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必須要爭!

眼鏡張竟敢反駁自己的話,蔣琬有些惱火。

她這兩天越來越煩躁,也越來越後悔,覺得自己不該來北方晨報蹚渾水。她本來是隨意找家單位解決正處級的行政級別,然後混點政績過渡一下,就繼續往上走。

她是一個很有想法和野心的女人,對於仕途的渴求絕不止於縣處級。

蔣琬皺著眉頭拍了拍桌子:“你這個同誌,腦筋怎麽這麽僵硬?你可是他的直接領導,你這當領導的,就沒有半點保護下屬的意識嗎?”

眼鏡張皺了皺眉:“保護他?蔣總,我不太明白您的話!”

蔣琬更怒,心道你裝什麽糊塗?!

“你想想看,郭陽暗訪的這個團夥都是些什麽人呢?犯罪分子!窮凶極惡!我剛才聽市局的領導說,團夥的頭頭彭大龍還涉及多起命案在身!”

“一旦郭陽的暗訪記者身份曝光,他的人身安全受到傷害,到時候,誰來承擔責任?”蔣琬“語重心長”地道。

眼鏡張心裏呸了一聲:你當初強行安排人家小郭去暗訪的時候,怎麽就不考慮考慮人家的人身安全呢?現在人家大功告成,你反倒要在署名權的問題上故意橫插一杠子,因為個人的一點私心,就剝奪臥底新聞記者的功勞,真沒有意思!

讓人寒心啊。

但眼鏡張卻沒有跟總編大人據理力爭的魄力。

“蔣總,要不然我們征求下小郭的個人意見?”眼鏡張陪著笑臉又道,緩和著語氣。

蔣琬皺了皺眉:“你去看看小郭回來沒有,喊過來,你要覺得為難,我親自跟他談一談!”

其實這個時候,郭陽已經站在了蔣琬辦公室的門口,把兩人爭辯的對話悉數聽進耳中。

郭陽心裏有點憤怒。

自己冒著這麽大的風險,耗費這麽大的代價,結果卻要被剝奪了署名權!

這一點,他是必須要爭的。哪怕是得罪了蔣琬,都在所不惜!

這次報道跟電視台聯動,又有警方的執法行動作為配合,產生的影響力和關注度無與倫比。他不能放棄這次在本市乃至全省新聞界奠定個人地位和知名度的機會!

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也是他費盡苦心營運來的機會!

別的他可以不爭,但這個,已經屬於他的根本利益!

但怎麽爭,卻需要一定的藝術。

不能直接跟蔣琬撕破臉皮,這並不明智。對方畢竟是報社的二把手,總編大人。

郭陽想了想,就敲響了蔣琬辦公室的門。

蔣琬沉聲道:“進來!”

郭陽推門而入。

蔣琬抬頭見是郭陽,先是一怔,旋即麵帶溫和的微笑,竟然主動起身來親切道:“小郭同誌來了啊,請坐請坐!”

“你來得正好,我正想跟你談一談。”

郭陽笑:“領導您請講!”

蔣琬溫和地繼續笑:“小郭同誌啊,你這一次的暗訪非常成功,可以說是獲得了重大成果,給我們報社增了光添了彩,這個選題是我主導提出的,我明天就跟趙社長和其他報社領導提一提,給你記一功!”

“最好是能以黨委的名義,對你進行表彰獎勵!號召全體一線新聞記者向你學習!”

郭陽神色不變:“謝謝領導關心!我一定會繼續努力!”

蔣琬表揚了半天,話音一轉,指了指眼鏡張道:“但是呢,剛才我跟你們張主任在一起討論了一下,我覺得吧,這次見報的稿子,你還是別署名了,回避了這一點!”

郭陽故作驚訝:“蔣總,為什麽呢?”

蔣琬笑容漸漸斂去:“你看啊,你暗訪的涉黑的行乞團夥,實際上是一個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幫派,這些人都是些江湖亡命之徒,你作為暗訪記者的身份一旦曝光,我擔心你的人身安全,會引起不法之徒的打擊報複啊!”

郭陽心裏冷笑,嘴上卻平靜如常:“蔣總,您放心好了,我剛從刑偵支隊回來,根據我得到的消息,這一次彭大龍的黨羽馬仔悉數落網,就是彭大龍自己,也在被刑警緊急抓捕的過程中,估計被繩之以法沒有問題!所以啊,被打擊報複其實是不存在的。”

“再說了,我隻是報道本身的署名記者,對外界來說,這並不代表我就是暗訪記者啊。”

聽完郭陽不卑不亢的回答,蔣琬有點不高興了:“小郭同誌,你是不是擔心積分的問題?我會給編辦說清楚,這一次你雖然不署名,但稿子還是會落在你的頭上,放心好了!”

每一個新聞記者都是有積分的,按照上稿量和稿件本身的質量來測算。而積分就與記者本人的收入獎金掛鉤。

郭陽笑:“這倒是無所謂的事,不過,蔣總,您也知道這次的選題影響深遠,可能我以後整個記者生涯中都再也遇不到類似的機會了,我希望領導還是能給我一個機會!”

郭陽說得非常真誠,他甚至起身來向蔣琬鞠了一躬。

眼鏡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道郭陽這小子真是裝什麽像什麽,他這樣做真是聰明到極點了,他沒有跟蔣琬擰著來,而是以誠相待實話實說,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蔣琬就是臉皮再厚、私心再重,也不可能繼續扛著不撒口了。

果然是人情練達即文章啊。

蔣琬臉色有點難堪。

郭陽這樣“以誠相待”,讓她有火也發不出來,而且很難拒絕郭陽的請求。

事已至此,她隻能勉強一笑揮揮手道:“好吧好吧,既然你堅持,那就署名!不過,小郭同誌,你還是要注意一下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我擔心那些不法之徒會瞄上你!”

“去吧,去吧,我還有點別的事!”

蔣琬意興闌珊,開始下逐客令。

郭陽依舊是臉上掛著無比真誠和謙卑的笑容,他再次向蔣琬鞠躬一禮,然後揚長而去。

眼鏡張追著郭陽出了蔣琬的辦公室,在走廊上,眼鏡張向郭陽伸出了大拇指。

郭陽眨了眨眼:“張主任,您這是什麽意思?”

眼鏡張瞪大了眼:“我日,你跟我裝什麽裝啊?”

郭陽無比委屈:“張主任,您這話讓我有點莫名其妙啊,我裝什麽了啊?”

眼鏡張張了張嘴,又無奈地閉上。

他拍了拍郭陽的腦袋,撇了撇嘴,大步走去。

郭陽在他身後慢吞吞地走著,嘴角噙著一抹古怪的笑容。

其實重生之後,他擁有太多太多的機會,尤其是創立了自己的企業之後,他完全沒有必要繼續當這個小記者了。

但郭陽有個心結。

隨著電子媒體和自媒體的興起,以及互聯網信息平台的普及,紙媒沒落下去,但在紙媒轉型方麵,他有自己很獨特的想法。他執掌北方報業集團之後,還沒有來得及實現自己的目標和理想,就重生回了1999.

所以郭陽想要在這一生圓自己這個理想。

他會縮短在媒體發展進步的時間,然後在掌握權力的前提下,推動自己旗下的紙媒盡快轉型,打造自己構思中的媒體理想國。

到了那個時候,他就會功成身退。

署名權之爭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張玉強和趙國慶那裏。這兩人在北方晨報根深蒂固,任何消息都很難瞞住他們。

況且,在任何一個體製內的單位中,永遠都不缺隨時向主要領導打小報告的人,郭陽跟蔣琬據理力爭的事兒幾乎同步就傳到了趙國慶耳中。

趙國慶親自起身去給張玉強到了一杯茶,然後返回自己的座位上笑了起來:“老張啊,我們這位小郭記者實在是不簡單啊,他不光光是業務能力強,在人際關係處理上也是高人一籌啊,我本來以為他會跟蔣琬鬧得不愉快,結果卻輕描淡寫的就化解了這事,倒是我小看他了!”

張玉強笑:“郭陽的基本素質擺在那裏,沒有問題的。不過,趙社長,蔣琬這一次也真是太過分了,憑什麽剝奪人家小郭的署名權啊?這沒有道理!”

趙國慶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和張玉強:“她不是衝小郭去的,而是衝你我來的!”

“前兩天,市裏一位領導私下裏跟我講,蔣琬同誌心思很重,她其實沒有真正想從我們報社紮下跟來做事,她要的是政績,混上兩三年就調走了,她是想把我們這裏當成跳板繼續往上爬。”

“這個女人不簡單呐。”張玉強輕笑一聲:“不過呢,再往上走就是副廳級了,哪有這麽容易的?除非她省裏有背景,否則基本上是不太現實了。”

趙國慶笑了:“也不一定是瞄上副廳級的崗位,但肯定是想下到區縣去幹黨政一把手。人家女同誌還有這麽重的上進心,倒是我們,就顯得有點不求上進了。”

張玉強哦了一聲,心裏不以為然,但沒有再說什麽。

區縣黨政一把手不是一把人能幹的。這不僅僅是有沒有背景的事,還與個人的工作作風有關。張玉強認為,蔣琬這種浮於表層、善於走上層路線、不知道真抓實幹的人,尤其還是女人,即便是去了區縣也幹不長。

但官場上的事,波詭雲譎,誰又能真正說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