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琢玉成器堪可造 積水為淵卻不知
屈巫將消息傳遞出去之後,自知此事一但泄漏,必將給整個家族帶來滅頂之災。
他跪在祖宗牌位前禱告著,懺悔著。他覺得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
助楚爭霸與輔佐大周絕不可能同世而立,自己原想走一條折中之路。看來,正如桃子所嘲笑的一樣,是很難行得通的。
屈巫又一次想到了那個在集市上賣矛又賣盾的笑話。“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屈巫仰頭看著祖宗牌位,猛然間,屈巫心中閃過了一絲念頭,自己如此對待姬子夷真的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師弟嗎? 會不會有姬心瑤的因素?
屈巫身上冒起了冷汗。難道自己會被情愛迷失?
師傅到底被誰所害,自己初次去鄭國兩次遇襲過於蹊蹺,這些都是發生在鄭國。至今仍無頭緒。
還有,姬子夷既早知易韶是大師兄,卻能做出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說明了什麽?
屈巫的心沉重起來,他對著祖宗牌位喃喃地說:“列祖列宗,不孝子巫迷失了心智,望祖宗顯靈指點迷津。”
似是獲得了些許心靈的安慰,屈巫漸漸地鎮靜下來。出了宗廟,抬頭看看了近旁的學堂,便信步走了過去。
學堂裏,夫子一邊來回踱著方步,一邊領著家族裏十幾個適齡孩子抑揚頓挫地吟誦。
屈巫定了神從窗外看去,隻見兒子屈狐庸趴在書桌上呼呼大睡。
屈巫皺起眉頭,遲疑了一些,到底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夫子看見屈巫,並不說話,靜靜地等他先開口。
屈巫知道夫子滿腹經綸學富五車,但為人孤傲。聘他為家族學堂講學,不僅束脩比別人翻了一倍兒,好話還說了一籮筐。
屈巫深信,隻有不會教的先生,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因而對夫子格外敬重,因為他更深信,孤傲是才華的一種標誌。
“夫子,狐兒如此,您怎不責罰?”屈巫恭敬地給夫子施了個禮,才麵帶微笑地發問。
“屈狐庸已經熟讀了這一課,可以不跟讀。”夫子一本正經地回答。他教的學生,他從來都是呼其大名,縱然成年後做了高官,他也依然不改。
屈巫點了點頭,上前推醒兒子。然後征詢夫子說:“我可否把屈狐庸領走一會兒?”
屈巫見夫子一本正經稱呼兒子的大名,自己也隻得一本正經地起來。
“請自便!”夫子也不多言。
屈狐庸從桌上抬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見是父親屈巫,嚇得連忙站了起來。暗自嘀咕,完了,這回被老爹撞上了,怕是要倒黴了。
屈巫摸了下兒子的頭,說了一個字:”走。”又給夫子施了個禮,才轉身而去。
屈狐庸垂頭喪氣地跟在屈巫的後麵,走出了學堂。他一跨出門。背後就傳來一陣哄笑聲,小狐狸要挨揍了,好啊好啊,哈哈哈……
不過,隨著兩聲“啪啪”的戒尺聲,哄笑聲突然消失地無影無蹤,學堂內外瞬間一片靜寂。
屈巫扭頭看了看兒子,見他跟在自己身後怯怯的樣子。心中多少有點自責。畢竟自己的親生兒子,而且隻有這麽一個兒子,自己對他也太忽略了。
兒子是在自己掌管七殺門的第二年出世的,近十年來,自己朝堂江湖兩頭忙,很少有閑暇時間顧及兒子的成長。養不教父之過,雖然請的先生不錯,但父親的職責自己是沒完全盡到的。
“狐兒,你已經能熟讀夫子教的課了,是嗎?”屈巫和顏悅色地說著。
屈狐庸一見父親並無責罰自己之意,立馬膽子大了起來,驕傲地將夫子教得課一字不落地背了一遍。
屈巫讚許地點點頭,兒子天資聰穎,確是可造之材。他的心裏有了一番主意。
半個時辰之後,屈巫帶著兒子來到了自己居住的後院。屈狐庸很少來父親的住處,而且都是在母親的帶領下來去匆匆,給他留下的印象就是院落非常空曠,空曠到遼遠的感覺。
屈巫將兒子領到一邊站定,自己一個飛身跳到了院落的中心,緊接著輕若飛鴻,重如霹靂,行雲流水一般打出了一套七殺霹靂拳。
屈狐庸看呆了。在他心目中父親飽讀詩書,是個舉止斯文的謙謙文臣。怎麽眼睛一眨,小雞變老鴨,竟然成了氣吞山河的武林高手。
屈巫輕飄到兒子麵前,稍稍有點得意地問:“狐兒,如何?”
屈狐庸從驚呆中醒了過來,拍著手喊著:“父親,太了不起了,教狐兒可好?”
屈巫正合心意。既然兒子天資聰穎,學文學得輕鬆,何不再學點武呢?若能和自己一樣能文能武,假以時日,未必不是棟梁之才。
屈巫點了點頭,卻又嚴肅認真地說:“狐兒,為父先教你三招基本步法,每日裏必得夫子所教新課全部學會之後,為父才會往下進行。”
屈狐庸連忙點頭答應,開心地拉著屈巫就往院落中間走。他終於明白,父親院落如此空曠的原因。
屈巫剛教兒子擺好蹲馬步姿勢,就聽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真是笑話,裏麵住著我的夫君,我竟不能進去?”羋夫人尖利地喊叫著。
“夫人,大人確有要事,您這時進去不方便。”築風不急不慢地堵著門說。公開場合,他都隨羋和一樣稱呼屈巫為大人,隻在私底下或者弟子麵前,才按規矩稱呼門主。
屈巫聽出了是羋夫人的聲音,便喊了聲:“讓她進來吧!”
築風默默地讓開了門,羋夫人“哼”了一聲,就“哐當”一聲推開門,氣呼呼地闖了進來。
剛才羋夫人聽到下人稟報,說是大人見小公子在學堂打瞌睡,就將他帶走了。她一時護犢心切,怕兒子被屈巫責罰,便不管不顧地闖了過來。
沒想到,她剛到門口,築風就像鬼魅一樣,不知從那閃了出來,竟敢攔著不讓她進去。
她心裏的氣啊,恨不能像對羋和一樣對待他。可她不敢。一是築風並非府中下人,二來築風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不知道他和屈巫什麽關係。她隻能強忍下這口氣。
羋夫人一見兒子站在院落中間,擺了個奇怪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地立在那裏。她一下就忍不住了,憋了幾天的怒火終於對著屈巫冒了出來。
“狐兒有什麽過錯你衝我來好了,犯不著懲罰那麽小的孩子!”羋夫人一點也不客氣地衝著屈巫喊叫,一點也沒了平時見到屈巫假模假式的溫柔。
屈巫知道羋夫人誤解了,可他不想解釋。原本對她的一點歉疚已經隨風而逝,尤其是得知自己前腳走,她後腳就將一個丫鬟差點踢死的事後,心裏不由得有了一些厭惡。一個女人,怎能如此歹毒。
屈巫想到她弄傷羋和的手有著警告自己的意思,心中暗暗一笑,今天正好,就讓你看看我的本事,你那點小伎倆警告誰呢?
屈巫飛身掠到兒子身旁,將他輕輕抓起,又飛身將他送到遠遠的院落一角,囑咐他繼續氣沉丹田蹲馬步,練好學武的基本功。
接下來,屈巫“嗖”的一聲抽出昆吾劍,猶如蜻蜓點水般立到了院落中間。猛然間,虎步生風,疾趨疾退,劍尖上幻出點點寒光;大開大闔,勢道雄渾,劍身上逼出陣陣劍氣。
七招奪命連環劍如狂風驟雨,羋夫人看得驚魂出竅。天哪,這是自己的丈夫嗎?如此這般功夫,自己居然還耍小聰明警告他。他那飛沙走石的本領,隻要稍稍對自己點下小指頭,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羋夫人回過神來,見屈巫飄逸出塵,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羋夫人不禁熱淚盈眶,這位大神是自己的丈夫啊,放眼天下,誰能相比?論本領文武雙全,論相貌偉岸堂堂,天地下還有如此完美之人嗎?
自己可得抓緊了,看緊了。再不能讓他被別的女人蠱惑了去,一個姬心瑤已經讓他做夢都惦著,再出現什麽岔子,自己就真沒法活了。
羋夫人肚腸裏盤算著小九九,趕緊作出一副無比崇拜的樣子,向屈巫急急地走去。
屈巫見羋夫人過來,便收了劍,慢慢地將插回了劍鞘。抬頭見羋夫人笑吟吟地模樣,想到她剛才還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心中不由好笑。屈巫若是知道她心裏的剛才一番心思,就不會好笑而是要懊惱了。
“夫君,竟有這般好功夫。想必是在教狐兒武功,妾身錯怪了。”羋夫人又恢複了她假模假式的溫柔。
“嗯!”屈巫淡淡地嗯了一聲,便轉身向兒子走去。羋夫人也緊走幾步,氣喘籲籲地跟了過去。
屈巫伸腳將兒子兩腿分開一些,說道:“重心下移,意守丹田;含胸拔背,虛靈頂勁。”
屈巫繞著兒子轉了一圈,見他紋絲不動,心中不禁大為驚奇,讚許地點著頭。兒子居然是個練武的好苗子,這可真是祖宗保佑啊,屈氏後繼有人了!
羋夫人一見屈巫臉上露出她很少看到的笑容,心中立馬就像吃了蜜一樣的甜。生的兒子爭氣,母憑子貴,看你以後還拿不拿正眼看我。
屈巫見兒子臉上已經沁出了點點汗珠,便說:“狐兒,行了。以後每日清晨練過之後再去學堂。記住,循序漸進。”
屈巫又轉臉對羋夫人說:“狐兒正長身子期間,學武體力消耗很大,每日僅晨晡兩食(注)是不夠的,中午得加一食。”
羋夫人直勾勾地看著屈巫,笑靨如花地連連點頭。屈巫無語,心中暗自歎息一聲,飛身掠起而去。
注:據考,宋朝之前我國一天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