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長老眼睛一瞪,“那是鳳主,怎麽會容貌不如你,心生嫉妒?”

“我也不過是求個穩罷了,此事事關重大,就怕有個萬一,您說呢?”鳳玄繼續說道,“依我看,找一位性情溫和,樣貌也可愛秀氣的雌鳥去,才最為穩妥。”

長老沉吟,摸了摸自己的雪白長胡子。

“更何況……”鳳玄想到什麽,哼笑一聲,“我與鳳主皆為雄鳥,您是想讓我生,還是想要他生?”

在鳳族,同性生子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隻需要在親密之前,讓承受方吃一粒秘製生子丸便可。

這個話題太過私密了些,一把年紀的長老聽得有些尷尬,揮手讓聖子先離開。

“等我打探好了,再叫你來,你在這段時日裏也不能鬆懈,好好想想如何能討得鳳主歡心。”長老嚴肅道。

鳳玄敷衍的應了幾句,扇著翅膀離開,而長老繼續思考。

鳳玄說的話,其實並不是一點道理也沒有。原型和人身時的外貌等級,並不是一定會完全相同的。

他應該先問清鳳主化為人型後的模樣,然後再去選出與鳳主外貌最匹配登對的族鳥,徐徐圖之,不能有任何差錯。

首先,他可以給鳳主送幾件登基時用的法袍,穿法袍總得用人形,到那時,不就可以知道鳳凰的模樣了嗎?

————

而身為在外人看來成熟的大鳳凰,寧耀自從住進鳳族裏後,就不敢再坐在鬱澧肩膀上,自己不動,讓鬱澧帶著他到處走了。

他本來就嬌氣,對以前的生活十分滿意,現在不得不開始自力更生的行動,不能再偷懶之後,常常歎氣。

今天負責帶著寧耀了解族內各項事情的鳳族,冷不丁聽見這一聲歎息,整隻鳥都緊張起來。

“您覺得哪裏不對?我馬上讓他們整改!”鳳族戰戰兢兢道。

“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寧耀回過神,表麵上還是高深莫測,繼續詢問道,“你剛剛是說,聖子選拔十分嚴格,需要把一切都學會?”

“是的,而在這所有鳥中,聖子的各項課業完成得最為出色。”鳳族繼續解答,“如果您需要一位副手,那麽聖子會是很好的妖選。”

寧耀了然,他再跟著這個鳳族繼續走訪了解,等到差不多了,便讓那鳳族離開,自己往住著的主殿飛。

剛剛飛進院子,寧耀便看見鬱澧坐在院子裏看著書,看起來一派悠閑的模樣。

寧耀嚶嚶叫兩聲,收回展開的翅膀變成毛球,從院子上方直線往下掉。

他沒有掉到地上,而是順利的被鬱澧接到手心。

“我好累啊。”寧耀賣慘,“原來長大是那麽的痛苦,要為生活而奔波,養家糊口。今天,我飛了一個時辰!”

“我一直有用靈力托著你,你累什麽?”鬱澧把這隻小胖鳥拎起來抖了一下。

“我不管,”寧耀整隻鳥呈大字形張開,毫不客氣的指揮鬱澧這個大魔頭,“幫我揉揉翅膀!”

鬱澧垂眸看著小小一團的寧耀,曾幾何時,他看寧耀一眼,寧耀都會害怕得發抖,現在倒是敢在他麵前囂張起來。

“你現在倒是不怕我了。”鬱澧輕聲說道。

“我以前有怕過嗎?”寧耀對這個話有些不解,他在享受完鬱澧的揉翅膀服務後,扯著鬱澧的衣襟往上爬,爬到鬱澧肩膀處坐下。

寧耀往鬱澧肩膀裏麵坐,鬱澧的脖子就是他可以靠著的牆。

寧耀伸出翅膀攬住鬱澧的脖子,他想說什麽又停下,欲言又止,最後終於鼓起勇氣。

“那個……我今天去了解鳳族內部事務的時候,看見了好多個漂亮鳥族,需要、需要我給你介紹嗎?”

寧耀說著說著,吸吸鼻子:“你不要因為帶著我這個拖油瓶,就耽誤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

鬱澧:“……”

這個小少爺,腦子裏麵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不需要。”鬱澧冷聲拒絕。

“真的不要嗎?”寧耀把自己整個身體貼在鬱澧脖子上蹭蹭,“為什麽呀?”

寧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總覺得鬱澧會一直獨身一人。現在有他陪著還好,等到他也走了,鬱澧可能就又會恢複到孤家寡人的狀態。

獨自麵對漫漫長夜,獨自麵對千萬年的歲月流逝,滄海桑田。

正因為如此,在看見漂亮又據說品行也不差的鳥族時,寧耀才萌生了給鬱澧介紹的想法。

不過奇怪,他為什麽覺得自己會走呀,他們兩兄弟,不是會一直在一起的嗎?

寧耀想不通,也就不想了,繼續用自己的頭去撞鬱澧的脖子。

“真的不要嗎,真的嗎?”寧耀問。

“談情說愛,太過無趣。”鬱澧把扒著自己脖子的毛球拿下來,“況且……”

況且,若是真的有一個人插足於他與寧耀之間,必定會讓他們二人之間的相處時間減少,也就漸行漸遠了。

他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哪怕隻有半步,也不允許遠離。

“況且?”寧耀疑惑。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這場對話,院門被敲響三次後,一個聲音從院門外響起。

“鳳主,咱們來給您送法袍了!”一個清脆的聲音說,“您在登基大典上可得穿得漂漂亮亮!”

法袍?

“來了!”寧耀連忙出聲應答,吃下四分之一個長大藥丸,打開院子門,讓鳳族將給他送來的法袍搬進來。

鳳族給寧耀送起東西來那是毫不手軟,就連昂貴的法袍都是成箱成箱的送。

等到來的鳳族又全部都離開後,寧耀喜滋滋的打開箱子,又隨便拿起一件法袍。

第一眼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寧耀把法袍抖開,把翅膀伸進衣袖想要穿上時,終於是發現了不對。

這衣袖,根本塞不進他的翅膀啊!不止是衣袖,這一整件法袍,對於華美的鳳凰而言都太小了。

太小了吧,按理來說不可能犯這種錯誤的,難道是……難道是他太胖了?

這個念頭就如同晴天霹靂,一下子就把寧耀給弄懵了。

“……這不是給鳥穿的衣服,這是給人穿的衣服,現在的你穿不了。”鬱澧開了口。

“哦哦,我就說嘛,我怎麽可能會穿不上。”寧耀鬆一口氣,反應過來後又茫然,“給人穿的,送給我幹什麽?”

鬱澧繼續說道:“雖然是妖,但在平日裏,大都還是會以人型行動。妖王登基時也是如此,不會全程都是原型。這些法袍,大抵是給變回人型的你穿的。”

鬱澧這麽一說,寧耀就更茫然了:“可是……我還不會變人啊?”

鬱澧沒說話,寧耀稍稍思索,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無所不能的遠古大妖鳳凰,哪有不會變人型的道理?

雖然沒有妖能強迫他使用人身,但一直使用體型龐大的妖身肯定會碰到很多不方便。別的不說,進屋這個普通而又尋常的舉動,他用這個長大後的鳥身就做不到。

幸好這幾天他都是高空作業,沒有進屋視察,不然就露餡了!

這一次的變大時間到了,寧耀砰的變回拳頭大小,被原本拿在手上的法袍嚴嚴實實的蓋在了底下。

他掙紮著從法袍裏鑽出來,跌跌撞撞的跑向鬱澧,扯住鬱澧的黑袍末端,帶著哭腔問道:“怎麽辦啊,他們要知道我根本不是大鳳凰,知道我隻有這麽小一個了。他們會把我帶走撫養,把我們分開的!”

他們兩兄弟的命運怎麽這麽多舛,難道這就是人妖有別嗎?

鬱澧將這一小團從地上揪起來,重新放回肩膀,漫不經心道:“誰把你帶走,我把誰剁了扔進魔淵便是。”

寧耀剛準備趴到鬱澧肩膀上獨自悲傷,冷不丁聽到這一句話,愣住:“……你剛剛說什麽?”

他那柔弱可憐需要保護的哥哥,在說些什麽他聽不懂的東西?

“既然不會那便學。”鬱澧麵不改色,“我這裏有一本妖族相關的書,裏麵有說如何從妖身化為人形。”

“你怎麽什麽都有啊?”寧耀驚歎,跟著鬱澧回到屋子後,從鬱澧手上接過那一本書,打開翻看。

看的第一眼,寧耀是沉默的。

看的第一刻鍾,寧耀依然是沉默的。

他……看不懂。

這些東西好像,根本超出了他的現有知識體係,他就不是在這個知識環境下長大的。

寧耀皺起眉頭,看向鬱澧。

“我看,在他們的發現之前,我們還是直接跑吧。假裝出去辦點事,他們肯定不敢攔著,等他們發現我們不見了,我們早就跑遠了。”寧耀嚴肅道。

鬱澧沒有開口,他從寧耀身前拿過那一本書籍翻看。

鬱澧看書的速度很快,一頁接著一頁,最後將書合上。

“我可以試一試引導你,讓你變成人。”鬱澧淡淡道。

寧耀:“這……這你也會嗎?”

怎麽他這個哥哥,什麽都懂啊?懂得太多了吧!顯得他好像是個笨蛋一樣。

寧耀跟鬱澧大眼瞪小眼片刻,扇扇翅膀:“那就讓我們開始吧!”

*

在嚐試變為人之前,寧耀還想要去一個地方做一件事。

他想先洗一個澡。

人身上滑溜溜的,沒有羽毛可以遮擋,萬一他變出來的時候是髒髒的,那就糟了。

寧耀現在住的的這個主院裏,有一個很大的浴池,裏麵都是天然湧出的靈泉。鬱澧帶著寧耀前往,到達目的地之後,將寧耀放進水裏。

靈泉是暖的,渺渺白煙從水麵上飄**而起,將周邊的景色遮掩得朦朦朧朧,如同一層薄紗。

寧耀在水麵上不會下沉,他的一身絨毛讓它能夠在水麵上漂浮,隨波逐流。

隻需要一個術法就能保持清潔的鬱澧並不曾踏足這一片區域,而作為鳥的寧耀不愛碰水,一隻碗就能當作浴盆,之前也同樣沒有來過這裏。

但這次要好好清洗,寧耀用翅膀撩起水洗自己身前的絨毛,再把頭紮進水裏去洗臉,再想洗後背時,就發現一個問題。

他的小短翅膀,根本夠不到後背。

寧耀眨眨眼,看向站在浴池邊,依然穿戴整齊,半點水也沒沾到鬱澧,懇求到:“你可以一起下來,幫我搓搓背嗎?不麻煩的,我很好洗的!”

這倒是實話,說是搓背,其實一根手指就能把他全身給撓一遍。

鬱澧在浴池邊蹲下/身,伸出手將那圓球一般的小鳥後背絨毛全給揉亂了。

寧耀假裝乖巧的讓鬱澧幫自己洗,然後在他認為鬱澧沒注意到時迅速轉身,將翅膀一揚,把池裏的靈泉水揚到鬱澧身上。

鬱澧進行了短暫的思考,還是將防護靈力暫時撤去,讓那一小捧水打濕他的衣袍。

“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鬱澧冷笑一聲。

寧耀當做沒聽見這句話,他心裏有做了壞事的心虛,同時又很開心,去拉鬱澧的衣袖:“一起來洗吧,隻有我一個在這裏玩,一點也不好玩,我們一起來嘛。而且這池水裏靈力很多,你給我洗完之後,可以直接在這裏教我怎麽變人,說不定能事半功倍呢!”

鬱澧在寧耀的拉扯下進入浴池,他衣袍不解,直接在池水裏坐下,把這一顆黃色圓球全身毛打濕。

寧耀的圓隻是因為毛發蓬鬆,絨毛被打濕後,他就顯得不那麽的圓了,隻是一雙黑而亮的眼睛更加明顯。

清洗這麽小的一隻鳥,實在用不了多少時間,很快,鬱澧便把寧耀清洗幹淨。

接下來,就是引導寧耀體內靈氣運轉,讓寧耀嚐試著變成人。

一人一鳥麵對麵,鬱澧將一根食指放在寧耀胸口處:“聽好了,靈力跟著我引導的方向走。”

“嗯!”寧耀嚴肅點頭。

一股熱力從鬱澧指尖處傳來,進入寧耀體內,在他身體裏開始遊走。

寧耀閉上眼睛,想要聚精會神,然而,有一個堅硬的條狀物,在隨著**漾的水波,一下一下的拍打著他水麵之下的雙腳。

寧耀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委屈道:“我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老是在碰我……”

他低頭往水麵下看,終於看清是什麽在打他之後,不由得更委屈了:“你的劍柄,打得我好疼啊。”

這個對話好像似曾相識,鬱澧皺起眉,幹脆利落的把自己的佩劍扔進了儲物戒裏。

沒有幹擾的東西,化形儀式繼續。

寧耀認真的將注意力集中了一段時間,但他慢慢發現,他的靈力,好像是自動跟著鬱澧的指引走的。

也就是說……其實他什麽也不用幹,隻要在這裏發呆就可以了。

於是寧耀開始放空自己,他的思維發散出去,回憶起了法袍被送來之前,鬱澧被打斷的那一句話。

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鬱澧不想要找一個人,陪著一起度過修仙歲月漫長的時光呢?

“……你真的不想找一個道侶,以後都陪著你嗎?”寧耀小聲的問,“這樣,你以後就不用孤單了。”

寧耀今天幾次三番提到這個話題,鬱澧微微眯起了眼,心底湧起不悅。

“你想要讓我找誰,”鬱澧的聲音壓低,“我找道侶,好方便你離開?”

他垂下眼,看向濕漉漉的小黃鳥,嘴角挑起了一抹看不出含義的笑:“翅膀還沒硬,就開始想著跑了?”

鬱澧說的這幾句話,讓寧耀很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道話題是怎麽發散成這樣的。

在寧耀冥思苦想後,他得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大概是他們之前有過一段時間的分離,讓鬱澧非常擔驚受怕。而他剛剛說的那幾句話,又讓鬱澧以為他不想留在他身邊了吧。

寧耀跟鬱澧對視,那見鬱澧那看似陰冷的眼神底下,有一種從未被鬱澧訴說出口的情緒。

寧耀看不太懂,但他能看得出來,鬱澧不希望他離開。就如同落水的人會緊緊的抱住那一根屬於他的浮木,身處黑暗的人,哪怕飛蛾撲火,也會衝進那一束火光。

寧耀下意識的想要去抱一抱鬱澧的脖子,給予安慰。

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短短的翅膀在伸出的瞬間變為修長手臂,潔白無瑕,其上掛著晶瑩水珠。

拳頭大小的黃鳥被不斷拉長,鬱澧的脖子被摟住之時,他所麵對的,已經不再是容貌可愛的小胖鳥。

那是冰肌玉骨的一片白,被水打濕的墨色長發有一部分飄散在池水當中,有一部分則半遮擋住那雪一般無瑕的軀體。

在這一片黑與白當中,殷紅的唇另一種奪目的顏色。

這整個人都濕漉漉的,沒有任何的打扮與妝容可言,隻有清水作為裝點,將最真實的他展露。

清水出芙蓉,傾城又傾國。不需要任何裝扮,他就是世界的中心。

“既然你不想找,那我就陪著你呀。”濕漉漉的人笑著說道。

鬱澧緩慢的眨眼,在這個瞬間,整個天地,都被這一人衝擊得失去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