裏問過他結沒結婚,卻沒問過他本人,他是否有喜歡的姑娘……

她纏著他已經把婚結了,才幾天時間,他曾相約白頭的姑娘就找上門來了。

陸滿月失魂落魄,慢慢走出了急救區。

身後是醫生清清落落的聲音:“眼睛受傷我沒把握看,趕緊轉到五官科那邊找眼科醫生看看。”

陸滿月驟然回頭,正與失聲慟哭的樺兒那閃爍著淚花的眼對上。

她的手中,還捏著一張藍色格子的新手帕,手帕的一角垂了下來,露出繡著W拚音字母的歪歪扭扭的針線。

那是魏定邦答應娶她後,她偷偷買的一張男式手帕,躲在帳子裏偷偷繡上了他的姓的首字母。

因為繡得太醜了,她把手帕藏在了枕頭套裏,打算把手藝練好了再把最好那張給魏定邦。

幾天前的那個晚上,魏定邦鬧她的時候,她說腰太酸了不行了,不住的在他身下求饒。

魏定邦就抽了枕頭給她墊在腰間。

她被翻天覆地的鬧騰,枕頭被推得滿床走,手帕就是在那時候掉了出來的。

魏定邦說他正好差一張抹汗的帕子,就把手帕直接揣了起來。

現在,這張手帕被樺兒用來擦眼淚和鼻涕了。

手帕被樺兒捏得皺巴巴的。

一如陸滿月此刻的心,也被人活生生的揉著捏著。

她之前故意提高了聲音說話,魏定邦卻頭都不願意扭一下,在舊情人麵前,她是多麽不值一提的存在。

他的選擇,顯而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