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確定了隨行人員後,郭師兄先帶著馮峰去了旁邊的資料室,翻閱關於新型高壓泵的數據資料。

實驗室裏便隻留下戴譽和那個女生。

女生的視線隨意在他臉上掃了一眼,就大方地自報家門:“我叫文蘭,你叫我文學姐吧。”

戴譽點頭,還沒開口介紹自己,文蘭又輕笑道:“我之前見過你!”

戴譽尋思,自己剛入學一個月,除了迎新遊園晚會上打了鑔,唱了歌,也沒啥出名的機會。

遂問道:“你也去迎新晚會了?”

“我都五年級了,去什麽迎新晚會?”

文蘭笑道,“我之前在‘老莫’見過你。”

被她越說越糊塗,戴譽滿腦袋問號地回望過去:“‘老莫’是莫斯科餐廳嗎?

我沒去過啊!”

“老莫”被許多影視作品貼上了神秘的標簽,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文蘭擺擺手,解釋道:“在一張畫報上見過,你那會兒還是長頭發呢!”

她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個長度。

戴譽恍然大悟,報了自己的姓名後,頗感興趣地問:“你是什麽時候在老莫見到那張畫報的?

位置很明顯嘛?”

“好像是暑假的時候吧。

我跟朋友去吃飯,在室內的一個廊柱上看到的。”

沒想到他們二啤廠的啤酒居然已經賣到“老莫”裏麵去了!

不是說那餐廳用的都是蘇聯人自己的啤酒嘛,現在也開始用國產啤酒了?

戴譽笑嗬嗬地解釋:“我以前在啤酒廠工作,那是我替廠裏拍的宣傳畫報。”

“拍得挺好的,我們當時還以為你是哪個電影明星呢!”

文蘭似是想起來什麽趣事,好笑道,“那天吃完飯,我還被朋友拽去電影院門口,對著最新的電影畫報尋摸了半天,也沒找到你拍的片子。”

“其實宣傳畫報上已經標注了,我是廠裏的優秀職工代表啊。”

二人閑聊了一會兒,戴譽覺得文學姐還挺好說話的,便問出了一直壓在心裏的疑惑。

“文學姐,那個三係工廠是什麽工廠啊?”

文蘭耐心解釋:“三係工廠並不是工廠的真正名字,隻因為是由京大的物理係、數力係和無線電電子係,三個院係共同籌辦的,我們才習慣性的叫它三係工廠。”

“那這算是校辦企業?”

戴譽還是有點迷糊,這麽早就有校辦企業了嗎?

“差不多吧。

前幾年咱們學校開始搞半工半讀,現在高年級的學生,都是在三係工廠勞動過的。”

文蘭搖搖頭感歎道,“那會兒三係工廠還是小作坊呢,剛建廠的時候隻是個空廠房,就因為不斷有老師和學生去那邊勞動,現在已經發展成正經的大型工廠了!”

“校辦企業有生產任務嗎?”

戴譽問。

“果然是從企業出來的,總能問到點子上。”

文蘭調侃,“剛開始主要是為了滿足教學和科研需要,現在廠裏也會承擔一部分生產任務。”

“學姐,這個廠是隻生產高壓泵嗎?”

戴譽對於這一點是比較疑惑的,高壓泵勉強能與物理和數力係扯上關係,但是跟無線電電子係能有什麽關係?

“怎麽可能!”

文蘭失笑道,“廠裏有很多車間的,教研室或實驗室負責對這些車間進行技術指導。

高壓泵隻是其中一個車間的產品,另外還生產半導體元件什麽的。

之前還有鋼材車間呢,不過,他們做大了以後被分出去成立單獨的鋼廠了。”

戴譽暗忖,這工廠聽起來像是課外實驗室啊,若是教研室和學生的科研成果能夠成功投產,那可真是夢想照進現實了。

兩人閑聊的片刻功夫,郭師兄和馮峰已經帶著資料等在實驗室門口了。

“你有自行車嘛?”

文蘭問。

戴譽搖頭:“我以為整天呆在學校用不上自行車呢。”

文蘭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鑰匙遞給他:“那你先用我的吧,三係工廠有點遠,我們平時都是騎自行車過去的。”

接過車鑰匙,與文學姐道了謝,戴譽便跟著郭師兄二人一起出了門。

三係工廠原來是一片廢棄廠房,距離京大大概有半個鍾頭的車程,不騎車的話,步行的距離還真挺遠的。

幾人到廠裏的時候正是上午的下工時間,不少工人都拿著飯盒往食堂的方向走。

郭師兄帶著他們徑直騎進去,在一排十分破舊的平房跟前停下。

戴譽下車隨意掃了一眼,正好看到放在院子裏的一台高壓泵。

不知是不是這次的問題產品。

進門之前,馮峰看向戴譽,交代道:“你是第一次來,要多聽多看,負責做好記錄。”

言外之意,就是讓他少說話。

戴譽無所謂地點點頭。

郭師兄一心想著高壓泵的事情,根本沒心思理睬兩個師弟間的官司,悶頭就率先往廠長辦公室走。

戴譽原本以為他們第二啤酒廠的那棟二層紅磚小樓就已經夠破的了,誰知這三係工廠的廠部比啤酒廠的還破!

連條件最好的廠長辦公室,房頂也是補了又補的。

他們進去的時候,辦公室裏坐著四個人。

坐在辦公桌後麵的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看樣子應該就是那位往實驗室打電話求助的許廠長了。

據文蘭說,這位許廠長是京大的政工幹部出身,並不懂技術,所以接連被客戶找上門以後,就火急火燎地打電話來催。

“郭工,你總算來了!”

許廠長從椅子上站起來,握住郭師兄的手,向在座的另三人介紹,“這位是我們高壓泵車間的總工程師,這次的新型高壓泵就是由郭工帶領團隊設計的。”

然後,他指著一個五十歲上下,穿著一身灰色褂子的男人,向郭振東介紹:“這位是北京河源橡膠廠的武廠長。”

又轉過身,指著在另一邊啪嗒啪嗒抽旱煙的老漢說:“這位是龍湖公社宏村生產大隊的韓隊長。”

郭師兄禮貌向幾人點頭問了好。

生產隊的韓隊長雖然蹙著眉,但麵子上還是很客氣的,放下煙與郭師兄握了手。

不過,那位武廠長顯然是個難纏的主兒,張口便道:“不用說這些沒用的糊弄我,什麽總工程師,我早打聽過了,負責設計的都是學生娃。

果然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不待郭師兄開口,馮峰就出麵維護道:“我們郭師兄是京大的研究生,章委員的高徒!來研發高壓泵已經很屈才了!”

“我不管你們是學生還是研究生,研究出來的高壓泵不好用,是事實吧?”

武廠長不屑道。

郭師兄緩聲問:“之前許廠長給我們打電話時說,你們兩家都是因為用了我們的高壓泵,才導致的水壓機本體滲水,對吧?”

韓隊長忙搖頭道:“我們不用水壓機,我們生產隊是用了高壓泵以後,管道破裂了!”

郭師兄點點頭,看向武廠長:“那就先說說橡膠廠的問題。

您怎麽能確定是因為我們的高壓泵才導致您廠裏的水壓機本體滲水的呢?”

坐在武廠長身邊的年輕人開口解釋:“我們廠水壓機的供水係統原本配有一個蘇聯的高壓泵,一直用的好好的,就是增加了一個你們廠生產的新型高壓泵以後,水壓機本體才突然開始滲水的。”

馮峰撇嘴嘲諷道:“那也有可能是你們的操作失誤造成的,既然是額外增加高壓泵,難保會有意外出現。”

“嘿,你這學生娃是怎麽說話呢!”

武廠長拍了一下桌子,高聲道,“我們決定多增加一個高壓泵是經過論證的!天津橡膠廠與我們廠用的是同樣型號的水壓機,人家增加了一個高壓泵以後,一點問題沒有,怎麽我們用了你們的高壓泵就出現問題了呢?”

郭師兄問:“你們將那台高壓泵帶過來了嗎?”

“沒有!跟水壓機連在一起,哪是那麽好搬運的!”

武廠長氣憤道,“因為你們的高壓泵,我們廠已經停工兩天了!這個損失你們誰能負責!”

馮峰覺得責任未必在自己這一方,又見他穿著一身土褂子,一看就是個沒什麽文化的大老粗,語氣裏便不自覺帶出了輕蔑:“沒有找到問題的症結之前,到底是誰的責任還說不準!因為你們來這邊鬧騰,我們車間裏的生產活動也全部停下來了,這個損失由誰負責?”

連日來的焦慮,以及被這毛頭小子連番嗆聲,讓武廠長直接怒發衝冠了,他砰砰地拍著桌子,怒道:“導致水壓機出現故障的原因有很多,但是你們高壓泵的嫌疑最大!我來你們廠就是想找出問題症結的!你們這是什麽態度?

我倒是要去你們學校問問,京大的學生是不是就可以高人一等,瞧不起我們工人階級了!”

馮峰和郭師兄都嚇了一跳,他們倒是不怕對方找到學校去理論,但若是被扣上一頂瞧不起工人階級的大帽子,就是政治傾向問題了。

辦公室裏突然就安靜了幾秒。

一直旁觀的戴譽,見氣氛有些僵持,便對武廠長笑道:“我看您也是上過戰場,見過大場麵的老革命了,怎麽還跟幾個學生娃計較呢?”

武廠長冷哼道:“你怎麽知道我是老革命的?

不用給我戴高帽,我可不吃你們學生娃那一套。”

“我可不是單純的學生娃,兩個月以前我還在啤酒廠上班呢,也是正經的工人階級!”

戴譽嗬嗬笑道,“我們啤酒廠的廠長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那氣質和行事作風簡直和您一模一樣。

我一聽您說話這聲如洪鍾的氣勢,一看您這站姿,就知道您是上過戰場的了。”

武廠長點頭:“你還算有點眼力。”

見他態度稍稍和緩一些了,戴譽不理會馮峰讓他閉嘴的眼神暗示,繼續安撫道:“我們郭工並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他剛才還問您帶沒帶高壓泵過來呢,就是想驗證一下是哪裏出了問題嘛。”

郭師兄點頭讚同。

戴譽看了眼手表,笑著建議:“您看,現在也到了飯點了,大家都餓著肚子呢,要不我們廠做東,請您跟韓隊長還有這位同誌,在我們廠食堂吃頓便飯怎麽樣?

吃了飯,我們陪您回橡膠廠走一趟。”

說著便瞥了一眼許廠長。

許廠長雖然不通技術,但在人情世故方麵是十分練達的。

聽了戴譽的建議,他便連連點頭道:“對對對,這會兒正是午飯時間,今天我們食堂大師傅做了豆角燉大骨,咱們一起去食堂吃點。

吃了飯再繼續談工作。”

武廠長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問題,又不是特意來找茬的,既然對方給了台階,他也就順勢下來了。

中午這頓飯,許廠長不但安排了食堂的飯菜,還上了一瓶二鍋頭和幾瓶棒啤招待客人。

武廠長擺手拒絕了白酒,“下午還得回廠裏工作,不喝白的了。”

戴譽指著桌上的棒啤笑道:“我兩個師兄是下午幫您檢修的主力軍,要不我陪您和韓隊長喝點啤的?

這個牌子的啤酒還是我原先所在的啤酒廠的產品呢。

這種黑啤是所有啤酒裏價格最高的,許廠長也是下了血本兒來招待您三位了!哈哈!”

韓隊長很給麵子的笑了笑:“行啊,我們在鄉下可沒有機會喝到這種酒!今天也趁機開開洋葷。”

戴譽主動起身給桌上的人倒酒,輪到郭師兄和馮峰時,他玩笑道:“下午還得靠你們出力呢,這次就隻能由我替你們喝了。”

郭師兄本就沒什麽酒量,聽說不用他喝酒,忙不迭點頭應承下來。

反倒是馮峰有點不太滿意,沒有酒票很難弄到棒啤,他還想嚐嚐黑啤是啥味兒呢,卻被戴譽這小子給擋了。

雖然說得熱鬧,但是幾人都很克製,一人半缸啤酒,誰也沒有多喝。

一頓飯下來,沒有人再針鋒相對,幾人間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出了食堂大門,郭師兄看向韓隊長,溫聲勸道:“今天下午我們幾人可能得泡在橡膠廠了,要不您留個地址給我,我明天親自登門去看看高壓泵的問題。”

韓隊長想了想,覺得這樣也行,留下地址便率先離開了。

接下來就是解決橡膠廠水壓機的問題。

戴譽三人又騎著自行車,跟著武廠長去了橡膠廠。

橡膠廠雖與三係工廠在同一個區,但是他們靠近郊區,位置更向北一些。

等戴譽騎到橡膠廠時,感覺自己中午那頓飯白吃了,這會兒又餓了……

武廠長走在前麵,將幾人引到車間,介紹道:“我們廠新改良的這個水壓係統是由兩個高壓泵同時供壓的,雖然你們廠這個高壓泵是後來安裝的,但是安裝程序絕對符合說明書的要求!”

郭師兄頷首,沒吱聲,隻一心注意觀察這台小型水壓機。

馮峰過去檢查了他們廠生產的高壓泵的情況,設備是完好的,安裝也合格。

既然他們的高壓泵設備是完好的,那麽很大可能是水壓機自身出了毛病。

郭師兄看向武廠長,問:“既然是水壓機本體滲水,你們有沒有打開水壓機看過內部情況?”

“肯定看過了,又找不出原因,才說是你們高壓泵的問題啊!”

武廠長瞪著眼睛道,“為了找出原因,我請了天津兄弟單位的技術員來廠裏做的檢查。

人家說我們的水壓機本身沒有問題。”

馮峰插話問:“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軸承潤滑不夠產生的卡死現象?”

一般情況下90%以上的機械故障,都是因為潤滑不夠引起的。

“我們重新給軸承潤滑以後,還是那樣。”

武廠長擺手道,“不是潤滑的問題。”

郭師兄問:“你們廠裏還有技術員嘛?

先把水壓機打開,看看裏麵的情況吧。”

“我們的技術員都是橡膠方麵的,怎麽可能單獨給水壓機配個技術員!”

武廠長吐槽。

看出郭師兄似乎不太擅長機械維修,戴譽躍躍欲試地說:“武廠長,您要是信得過我,讓我試試怎麽樣?”

不過,武廠長還沒啥反應呢,馮峰先不幹了:“你才上了幾天課啊,就敢上手擺弄機器了!不是早就交代你了嗎,多聽多看少說話!”

馮峰覺得戴譽就是個二百五!

這機器誰打開就得由誰負責,高壓泵沒問題,原本沒他們什麽事,他這樣一提議,不是往自己身上攬事嘛!

一個大一新生會什麽啊,打開了以後不是還得由自己和郭師兄給他擦屁股!

郭師兄心裏也有些左右搖擺,他確實可以確定水壓機的問題不是出在他們的新型高壓泵身上,但是如果不找出問題症結,對方肯定還會繼續不依不饒。

然而,他搞計算和設計還行,讓他上手維修,就有些為難了。

戴譽很理解馮峰的擔憂,遂解釋道:“我父兄都是機械廠的工人,機械維修這活兒我從小就幹。

雖然沒修過與這台同型號的水壓機,但是我原來所在的啤酒廠也有水壓係統,維修原理基本是一致的。”

他這話說得很有迷惑性,聽了他的話後,武廠長還以為他之前在啤酒廠就是搞維修的。

反正已經這樣了,廠裏也停工了好幾天,幹脆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武廠長不顧馮峰的阻攔,一錘定音道:“那你就試試吧!你放心修,修不好也不怪你!”

聞言,馮峰終於住了嘴。

郭師兄雖然不擅長維修,但是他對機器的內部構造還是了解一些的。

於是也沒袖手幹看著,接過工具就與戴譽一起幹了起來。

武廠長見戴譽手下動作挺利索,對於拆下來的零部件也知道按類型收集好,心下就更確定他以前是搞維修的了。

戴譽專心弄了一會兒,又回身問武廠長:“這台水壓機的使用年頭不短了吧?”

“也沒多長時間,才用了四年。”

“才四年?”

戴譽笑道,“四年已經算是時間長的了,一般水壓機工作缸的最大負荷次數是150萬次左右,最多能工作五六年。

不過,這隻是在理想條件下的計算結果,工作缸在使用過程中是非常容易過早磨損的。”

武廠長半信半疑地看向郭師兄,問:“不能吧,這機器買回來才用了幾年啊?”

郭師兄點頭:“很有這種可能。

一會兒拆開以後,看看工作缸的使用狀況吧。”

兩人折騰了好半晌,武廠長已經急的抽了好幾支煙了,他們才看清工作缸的具體情況。

武廠長和他身邊的年輕人也急急地探頭過來看,隨後便半慶幸半失望地說:“一點問題沒有。”

戴譽沒吭聲,仔細將工作缸的正麵檢查一遍後,又轉而看向工作缸的底部。

隔了幾秒,便對眾人點頭道:“找到了!”

郭師兄湊過去一看,果然在工作缸底部和工作缸法蘭的位置都有明顯的環形裂紋。

有些興奮地一拍手,郭師兄對武廠長解釋:“這個裂紋應該就是水壓機出現故障的原因,工作缸該換了。”

武廠長有些發愁:“換個工作缸又得花不少錢呢!”

“您要是資金緊張,也可以暫時焊接修複一下,還能湊合著用一段時間。”

戴譽建議,“不過,這邊沒有焊接工具和材料,我一時也修不了。

一會兒我把施工方法和工藝要求寫給您,您去機械廠之類的地方,隨便找個師傅就能幹這個活。”

聞言,武廠長大喜,張羅著要在廠裏擺桌酒,幾人再一起喝一頓。

戴譽轉而看向郭師兄,讓他拿主意。

郭師兄思忖片刻,搖頭笑道:“既然確定不是我們高壓泵的問題,那我就放心了。

實驗室裏還有別的任務,而且明天還得去龍湖公社看看。

我們就不多留了。”

看出他說的不是客氣話,武廠長沒有強求,盯著戴譽寫下注意事項,便親自送他們出了橡膠廠。

一路騎車回了學校,戴譽將車鑰匙還給文學姐,與郭師兄打個招呼就打算下班了。

對於他今天的表現,郭師兄都看在眼裏,隻拍拍他的肩膀道:“明天你早點過來,咱們再一起去排查一下龍湖公社那邊的問題。”

戴譽爽快答應下來,便與對方告辭。

一路風風火火地跑回了宿舍,好好對著鏡子捯飭了一番,才又跑去第一教學樓等夏露放學。

“咱倆今天下館子去!”

剛一見麵,戴譽就迫不及待地開口。

夏露拿著飯盒奇怪道:“怎麽突然要去外麵吃?

我還打算在食堂打了飯回去看書呢!”

“今天是啥日子,你忘啦?”

戴譽無語笑。

夏露與他大眼瞪小眼。

“哎呀!今天是中秋節啊!十九歲的小夏同誌!”

這娃學習都學傻了。

“啊……”夏露也是剛反應過來,“在學校也沒人提過中秋的事,我都忘了。”

“中秋和國慶挨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國慶節上了,誰會想著中秋節。”

戴譽興衝衝道,“走走走,咱倆去老莫吃去!我今天剛聽實驗室裏的學姐介紹過,我還沒去過呢!”

“我也沒去過。”

夏露有點心動,卻還是搖頭拒絕,“算了,我聽說去那吃一頓飯能吃掉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

太奢侈了!咱倆去東門吃碗麵就行了。”

戴譽恨鐵不成鋼道:“一輩子就一個十九歲生日,你就不能有點追求!隻吃碗麵也太寒磣了。

快走吧,不用你花錢,我請客!”

“那你等我一會兒吧,我回宿舍換件衣裳。”

夏露沒再矯情,她其實也挺想去老莫見識一下的。

“不用換衣服,已經很漂亮了。”

她今天穿著戴譽去年在北京給她買的那條杏色毛裙子,在早秋的校園裏顯得特別文藝。

戴譽接過她手裏的飯盒和一摞書,在路上找到一個眼熟的經濟係女同學,求人家幫忙捎帶回宿舍去。

“出發出發,我都餓了!”

二人乘坐公共汽車來到莫斯科餐廳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

正趕上晚飯高峰期,不少衣著光鮮的年輕男女,結伴走進那扇旋轉木門。

雖然這會兒的老莫,已經不再是蘇聯專家和國家高級幹部才能來的地方,但是其極高的消費水準,也確實讓許多人望而卻步了。

年輕人來這裏多是因為它是一種時尚和身份的象征。

不過,戴譽來這裏純粹就是想嚐嚐地道的俄式西餐到底是啥味兒的,畢竟也學了那麽久的俄語了嘛。

看出夏露的踟躕,戴譽在她後腰上推了一把,帶著人往前走。

通過那扇旋轉木門,便是金碧輝煌的大廳,半空中璀璨華麗的吊燈晃得人眼暈。

在戴譽的要求下,侍應生將二人帶到了一張靠角落的餐桌前,放下菜單便離開了。

看著菜單上一道道價值不菲的菜肴,夏露突然就有點後悔答應他來這裏吃飯了。

這也太貴啦!有錢也不是這麽造的啊!

“快點菜,多點幾個,我都餓死了!”

戴譽看出她又開始舍不得了,催促道,“我要吃肉!點那個罐燜牛肉和奶油烤魚!我聽學姐說,這兩個是經典菜式!”

夏露抬頭向四下張望,打算看看其他桌的客人都吃了什麽,他們可以抄抄作業。

然而,一抬頭,她就頓住了視線。

定睛看了幾秒,就趕忙低頭,對也想轉身去看的戴譽小聲道:“你先別回頭。”

“怎麽了?”

“我看到你們寢室那個佟誌剛了!”

夏露用菜單擋著半張臉,低聲道。

“哦,看到就看到唄,一會兒打個招呼就行了。”

今天是中秋節,也許人家也是來過節的。

“他正跟一個女同誌坐在一起呢,看那背影,好像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