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東風不為吹愁去 春日偏能惹恨長
第二天清晨,屈巫醒來。
羋夫人早已起床梳妝好,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屈巫。
屈巫坐起,低頭看見自己身體**,不由得有幾分不自在。他迅速地穿好衣服,迅速地下床,迅速地走了出去。
“這就走了?”一動不動地羋夫人突然說。
屈巫轉了回來,停在門口說:“是,去朝堂。”
“好。”羋夫人輕聲說。
屈巫站了一會兒,終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到底還是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屈巫一離府,羋夫人就讓兩個媵妾隨著自己去了堂屋,那倆人本是她的貼身丫鬟,自是言聽計從。
羋姬知道屈巫既去上朝,羋和是無需跟隨的,果然,羋和很快就被傳來。
羋和剛一進屋,就聽坐在桌旁的羋夫人喝道:“跪下!”
羋和一激靈,今兒個三郡主是怎麽啦?如此火大?羋和跪倒在地,可憐巴巴地看著羋夫人。
羋夫人問道:“羋和,你可是我們王爺府的家生子?”
“小人世代是老王爺府的家奴,三郡主何來此問?”羋和不解地說。
“老王爺讓你隨我到屈府,你可知何意?”羋夫人又問。
“伺候姑爺。”羋和回答著。
“還有呢?”羋夫人瞪起了眼睛。
“還有?”羋和撓了下頭,想起來說:“看緊姑爺。”
羋夫人一臉寒霜地問:“你看緊了嗎?”
羋和不敢回答,心想,姑爺武功那麽好,一閃就沒了人影,我哪有本事看住他。
“掌嘴!”羋夫人見羋和不說話,越發生氣,大聲喊著。
兩個媵妾左右開弓給了羋和幾個大耳刮子。羋和連忙喊道:“三郡主,小人就是死也得死個明白啊,這是為何啊!”
羋夫人冷笑著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從桌子一邊走到另一邊,來回走了幾趟之後,她突然快步走到跪著的羋和麵前,用鞋底狠狠地跺著羋和趴在地上的右手,一下,又一下,直跺得羋和手出了血,她才停了下來。
羋和疼得冷汗直冒,跪在地上索索發抖,心中暗自叫苦,老天,三郡主到底發得哪門子瘋啊!
羋夫人重新走到桌旁坐下,突然大聲地問道:“心瑤,心瑤是誰?”
羋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瑤,心瑤是誰,這是問我嗎?我怎麽知道心瑤是誰?三郡主魔怔了吧!
羋和抬起頭看著一臉怒氣地羋夫人,正要說不知道,突然腦海裏電光一閃,鄭國小公主叫姬心瑤,會不會問的是她?
羋和趕緊說:“有個叫姬心瑤,三郡主是不是問她?”
羋夫人冷笑著,心瑤,姬心瑤,一定是她!
“她是何人?”羋夫人的聲音冷得結了冰。
“鄭國小公主。”羋和小心地說。
“哦?公主?”羋夫人感到了一陣寒意。
羋和終於明白三郡主如此發怒的原因了。早說啊,我也不要受這份苦了。羋和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心中暗暗叫苦。這是吃得哪門子飛醋啊,人家早嫁人了,與姑爺何幹?
羋和趕緊對羋夫人說:“是啊,公主,嫁給了陳國公孫夏禦叔。”
已經嫁人了?羋夫人的心似是定了一些。已經嫁人了,屈巫就是再念念不忘也沒可能了。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羋姬換了副臉孔,對羋和說:“下去吧,以後有什麽及時告知。”
羋和苦著臉離去,心中自是覺得冤枉,莫名其妙地被打得如此這般,太過枉然。
屈巫下堂回府,一路上心中苦惱,楚莊王已定下伐鄭大計,以解諸侯會盟心頭之恨。
自己如何是好?姬子夷對自己避而不見,自己到底要不要念這個同門之誼?屈巫在心裏反複掂量著。
回到府中,屈巫徑直去了後院自己居住的地方,換下朝服,套了件寬大的家常衣服,斜靠在榻上,仍然苦苦思索著。
羋和端來茶水,屈巫瞥見他的右手用布纏起,便問了聲緣由。羋和哭喪著臉,卻不敢回答。
屈巫疑慮地拉過羋和的手,扯開布條,見手紅腫得厲害,明顯是被重物所傷,再細瞅他的臉頰,也似有些紅腫。
屈巫不禁心中起疑,羋和是羋夫人娘家人,又一直跟隨自己,在府中地位高於一般下人,甚至能算上半個主子,誰敢傷他?
除非是她!屈巫心中有了答案。他取來傷藥,替羋和細細地塗了一層,又重新包紮好。才問道:“她為何罰你?”
羋和一抖,原來姑爺知道是三郡主所作所為!他吭哧了好一會兒,終於將緣由說了出來。
十多年來,屈巫對家中事務從不過問,都是羋夫人一手料理。他根本沒有想到羋夫人竟會如此懲罰下人,對自己娘家帶來的人都這樣狠心下重手,對其他人就更難以想象了。
至於嗎?如此大動幹戈!屈巫的心沉了下來,原先的一點愧疚和憐愛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心瑤?她是如何知道心瑤的?難道自己夜裏說了夢話?屈巫想起了自己夜裏做的夢。沉默了一會兒,他對羋和說:“這幾天不用侍候我了,好生休息,注意手不要沾水。”
羋和千恩萬謝地退下,心中更是鬱憤。姑爺人多好啊,三郡主卻莫名其妙地懷疑他。
屈巫仰麵躺在榻上,瞪著眼睛看著屋頂上的椽子,重重地歎了口氣。
十多年前,自己尚且年幼,剛過十七,就莫名其妙被指婚羋夫人,自己有心想逃避,隨著師傅一走了之,卻慮椿萱在堂,怕他們傷心,隻得像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布,將她娶進了家門。
這麽多年了,自己也說不上羋夫人哪裏不好,可就是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昨晚好不容易找到一點感覺,卻又被羋和的手撥弄得無影無蹤了。
羋夫人這樣做,豈止是懲罰羋和,明擺著是警告我吧!我是個能被女人掣肘的人嗎?太小看我了吧,真當我不過一介文臣呢!屈巫微微地扯了下嘴角。
屈巫煩躁地閉上了眼睛,姬心瑤或怒或嗔或喜的神色像走馬燈似地在他的腦海裏轉了起來。昨夜竟然又做了那個夢,近日來,那個夢似乎越發頻繁了。
屈巫猛地睜開眼睛,自言自語地說,不要想了,她已經成為夏禦叔的妻子了!再有思念太過荒唐。隻要她安好,就行了!
可是她安好嗎?屈巫又問著自己。屈巫坐了起來,甩甩頭,似是要把腦海裏的想法全部甩掉一樣。
屈巫定定地坐了一會兒。吹聲口哨,築風不知從哪閃了進來。
“你即刻去陳國株林,找房莊主,讓他悄悄去告訴姬子夷,楚下月伐鄭。不得有第三人知道!”屈巫終於替自己做了選擇,他知道,自己如此選擇到底有無價值尚且難料,但起碼一點可以肯定,自己已然背叛了楚莊王。
築風心中一喜。鄭國是周王室分封出來的國家,從血脈來說,還屬於大周王室。門主終於在助楚王爭霸和保衛大周之間作了抉擇,老門主若是地下有知,可以含笑九泉了。
屈巫又說:“你也去鄭國,但不能讓人知曉。查一查去年三月襲擊我們的那幫弟子是誰的手下?還有那個彪形大漢是誰?”
築風領命走後,屈巫尋思著還是得勸戒一下羋夫人,以後待下人寬厚一點。畢竟,羋夫人是屈府的當家主婦,是他屈巫的正妻。
已是午時。羋夫人正斜躺在榻上,半闔著眼睛。幾個丫鬟在外間站立著,等候隨時傳喚。
羋夫人沒想到屈巫會在這時過來,一驚之下從榻上坐起來,便要下地。屈巫擺擺手,讓她還是隨意地躺著,自己則在另一頭坐了下來。
羋夫人臉色微微發紅,嬌聲呼喚丫鬟進來端茶遞水。屈巫接連到她房間,讓她有一種冰塊漸漸融化的感覺。自己的春天就要複蘇了嗎?
屈巫默默地呷了口茶,說:“下人有錯,訓斥一番即是,何須重責?畢竟都是家生子。”
搞了半天,你是來教訓我的呢!羋和這個混賬東西竟然敢告狀。家生子難不成就不是家奴?打死他們都活該!羋夫人心中火苗直躥。
羋夫人強製壓下自己心中的怒火,擠出一副笑臉說:“夫君教訓極是,妾身以後注意。”
屈巫抬頭看了看羋夫人言不由衷的樣子,心中輕歎一聲,罷了,說到底還是自己誤了她。希望她以後能寬厚一點。
屈巫想了想說:“狐兒呢?”
羋夫人心中恨得牙咬,除了教訓我就是問兒子,你有關心過我嗎?不過,心機深重的她仍然微笑著說:“應在夫子處。”
“書讀得如何?”屈巫點點頭又問道。
羋夫人瞭了一眼屈巫,似是得意地說“夫子說有乃父之風。”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的兒子還能差嗎?屈巫也有了一絲得意,真心實意地對羋夫人說:“辛苦了你了。”
夫妻倆幹巴巴地聊了幾句,實在是再無話可說。屈巫起身告辭,羋夫人也不多說一句,微笑著將屈巫送出了門。
屈巫身影消失在牆角,羋夫人臉上的微笑也隨之消失了。她猛地急轉身,恰好一個丫鬟收拾屈巫用過的茶具過來,被她撞得七零八落的。
那丫鬟嚇得“撲通”跪倒在地,連聲求饒。羋夫人猙獰地一腳將那丫鬟踢倒在地,一邊狠狠地踹著,一邊大叫著:“去死,去死吧!”
丫鬟哭喊著求饒,眼看那丫鬟已經被羋夫人踹得奄奄一息,一個媵妾鬥膽上前勸說:“這丫頭死不足惜,可氣壞了三郡主,奴婢們罪過就大了。”
羋夫人餘怒未消,伸腳將屈巫用過的茶杯踢得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那可是白玉杯啊,哪裏經得起如此猛烈地摔打,“啪、啪”幾聲便碎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