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兵臨城下王宮殤 血染戰袍世子恨

屈巫進了新鄭城內,與厲王爺相見,兩人並無多話,且各自懷了鬼胎。

厲王爺知他是七殺門主,想必此行是為相助姬子夷這個師弟而來。但想到諸侯會盟上屈巫的表現,心中多少有點不待見,因而隻當他是楚國大夫,並不點破他的七殺身份。

屈巫心中雖然希望厲王爺對自己的追殺是誤會,但他明白那隻是美好的希望,天真的希望。以他的心智,怎可能真幼稚到讓自己捧著肥皂泡一樣的希望?美麗斑斕的肥皂泡,終究會破滅的連一點渣子都不剩。這點,他異常清楚。

因此兩人誰也不提合作的基礎,誰也不提相助的理由。各自心知肚明地隻分析目前的形勢和問題。

屈巫將自己在城外山坡上觀察的易韶叛軍情況,詳細地告知了厲王爺。

厲王爺捋著短短的胡須,沉吟了好一會兒說:“屈大夫,既然你相助我國,我便直言。務請明日單挑易韶,拖延他們攻城,等待子夷救兵。”

屈巫眉毛一揚,問道:“南部邊境結束了?”

厲王爺默默地看了一眼屈巫,說:“前天夜裏,易韶叛軍還沒圍死新鄭,派人將信送出去了。

屈巫暗暗在心裏捏了一把汗,這救兵懸啊!信使半道上被易韶截殺的可能,姬子夷與楚軍膠著狀態的可能,都意味著姬子夷有可能趕不回來。即使信送到了,姬子夷遠在邊關,也不是即刻就能趕回。這城外的十萬叛軍一旦攻城,將易如反掌。

屈巫沒好將心裏的憂慮說出來,隻是旁敲側擊地問了句:“附近駐軍如何?”

厲王爺陰沉著臉沒有回答。附近駐軍得知叛軍圍了新鄭,急急地趕過來救駕,卻被叛軍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厲王爺覺得屈巫畢竟是外人,養了一支無能的駐軍,如此家醜怎好意思說。

屈巫情知有變,便沒再多說,與築風在守城將官的房子歇了下來。屈巫暗自咂舌。形勢明擺著不利,縱然自己相助,鄭國王室已是凶多吉少。明日自己廢了易韶武功事小,拖著易韶不讓他攻城才是千斤重擔。

果然,東方剛見晨曦。易韶叛軍開始了佯攻,黑壓壓的將士們在將官的驅使下,冒著城牆上射下的箭雨,抬著木梯,扛著土包拚死衝向城牆跟。

前麵的人倒下來,後麵的人又衝上前,前赴後繼義無反顧。屈巫看得心驚,這些被蒙蔽的士兵誰人不是爹生娘養的,就這樣被充當了炮灰。一將成名萬骨枯,他們死得值嗎?

中午時分,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城牆前麵的空曠地帶變得泥濘起來,那些抬梯子扛土包的士兵行走得更加困難了。

終於,易韶叛軍第一次攻城失敗。屈巫抓緊時機騎著一匹棗紅色的戰馬衝出了城門,大聲喊叫易韶出列。

易韶無奈地騎著一匹黑馬,從軍中走了出來。他心中委實鬱悶,這個屈巫還真他媽的喜歡多管閑事。

朦朧的雨霧中,兩人對峙,無話可說。雙方微微一動,各自拔劍。頓時,一紅一黑兩匹馬上,劍花飛濺成銀光四射的光圈,將他們圍在了裏麵。

易韶情知自己不是屈巫對手,三百個回合戰下來,易韶終於明白了屈巫並不想殺自己,而是在拖延時間。易韶心中冷笑,大叫一聲道:“稍後再戰!”竟調轉馬頭回了軍營。

易韶回到軍中,對鄭將官暗授一番機宜之後,咬咬牙,便又策馬奔到了陣前。

屈巫迎上前去,又是一番激勵的劍花飛雨。正當兩人打得難分難解時,易韶賣了個破綻,落荒而逃。屈巫不知是計,他一直心中躊躇該在何時廢了易韶的武功,現在機會來了。屈巫策馬追了上去。

易韶這邊一引開屈巫,鄭將官就發起了淩厲的攻城。他們改變了作戰方式,一部分人用梯子攀越城牆吸引守軍,另一部分人則用戰車載來整棵大樹,撞擊城門。

守軍們平時養尊處優慣 了,哪裏見過這等陣勢。厲王爺等府兵都是習慣於單打獨鬥的殺手,對整個行軍打仗的陣法自然外行。

而叛軍多年來戍守邊境,對如何守城如何攻城這一套駕輕就熟。終於,新鄭城門被叛軍撞開。叛軍猶如潮水一樣湧進了新鄭,迅速地圍住了王宮。

陰風怒號,**雨霏霏,遍地嗚咽似鬼哭。叛軍在鄭將官的帶領下,瘋狂地撲殺一切敢於抵抗的人。一時間,屍橫遍野豺狼笑,血洗古都天地驚。

厲王爺見大事不好,將自己的隱秘府兵一分為二,一部分留下來保護厲王府中眷屬,一部分隨自己去了王宮。

王宮大門已經被圍得死死的。厲王爺帶著隱秘府兵從密道跳進了王宮後花園。

陳王後等嬪妃全部驚慌失措地圍在了穆公的床前,她們都知道,一旦宮門被破,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麽命運。

穆公掙紮著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見厲王爺急匆匆地趕來,伸出那隻能動的手,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死死地握住,眼中不禁流下淚來。

厲王爺知道穆公的意思,他是把祖宗的江山交給自己了。不禁也流下淚來,哽咽著說:“王兄,放心,一切有臣弟。”

穆公口中“嗷嗷”了幾聲,早已病入膏肓的穆公在驚恐激怒之下,再也支撐不住,徑自撒手歸去。陳王後一見穆公斷了氣,不禁放聲大哭起來。夫妻一場,諸多恩怨,全都在這一刹那煙消雲散。

厲王爺忍住悲痛,勸解陳王後說:“王嫂節哀。還是先考慮萬一宮門被破,如何處置為好。”

陳王後到底還是個有見識的,聽厲王爺一提醒,立刻止住哭聲,對擠在一旁的諸多嬪妃們說:“大王薨逝,他的嬪妃本該殉葬。現在家國難保,為免遭叛賊侮辱,爾等都先隨著大王去吧!”

陳王後話音未落,一片哀嚎之聲。有性子烈的嬪妃想想自己也確實生無可戀,便到偏殿用一根白綾隨了穆公。有貪生的嬪妃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死了,撲在穆公身上慟哭,被陳王後讓人拉下去用白綾勒死。

眨眼間,穆公寢殿裏隻剩下陳王後和厲王爺。厲王爺心中慘然。他是穆公最小的弟弟,同一母親所生。一直以來,他幫兄長,保子夷,躲在暗處為他們默默地做了許多事,清除了一切有可能危害江山社稷的人和事,隻希望祖宗的江山代代相傳,他們的子孫後代安享榮華富貴

可如今,風雲突變。三百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無限江山啊!厲王爺的眼中漸漸地溢出了淚花。

陳王後眼神空茫地看著窗外,許久,回過頭來說:“厲王弟,子夷如何了?”

厲王爺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說:“應該在回來的途中。”

突然,陳王後走到厲王爺麵前跪了下來,嚇得厲王爺連忙上前攔住,扶她到一旁坐了下來。連聲說道:“王嫂,萬不可折煞臣弟。”

陳王後眼中含淚,神情淒切地說:“隻求你無論如何保得子堅平安,我即隨大王去矣。”

“王嫂放心,臣弟拚死也會保全子堅。”厲王爺眼神堅定擲地有聲答應著。

正在這時,姬子堅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他小臉煞白,邊跑邊喊:“母後、母後,他們打進來了!”

陳王後一聽,猛地站起,將姬子堅推到厲王爺麵前,決然地說:“厲王弟,帶著子堅離開王宮。快走!”

厲王爺尚在猶豫,陳王後猛地向殿中廊柱撞去,當場撞得**崩裂,氣絕身亡。倒也是個有氣節的。隻可惜生在君王家嫁在君王家,難有稱心如意時。生前早已心兒碎,枉費意懸懸半世心。

“母後--”姬子堅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撲向陳王後,任憑厲王爺怎麽拉扯,他抱著陳王後的屍體就是不鬆手。

這時,一道黑影飛了進來,厲王爺正欲拔劍,定睛一看,竟然是姬子夷。

姬子夷滿頭大汗,一見寢殿內的慘狀,不由捶胸頓足,連聲說:“到底還是遲了,到底還是遲了。”

厲王爺走過去,拍著他的肩膀說:“子夷節哀,都怪王叔無能!”

姬子堅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姬子夷,突然醒悟過來地問:“大哥,剛才是你帶的人馬進宮?”

姬子夷點點頭,不解地望著姬子堅。姬子堅明白過來,自己驚恐之中,誤將大哥帶的一隊輕騎當成了叛軍,慌裏慌張地報錯了信,結果害得母後慘死。他臉色煞白地跪在陳王後的屍體前,呆呆地不說話也不哭,大悲無淚。

姬子夷帶著一隊輕騎星夜兼程,到底還是遲了。他們趕到新鄭時,山河依舊城破人空,牆頭已然變幻大王旗。

姬子夷急怒攻心,一路揮劍殺無赦。圍著王宮的叛軍將士見世子威風凜凜猶如天人,不禁內心膽寒,竟不顧鄭將官的恐嚇,紛紛讓道,退避一旁。

就這樣,姬子夷帶著一隊輕騎暢通無阻地進了王宮。然而,一切還是遲了。他的父王,他的母後,還有眾多的嬪妃,都隨著這場風雲而去了。

姬子夷恢複了常態。他分別給父王母後磕了頭之後,滿懷仇恨和憤怒站了起來,從胸腔裏發出了一聲低吼:“易韶賊子,定將你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