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遵師命且廢武功 報親仇定取性命

易韶引著屈巫來到山坡前的一片開闊地,才停了下來。他調轉馬頭,看著屈巫幽幽地說:“屈門主,何必苦苦相逼?”

屈巫回答道:“並非是我相逼,師傅臨終遺囑,必須完成。”

易韶暗自冷笑,隻要鄭將官攻下新鄭,拿下王宮,你能奈我何?但他並不想激怒屈巫,而是采取了和屈巫一樣的拖延戰術。

易韶說:“既然如此,你不用攝魂曲,你我公平交手。若是敗了,勿說武功,性命拿去又何妨。”

屈巫想著自己的武功決不在易韶之下,就點點頭同意了易韶的提議。嗬嗬,難道廢你武功還需用攝魂曲?不過多浪費一點時間罷了,正好,我的任務就是拖住你的時間。

這是個背風地帶,攻城的喊殺聲難以傳過來。易韶仗著對地形的熟絡,故意設下了這個圈套。隻要將屈巫死死地纏在這裏,鄭將官一定能拿下新鄭,拿下王宮。

兩人雙雙跳下馬來,劍舞生花,流光飛影。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淒風苦雨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三百個回合下來,竟是難分勝負。

易韶暗自奇怪,屈巫的劍術比自己高,自己怎就輕鬆地打了個平手?按說自己應該十分吃力才對。

屈巫一時情迷,竟無比愚蠢地認為,自己隻要纏著易韶,叛軍就不會攻城。

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想那屈巫何等心智,縱橫朝堂和江湖,閱人無數,別人眼睛眨一眨,他都能猜出人家的心思,偏偏就在易韶身上犯起了糊塗。隻能說是天意如此!造化使然!

易韶見屈巫不是很下力氣,自然正中下懷。他若即若離地跳來跳去,隻要纏著屈巫就好。

這兩人都抱著纏著對方的心思,自然是把手中的劍舞得平和,猶如戲台上過劍走招一樣,你來一劍,我去一劍,煞是好看。隻可惜,山坡前,蒼穹下,隻有他們倆人,無人看戲,也無人叫好。

心念念,意惶惶。淅淅瀝瀝的雨早已濕透了兩人的衣衫。他們又輕輕鬆鬆地過了三百招,依然是波瀾不驚,好似閑庭信步一般的悠然自得。

突然,一個炸雷,平地起了一陣旋風。屈巫猛然一怔,像是從夢魘中醒過來一樣。他擺了擺自己的頭,凝神閉氣仔細一聽,旋風過處,似有陣陣喊殺聲。

屈巫臉色一沉,明白自己上當了。自負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屈巫察覺自己做了件愚蠢之極的事。易韶故意纏著自己,說明他早已另有安排。

屈巫激憤難當,再無和他糾纏下去的心情。猛地縱身躍起,空中一個漂亮的翻轉,手起劍落,寒光四濺。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唰、唰、唰!”幾聲,劍氣已然逼得易韶隻有招架之力,再無還手之功。

說時遲那時快,屈巫從懷中掏出了七殺令牌,往唇邊一按,瞬時,一種如磬如鳴,似青鳥啼魂般攝人心魄,又似穿雲弄雨般**人心腑的樂聲響起。

易韶眼見屈巫縱身躍起,情知不好,連忙退後想逃走。可是,已經遲了。

《七殺攝魂曲》已然響起。易韶拚命用內功抵抗,企圖閉鎖耳穴。然而,那樂曲並非是往耳朵裏鑽的,仿佛是從他每一寸皮膚鑽了進去,直至心神,直至經脈,毀人神誌,亂人方寸。

易韶臉色蒼白,渾身發軟。他盡可能地保持直立的姿態,指著屈巫說:“屈巫,小人,不守信諾。”

屈巫微微一笑,移開唇邊令牌,說道:“我本就是小人。”

見易韶暗暗挪步想逃走,屈巫不再說話,又將令牌湊到了唇邊。須臾響急冰弦絕,樂曲聲中,易韶已不能保持直立姿態,他的腰漸漸地彎了下去。

攝魂曲越來越高亢激越,漸漸控製了易韶的魂魄。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主命,七魄主性。一旦被人控製任何一魂一魄,就隻能是任人擺布的傀儡。此時的易韶再無逃跑的可能。

屈巫收起令牌,看著已經軟成爛泥的易韶,似是抱歉地說:“大師兄,我可是謹遵師命。”說罷,氣提丹田,雙手合掌推出一股內力,宛如烈陽,宛如熾火,直撲易韶經脈。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極盡全力的喊聲:“留下他!”

屈巫此時已不可能收手。待易韶武功徹底被廢後,他才轉臉向喊聲看去,他聽出了是姬子夷的聲音,明白那一聲飽含激憤的“留下他!”並非是真的留下易韶的命,而是姬子夷自己要親手殺了他。

屈巫心中黯然。看來,新鄭和王宮凶多吉少。姬子夷離自己不遠,應該聽到了攝魂曲,他冒著心脈震斷的危險,極力喊叫留下易韶,已經難以想象他的仇恨。

姬子夷千山萬水趕回來,見到的卻是血流成河的新鄭,父王母後的屍體,滿屋懸掛的白綾。那一刻,他沒有崩潰,沒有淚水,他隻有滿腔的仇恨。他從胸腔裏發出了一聲低吼:“易韶賊子,等我將你千刀萬剮!” 他發誓要手刃易韶。

厲王爺看著滿屋的死屍,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慘然。他看著怒火中燒的姬子夷,說道:“屈巫來了,答應纏著易韶不讓他攻城。沒想到,易韶這賊子心機太深,竟然使詐。”

“他們在哪?”姬子夷恨恨地問 。

“當時他們在城門前交戰,後來易韶往西邊逃,屈巫追了過去。”厲王爺將當時在城門樓觀戰看到的情景告訴了姬子夷。

姬子夷咬緊下唇,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出去上馬,吩咐隨他而來的一隊輕騎聽厲王爺指揮,死守王宮,等待已在路上的援軍。

他知道叛軍將王宮圍得水泄不通,自己人可以從密道高牆縱身出去,馬卻無法從高牆上越過。也是藝高人膽大,白衣白馬的姬子夷,居然再一次策馬直奔宮門,猶如閃電,猶如霹靂,從數萬叛軍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陰風怒號,**雨霏霏。姬子夷出了城門,向西邊一路狂奔。他的內心在呐喊,在咆哮,他的血液在燃燒,在奔騰。不將易韶千刀萬剮,他誓不為人。

一條岔道出現在眼前。姬子夷勒著馬,仔細辨別著地上的馬蹄印。令他惱火萬分的是,兩條路上都布滿了雜亂無章的馬蹄印。

到底往哪邊走了?姬子夷在心裏掂量著。大道是通往陳國的官道,岔道通往山穀。一定是去山穀了,那裏地形奇特,敗了便於隱藏。

姬子夷在心裏為易韶定了調。易韶絕不是屈巫的對手,他之所以引屈巫到這裏來,做的就是兩手打算。

果然,姬子夷進入岔道沒多遠,就隱隱地聽到了攝魂曲。姬子夷精神一振,不顧危險縱馬向前。然而,他越往前走,攝魂曲的聲音越大。

姬子夷凝神閉氣,想排除攝魂曲的幹擾。可那絲絲縷縷的聲音卻一點一點地占據了他的全身經脈。他渾身癱軟下來,伏在馬背上,任由白馬帶著他往前走。

終於,他看到了癱軟在地的易韶,看到了合掌發功的屈巫。姬子夷滿腔的仇恨在心間奔湧,不,自己要親手宰了他,自己要親手將他千刀萬剮!於是,他不顧可能心脈震斷的危險,大喊一聲:“留下他!”

白馬終於將姬子夷帶到了易韶麵前,姬子夷滾下馬來,坐在地上努力調勻自己的氣息。很快,恢複了正常的姬子夷,一咕嚕從地上爬起,“唰”的一聲抽出寶劍,指著易韶怒吼一聲:“賊子,償命來!”

屈巫知道此時姬子夷的怒火已經無法熄滅,他依然試圖勸解。便說:“世子,我已遵師命廢了他的武功。”

姬子夷冷冷地說:“千刀萬剮都不能解我心頭之恨!”

“殺人不過頭點地,冤冤相報何時了。”屈巫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勸解,隻是機械地說著。

“冤冤相報何時了?我的父王,我的母後,還有滿宮的嬪妃。這血海深仇若是不報,枉為人子!”姬子夷的眼裏噴出了火,他的劍一點一點地刺向易韶的身子。

屈巫無語,心中暗想,當初你滅了他滿門,他也是血海深仇啊!你們這個仇結是解不開,剪不斷了。

姬子夷的劍依然在易韶身上劃拉著,他絕不會一劍刺死易韶,他要讓他遭受千刀萬剮的淩遲,讓他的血一點一點地流幹,讓他在極度的痛苦和恐懼中死去。

易韶癱在地上,閉著眼睛,任由姬子夷的劍將他戳得千瘡百孔。他的身子遭受著酷刑,臉上竟然還露出了微笑,而他的心裏也是笑著的。終於報了血海深仇,縱然自己一死,也算值了。雖然沒能最終奪得王位,但自己畢竟拚過了。天意如此,不再遺憾。不,還有一點點遺憾,那就是沒能弄死姬子夷。

屈巫有些不忍,沉吟了好一會兒,下決心似地說:“世子,他有可能是心瑤的生父。”那意思,你看在姬心瑤的份上,或者放了他,或者給他一個痛快。

姬子夷惡狠狠地叫道:“不可能!”

易韶猛地睜開眼睛,哈哈大笑,用戲弄的口吻說:“桃子沒告訴你嗎?“

姬子夷手中的劍顫抖起來,他重複著說:“不可能,不可能。”

易韶看了眼屈巫,臉上帶著不屑,看著姬子夷說:“當然不可能。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了大王?瞞得了你?哈哈哈!”

易韶的笑聲未落,姬子夷手中的劍已經狠狠地插進了易韶的心髒。他一聽易韶那明顯鄙薄的話,滿腔熱血上了頭,再也無法控製手中的憤怒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