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寧耀是在摟住鬱澧脖子,耳朵貼著鬱澧耳朵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的。
之前他整個鳥掛在鬱澧脖子上,才能勉強抱住鬱澧脖子。而現在,雙臂一伸,毫不費力。
寧耀看著自己不同於肉乎乎翅膀的纖長五指,激動之情湧上心頭。
太好了,他終於變成人型了!
成功的喜悅與激動讓寧耀將鬱澧抱著更緊,興奮道:“我變成人了!你好厲害呀,一次就成功了!”
寧耀又想到什麽,稍稍拉開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讓鬱澧能夠看清他的臉,有點擔憂的問:“我長得怎麽樣,好看嗎?”
緊貼的胸膛離開,心髒跳動的聲音也被溫熱靈泉水隔開,而那張不施粉黛的臉龐,重新出現在鬱澧麵前。
明明是那樣一張能輕易勾人心魄的臉龐,卻一臉的不設防,眼裏隻倒映著他一個人的身影。
有小小的水珠墜在那纖長睫毛上,在眼睛眨動時落下,劃過細嫩臉龐,又跟臉頰上的其他水跡匯合,成為一滴更大的水珠,往下墜落。
它滴落在了另一點嫣紅上。
鬱澧閉上眼時,那一個人形還印在視網膜裏久久不能消散。
靈泉水浸泡著全身,那水溫似乎越來越熱了,連帶著人的血液也開始變得炙熱,在身體裏奔湧。
由於突然從一個拳頭大小的鳥變為成年體型的人,寧耀也不再漂浮在水麵,而是往下沉。他順勢坐在眼前人身上,毫不客氣的將自己整個體重都壓上去。
“你怎麽不說話,是我很醜嗎?你連眼睛都閉起來了。”寧耀的聲音裏帶了些委屈,“你的劍柄又硌到我了,可不可以把它收起來呀。”
寧耀不知道,鬱澧的長劍,早就在他第一次說時,被鬱澧放進了儲物戒指。
白色長袍從空中披下,披在了寧耀的身上,將他蓋得嚴嚴實實,遮擋住那一片春/色。
“起來。”鬱澧的聲音很沉。
寧耀沒起,他疑惑地摸了摸肩上的衣袍:“我還在水裏呢,為什麽要給我披衣服?”
這樣衣服都濕了,等到他從這個浴池裏出來,還得重新再換。
寧耀沒有等到鬱澧的回答,鬱澧直接站起身,回到了岸上。
他身上的黑袍盡數濕透,每走一步都會在地麵上留下濕漉漉的水印,可鬱澧卻沒有用靈力將衣袍上的水分蒸發,就這樣任憑衣袍濕透,大步的往外走。
鬱澧從來都遊刃有餘,這還是寧耀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匆忙的步伐。
寧耀看著鬱澧走了幾步,終於反應過來,焦急道:“等等,你不管我了嗎?”
鬱澧的腳步不停。
這個浴池離臥室並不算遠,畢竟都在同一個院子裏。而且這裏還是鳳族領地,再不長眼的妖也不敢到這裏來搗亂,十分安全。
明明已經從溫泉水中離開,那一股血液當中的熱卻揮之不去。呼吸之間噴灑的氣息都要比往常灼熱上許多,叫囂著要讓他將這一股熱發泄出來。
鬱澧曾經中過號稱三界之中最厲害的某種藥,中了之後,血液當中如同燃燒著一把火,摧毀人的理智,七情六欲就仿佛隻剩下一欲,世間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都沒有意義。
鬱澧硬生生的扛過去了,所以世間傳聞,他早已斬斷七情六欲,所以才能登頂最高峰,成為第一。
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可現在,他知道了。
他到底,也隻是一個沒有斷絕七情六欲的凡人。
鬱澧幾步之間已經走遠了,在徹底離開之前,寧耀細細帶著哭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我才剛剛變成人,還沒學過走路,鬱澧,我自己回不去。”
“如果你覺得我不好看,我把臉蒙起來,你就不用看見我的臉了。”寧耀用衣袖把自己的臉捂住,想到鬱澧居然被自己給醜跑了,不由得悲從中來。
“我不要當人了!”寧耀哭出聲。
淚水被衣袖所吸收,並沒有變成靈石,但本來就已經被池水給盡數打濕的衣袖蓋在寧耀臉上,讓他呼吸困難。
寧耀整張臉都是濕的,身上也是濕的,看起來好不可憐,心情糟糕透了。
一隻灼熱的大手將他的臉捧起,把蓋在臉上的衣袖拿掉,再將他臉上的水用靈力蒸發幹淨了。
寧耀的視線與鬱澧對上,鬱澧的眼眸是夜一般的漆黑,卻不似夜的寒涼,帶著一股莫名的熱意。
“不許哭。”鬱澧聲音低沉。
寧耀緊緊抿著唇,看著鬱澧片刻後,試探著向鬱澧張開雙臂。
兩人對視片刻後,鬱澧無聲的歎一口氣,俯下/身,將人從水池裏打橫抱起。
他沒有放寧耀下來自己走,而是一路抱著,前往居室。
衣袍和身上的水在行走之中被蒸幹,讓寧耀再次變得舒適起來。
寧耀重新回到這個熟悉的懷抱當中,安心之餘,還是覺得很不開心。
“我真的這麽難看嗎?”寧耀問。
“不醜,很好看。”鬱澧停頓一會兒,加上一句,“我所見之最。”
這個評價可以說非常非常高了,隻是寧耀不怎麽相信。
他正要懷疑,一麵小鏡子飄到了他的麵前。
寧耀把鏡子握住,看鏡子裏麵的自己。他左看右看,終於確定了,鬱澧沒有說謊,也不是被他醜跑的。
哈,不愧是他,當鳥的時候好看,當人的時候也好看!
寧耀的心重新被自信充滿了,他把鏡子放好,鬱澧已經把他抱回了臥室。
寧耀被放到**,他自覺的往裏麵滾,像往常一樣,讓出鬱澧可以睡的位置。
可這一次,鬱澧沒有躺在他身邊,而是在放下他之後,往房門外走。
“?”寧耀從**撐起身,“你去哪裏?”
鬱澧停下腳步,他對寧耀的問題避而不答,隻是說:“你睡吧。”
眼看鬱澧就要抬腳離開房間,寧耀急道:“你不和我一起嗎?我們、我們一直都是一起睡的呀。”
之前他們住在那個偏僻的屋子裏,他還是個毛球,鬱澧就是睡在他身邊的,每晚都是如此。
“你不會一直都是鳥。”鬱澧說,“既然你今日恢複了人身,我們便分開睡。”
寧耀不太聽得明白,為什麽他不會一直是鳥?他不僅當鳥,他還要當鳥王呢。
鬱澧還是要離開,情急之下,寧耀拿出了得不到某樣東西時,最常用的手段——撒嬌。
“可是……可是,你不在我身邊躺著,我睡不著呀。”
他的聲調是軟的,語氣中帶著期盼與渴望,哪怕是最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能化成繞指柔。
鬱澧的確鐵石心腸,可那也是對別人而言。更不用說如今,他麵對著寧耀時,還懷有某種不可言說的心情。
這是邀請。
寧耀眼前一暗,視線裏的其他東西被黑色的高大身影遮掩,有人捏住了他的下顎,將他的頭抬起。
“小少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鬱澧的視線像冰又像火,“這麽說話,你是沒吃過苦頭?”
他們之間的拒絕很近,鬱澧那張薄薄的唇就在眼前,隻要再把頭低下一些,兩張唇就能貼上。
寧耀睜大了眼,他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鬱澧捏著他下顎的手用上了力度,寧耀掙紮著,想把自己的臉解救出來。
鬱澧卻是沒有放開,他盯著寧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再繼續這麽說,到時候,就算你叫啞了喉嚨,哭腫了眼睛,哭出一床的靈石,也沒有人能來救你,明白嗎?”
“明……明白了。”寧耀小聲道回答。
鬱澧鬆開了手,他重新直起腰,轉過身。
“不要把我當做一個道德高尚的人。”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鬱澧的身影消失不見。
房間恢複了安靜,寧耀呆呆在**片刻,躺下來。
現在的時間其實還算早,是晚飯後的娛樂時間,寧耀完全睡不著,他翻來覆去,又從**起來。
鬱澧不讓他這麽說話,他不說就是了,怎麽還要衝他發脾氣。
雖然他隻有不到半個月的生活記憶,但他隱隱感覺,真正會不顧及他想法的人,處在鬱澧剛剛的位置,是絕對不會放狠話離開的。
哼,好人硬要裝壞人!
沒有人跟寧耀聊天,他很無聊,自己摸索著下了床,扶著一邊的牆學習如何走路。
這對他來說並不困難,很快,寧耀掌握了走路的技巧。在摸索一段時間後,他開始健步如飛。
這裏也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玩,寧耀隨便的走,看見了鳳族送來的幾箱法袍。
寧耀把箱子打開,隨手拿出一件法袍穿在身上。
這一次法袍倒是很合身,沒有再出現穿不下的情況,寧耀把法袍穿好之後,決定出院子隨便逛逛。
他所在的這個主院,外麵就是高大的梧桐樹林。
傳說之中,鳳凰隻棲息於梧桐樹之上,所以,鳳族在這裏栽種了許許多多的梧桐。
這裏的梧桐樹也和普通的梧桐樹不同,樹上的每一片樹葉都發著微光,如同黃金一般。
寧耀走進了樹林,發現除了梧桐,這裏麵還種著許多的奇花異草,讓這片樹林看起來,十分的賞心悅目。
寧耀的進入,受到了整片樹林的歡迎。它們能開花的就開花,能長葉的就長葉,隻希望能吸引到那個人的目光。
寧耀慢慢的走,低下頭,輕輕聞嗅一朵剛剛才努力長出來的花。
*
又一次跟長老談完話,鳳玄揮舞著翅膀,進入了梧桐林之中。
長老跟他說,法袍已經送往鳳凰所居之處,很快,他們便能知道鳳凰的長相。
長老說完又問鳳玄,有沒有做好周全的計劃,有沒有想過如何才能討到鳳凰的歡心,畢竟鳳凰相貌不好的可能性還是小,很有可能到最後還是他去。
鳳玄含糊其辭,結束了這一場對話。
表麵上他說的是要再看看,要萬無一失,看計劃行事。但實際上,鳳玄就壓根沒想過那種東西,隻是隨便找理由敷衍。
那鳳凰長得好看還是難看,和他有什麽關係?不管那鳳凰是美是醜,他都不想費那個心思討鳳凰歡心。
反正他也不可能因為鳳凰長得好看,就對鳳凰心生好感。
他辛辛苦苦幾百年,學習了那麽多東西,就為了能當一個好的首領。如今鳳凰突然回來,把他的位置搶走了,難道他連討厭的資格也沒有不成?
哼,世上美人那麽多,他就隻喜歡自己這一款,那鳳凰長得再華麗,也不對他的口味!
鳳玄在林梧桐林之間飛翔,他不是鳳凰,但也喜歡棲息於梧桐之上。
這片樹林裏有一棵梧桐樹,他在上麵休息了挺多次,這次也打算在那棵樹上休息。
鳳玄飛得近了,卻不料在那棵樹附近,看見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明黃色的法袍,身形修長,一頭綢緞一般的黑發披散在身後,正低著頭,嗅聞一朵潔白的小花。
微風吹過將嬌嫩的花瓣吹得搖了搖,也吹起了那人一縷漆黑的長發。
那人伸手將長發重新撥到耳後,露出了整張潔白的臉龐。
也許是振翅聲被聽見了,他抬起頭,朝著鳳玄所在的方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所有的風聲,都在這一刻寂靜。
鳳玄從來都對自己的容貌很滿意,他長得明豔囂張,也就認為明豔囂張的美,是最好看的。
可現在,這個根深蒂固了數百年的觀念,受到了嚴重衝擊。
不囂張咄咄逼人,猶如暖陽一般,能照亮溫暖萬物的美,又有哪裏不好?
鳳族本就向陽而生,趨光是所有鳳族的本能。
翅膀撞到了樹幹,鳳玄強忍著,沒有因為疼痛而發出聲音,他降落在地,變回人型。
他端著鳳族聖子的架子站在原地,一頭火紅長發彰顯著他的身份,隻要稍稍有眼力見的人族,在鳳族的地盤裏見到鳳族的妖,肯定會上來自我介紹一番。
可是鳳玄沒有等到那個人族主動過來與他交談,那個人似乎對花花草草更有興趣些。
鳳玄等了一會兒,實在按捺不住,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在這幾步路裏,他想了很多。
不知這個人是哪個同族帶進來的,怎麽能不跟他這個聖子說一聲?
族裏沒有允許帶人族進來的規定,這是不被允許的,需要懲罰。就先把這個人罰著抓進他的院子裏三年好了。
隨著走近,鳳玄發現,那人的表情並沒有他想象中的欣喜激動,也沒有害怕和驚慌失措。
他對這人來說就好像一個平平無奇的路過人,看一眼,那便過了。
鳳玄皺起眉。
他不打算討鳳凰的歡心,但如果是對著這個人試一試,也不是不行。
鳳玄本來就不善於此,距離越靠越近,他的腦袋裏也是越來越空白,連要開口說些什麽都已經不知道了。
“這麽巧,你也過來玩麽?”那人說。
是的,就是這麽巧,這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他當了幾百年的聖子,常年鍛煉,身體健壯,能輕易的用生子丸生下健康的後代。人妖混血,後代一定能結合兩族的優點,統一三界。
種種話語在鳳玄嘴邊閃過,最後他脫口而出:“誰帶你進來的?違反族規,跟我走一趟!”
寧耀:“?”
“我……進來這裏違反族規?”寧耀不敢相信道。
鳳玄開口後便知道不好,隻能板著臉,強撐的繼續說:“人族本就不能獨自隨意走動,你跟我走一趟。”
“可我不是……”寧耀話沒說完,眼角餘光瞥見了自己的頭發。
糟糕,他出來的時候,忘記把發色也變一變了!
寧耀腦袋飛速運轉,最終輕笑一聲。
“你大概是誤會了。”寧耀隨手挑起自己的一束頭發,“我得了些新奇的玩意兒,說是能偽裝人族,便隨便試一試。”
隨著寧耀話音的落下,他的黑發顏色如潮水般退去,轉化為白金。
那發色是淡淡的白金,仿佛在暗處也能發出微光,更顯得這整個人聖潔無比。
而在發尾的最末端,那白金又變為一抹紅。
這三種顏色的組合,深深印在每一個鳳族的心裏。
鳳玄腦海中再次一片空白,他緩緩的問出一個,已經沒有必要再問的問題:“你是……”
而那讓他想要拐到自己院子裏的人微微一笑。
“我是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