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後聞言冷了臉瞥皇上,“皇帝!莫要吼他!湘兒難得回宮一趟,你再把他嚇跑了!”朝朱文禎笑著擺擺手,“湘兒不想坐過來便不坐罷,去下頭自己找個喜歡的位子坐,”又看向太子,“澤兒過來你沐妹妹這邊坐?”

太子恭敬一禮,“是。”

朱文禎謝了皇祖母,悄悄瞥一眼皇帝,默默轉身往最下手靠角落的位子去了。

眾人見虛驚一場,重又說笑起來。

皇帝看著長子的背影,無奈搖頭:“母後,湘君這臭小子就是讓您和他母親給慣壞了,如今您還要這樣由著他胡鬧。”

太後搖頭:“就是個位子罷了,他喜歡坐哪裏便坐哪裏吧,皇帝莫要小題大做。”

皇帝雖有不滿,卻也不敢與太後鬥嘴,隻得訕訕作罷,心想晚些再收拾兒子。

朱文禎人還沒坐定,定安侯世子章翎湊過來,“湘君,你這些日子跑哪去了?我去王府找了你幾次都沒找著你人,給你送了批伶官去你也沒要,是不是在莊子裏藏了小嬌娘,陷在溫柔鄉裏了?”

朱文禎扭頭看他:“沒有。你以後別往我那塞人了,看戲怪無趣的,我不喜歡了。”

章翎奇道:“你以前不最愛聽戲,怎的轉了性了?你找了什麽新樂子,說來與我聽聽?”

朱文禎才不會與章翎分享這個,小可是他一人的,旁的人不能碰,聽也不行,“別管,總之莫要再給我塞人就是了。”

章翎擺擺手,“不管就不管,誒,過兩日我請人去天青苑聽曲,你去不去?”

“不去。”朱文禎回得幹脆。

“真是奇了,怎的聽曲也不去了?”

章翎狐疑看向朱文禎,見對方不理他,想到另一個話頭,又神秘兮兮道:“湘君,你知道棲鳳書局新出了套小說麽?”

提到這一茬,朱文禎立刻警覺起來,睜圓了一雙杏眼望向章翎。

章翎心道,果然是聽說了,便不與他拐彎抹角,“雖說裏頭把年代背景都掩去了,還刪了不少情節,可有人聽說那小說原先是在你王府後頭以手抄書的形式賣的,實際寫的是誰、寫的什麽事,你知道麽?”

朱文禎眯起眼,聲音冷得厲害,“做什麽?”

章翎見他如此反應,奇道:“你竟知道?你該不會也看了那王府後頭兜售的版本?”

朱文禎並不答話,擰著眉反問:“你究竟要說什麽?”

章翎又湊得更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我約的去天青苑,除了聽曲,還有個讀書研討會,就討論那在景王府後頭兜售的手抄書。”

“你、你敢!”朱文禎恨道。

那文裏寫的東西,他看可以、他與小可討論可以,卻是斷然不願讓其他人看到的,公然圍坐在一塊兒開什麽讀書研討會,還都是他認識的人,那更是不行。

“把那研討會給本王撤了!不許開!”

朱文禎擺出王爺的架子來,可章翎從小與他玩到大的,自然不吃他這一套,“不撤,我帖子都發出去了,哪有出爾反爾的。你若是覺得不滿,等我宴請那日去天青苑自己說去。”

“你……”朱文禎氣不打一處來,指著章翎鼻子卻又拿他沒辦法,隻得問:“你宴請是何日?”

“這個月十六,”章翎見朱文禎鬆口,趕緊把話說死了,“我還與以前一樣,提前命人去王府外頭接你,你隻消等著便是,其他不必管。”

朱文禎不情不願應了聲好。

考慮到太後身體問題,壽宴並未開到很晚,眾人最後舉杯共飲祝太後萬壽無疆,便陸續告辭準備出宮了。

朱文禎原本坐在最靠外的位子就是為了撤的方便,此時縮著頭預備混在人群中離開。

“湘君,過來。”

皇帝渾厚的聲音從另一頭響起。

朱文禎恨恨握了握拳,隻能又轉身回去了。

皇帝親自扶太後起身往偏殿去,朱文禎垂著頭一路跟過去。

朱文祈跟在朱文禎身邊,朝哥哥輕笑一下,拿眼神示意他不必擔心。

那眼神讓朱文禎愈發擔心了。

偏殿裏皇帝屏退一眾太監宮女,隻餘太後、皇後、鎮北王朱長存、朱文禎朱文祈兩兄弟和沐郡主。

太後攬著沐郡主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榻上,皇後立在太後身側。

皇帝與鎮北王坐在另一側太師椅上,身邊站著朱文禎、朱文祈。

皇帝看著朱文禎,“你皇叔今夜便要動身回北邊大營去了,你整天也不知在外頭瘋什麽,喊也喊不回宮,如今過來一趟,便與你皇叔好好聊聊,聽到沒?”

朱文禎便乖乖上前,喊聲“皇叔”。

朱長存比皇帝還小上三歲,卻因久經沙場,長年浴著風沙霜雪,皮膚黝黑粗糙,麵上溝壑縱橫,僅從樣貌上看著比皇帝要老上許多。

可朱長存精神卻極好,一雙眼鷹隼般炯炯有神,與皇帝那似藏了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般的目光截然不同。

他坐著時那挺直的脊背亦顯露出他不輸於皇帝的氣場,那是一位老將常年在前線拚殺方能曆練出的不畏生死的氣勢。

朱文禎心底是很敬重自己這位皇叔的。

是他和他的將士們浴血奮戰,才有了都城的太平長安。

但敬重是一回事,要強行讓朱文禎與皇叔拉家常,他卻做不到了。

兩人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一麵,根本不熟,能聊什麽?

朱文禎從來不是個會奉承人的性子,他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就不會開口。

所以隻朱長存單方麵問了他一些諸如獨自開府出去住是否習慣、近日讀了什麽書、騎射功課可還在練之類不冷不熱的問題。

朱文禎機械作答,半點不做展開,敷衍的心思全寫在臉上。

皇帝看著極為不滿,又喝了他兩句,被太後攔下了。

見天色不早,太後精神已經不好了,朱長存便想長話短說,往正題上切,“沐兒會留在太後身邊一段時日,她不熟悉這宮裏的人事,湘君若是有時間,便領她四處逛逛,可好?”

涉及到沐郡主的事,朱文禎又犯了倔,“為何不讓太子或者其他皇子領著,我如今又不住在這宮裏,怎麽領?”

朱文禎話說到一半,皇帝冷冷打斷他:“怎麽跟你皇叔說話呢?”

朱文禎隻覺得如今這談話實在煎熬,與其鈍刀割肉,不如給他個痛快,便直接挑明道:“父皇、皇叔,我不是小孩子了,不必這樣哄著,您們的心思,我也明白,孩兒多謝幾位長輩抬愛。”

“可我不喜歡朱沐,要指婚,另尋其他皇子罷。”

朱文禎話音未落,皇帝啪一聲將茶盅朝他身上摔去,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濺濕朱文禎半邊衣裳。

看著皇帝有些顫抖的手,朱文禎這才有些慌了,撲通一聲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