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沒良心的男人

審訊室裏,刑偵支隊中隊長劉濤和刑警大老李與張梅梅“對峙”膠著了幾個小時了,但對方一直三緘其口,無論劉濤怎麽“恩威並用”,都不能讓張梅梅開口。

在警方眼裏,張梅梅是郭陽從彭大龍犯罪團夥中帶出來的人,經其他人犯供認,她還是彭大龍的情婦,極有可能知道彭大龍的藏匿地點和相關信息。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從張梅梅口中尋求突破口。當然,警方其他路徑的調查也正在緊急推進。

劉濤重重地把手裏的礦泉水瓶砰地一聲放在桌上,怒視著張梅梅道:“張梅梅,你不要負隅頑抗了,你是彭大龍犯罪團夥的重要成員,還是他的情婦,隻要你肯戴罪立功,協助我們抓住彭大龍,你就會作為本案的受害人和相關人證,不被起訴。”

張梅梅呸了一聲:“情婦怎麽了?俺是被強。奸的,俺是受害者,你能把俺怎麽樣?!龍哥的事,俺什麽都不知道,你問也是白問!”

“張梅梅,你可是要想清楚,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你如果隱瞞不報,就構成了包庇重大人犯,一旦最終定案,你會被一起定罪!你願意這個樣嗎?”大老李循循誘導,與劉濤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但張梅梅根本就油鹽不進。

她窩在狼窩裏久了,心底防線不是一般的堅硬。況且,她對警方根本不怎麽信任,而且她不相信警方會抓住彭大龍。

“你好好想想,你難道不想戴罪立功嗎?……”

無論大老李和劉濤怎麽一唱一和,張梅梅都始終垂著頭,一聲不吭。

她本來以為和郭陽逃離了彭大龍的老巢,就能遠走高飛,回到南河省的老家去照顧病倒的老娘和幾個弟弟妹妹,不成想卻直接被警察給抓了回來。

什麽協助破案?剿滅彭大龍的職業行乞團夥?她才懶得管這種閑事。

張梅梅心底非常絕望,也非常憤怒。

她在黑窩裏呆得久了,什麽樣的人渣都見過,什麽樣的陰暗手段也承受過,劉濤兩人的審訊手段對她來說根本無動於衷。

“你是想當人犯還是當人證,自己看著辦!”劉濤的耐心快要逼近極限,如果不是審訊室外郭支隊長等領導在觀看審訊過程,他都差點按捺不住要使用特殊手段了。

張梅梅抬頭瞥了劉濤一眼,那眼眸中一閃而逝的輕蔑和嘲諷,看得劉濤幾乎要暴走。

張梅梅對彭大龍那些人深惡痛疾懷恨在心,但對警察卻也沒有什麽好印象。事實上,她這些年也沒少見彭大龍跟警察的人暗中往來。

她至少見過三五個收龍哥黑錢的警察,在她眼裏,這群警察也不是什麽好鳥。

紀然推開審訊室監控室的門,“郭支隊,郭陽來了!”

郭春林笑了笑:“這女人挺難拿下,讓郭陽去試一試吧。既然是他帶出來的人,應該好說話一些。”

紀然回頭向郭陽擺了擺手。

郭陽就推門進了審訊室。

劉濤和大老李見是郭陽,如釋重負,起身離開,審訊室內就留下郭陽一個人與目若噴火的張梅梅獨自相對。

按說郭陽不是執法者,單獨與重要涉案人員相對,不符合規定。

這是郭春林的安排。

但郭春林劉濤紀然等人旋即透過透明玻璃牆看到了讓他們目瞪口呆的一幕:張梅梅霍然起身作勢欲撲,如果不是戴著手銬她沒準會撲上來咬郭陽一口,她這種母獅子一般憤怒的神態表現倒也在郭陽的意料之中。

畢竟在明麵上,郭陽算是欺騙和利用了她。但反過來說,這是不是也拯救了她?!

擴音設備裏同步傳出張梅梅略帶有南河省方言的尖細罵聲:“混蛋,沒良心的男人,無恥的大騙子,你tmd真不是男人,你狗日的沒有種,你敢坑害老娘,等老娘出去,一定閹了你……”

張梅梅罵得歇斯底裏,上氣不接下氣,一連串的各種粗話脫口而出,唾沫星子四濺。

沒良心的男人?!

郭春林呆了呆,聳聳肩。

紀然柳眉一挑,心道郭陽和這女人到底什麽關係?怎麽這種話都罵的出來?

“你tmd真是沒種,難怪老娘脫光了你都不敢上!”

張梅梅無所顧忌的粗口聽得郭春林和這幾個刑警錯愕片刻,不知道是誰首先笑出聲的,反正最終哈哈大笑成一片,劉濤和大老李更是笑得前仰後合難以控製。

郭春林忍俊不禁:郭陽這小子和張梅梅定然有故事!

紀然紅著臉忍住笑,別過臉去。

“騙子!答應要娶我,又占了老娘的便宜,麻痹的……混蛋!”

紀然啊了一聲,郭春林等人麵麵相覷,心道竟然還有這種情節?這就有點意思了。其實他們作為老刑偵,馬上就意識到,肯定是郭陽為了脫身,利用了張梅梅,說不定還真對人家騙色騙情了。

郭陽皺著眉頭,額頭上滿是冷汗:“張梅梅,你別瞎說啊,我什麽時候占你便宜了?”

郭陽知道郭春林等人肯定在隔壁觀看審訊,自己和張梅梅的對話根本就毫無遮擋全部傳了過去,心下大為難堪。盡管他問心無愧,但終歸是跟張梅梅有點糾纏不清,惹人非議。

郭陽知道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任由張梅梅滿口胡柴下去,他的名聲就算是毀了。

他故作憤怒厲聲道:“張梅梅,你再胡攪蠻纏,抗拒警方調查,更是罪加一等!你想想看,如果你被判刑入罪,你娘怎麽辦?你那幾個弟弟妹妹怎麽辦?”

“還有,我們倆逃了,導致整個團夥被警方抓捕連根拔起,你以為彭大龍會放過你?如果抓不住彭大龍,你想想後果吧……”

張梅梅麵色一呆,知道郭陽說得沒錯。彭大龍一定會遷怒於自己,沒準會瘋狂報複自己在南河省老家的親人。

想通了這個環節,張梅梅的俏臉上潑婦情態盡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深深的焦灼不安。

郭陽趁熱打鐵,輕歎一聲:“張梅梅,我也不是故意要騙你,總之,你這次隻要好好配合警方調查,你畢竟是受害者,可以戴罪立功,完了就可以回老家照顧你娘了!”

張梅梅呸了一聲:“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們這些警察也沒幾個好東西!派出所那些人,不是經常收龍哥的黑錢嗎?!”

郭陽將自己的記者證推了過去:“張梅梅,我不是警察,我是記者,這趟去是臥底暗訪的。”

張梅梅反反複複看郭陽的記者證,她雖然隻是小學畢業,但記者幾個字還是認識的。她猛然抬頭望著郭陽:“記者?你不是臥底的警察?”

郭陽點點頭。

“張梅梅,隻要你好好協助警方調查,抓住彭大龍,你就立功了。你很快就可以回老家照顧你娘,這不是你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情嗎?當時我騙你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請你相信我,這是你重新做人重新生活的重要機會……”

郭陽頓了頓又真誠道:“我可以幫你,真的!”

張梅梅沉默了下去。

以她小人物的價值觀和思維模式來判斷,郭陽說得都是大實話。她知道自己若不配合,可能下場更慘。

見她有些活絡,郭陽定了定神笑道:“你還年輕,好日子還在後頭,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你有困難可以去報社找我,我一定幫忙到底!”

郭陽知道張梅梅這種女人,心理防線要說堅硬就很堅硬,因為她在底層熬得時間太久了,苦難和煎熬讓她擁有超乎同齡女人的承受力;但要說柔軟就很柔軟,因為她渴望新生,並極度缺乏安全感,急需要幫助和資助。

“你確定我可以回老家?”張梅梅輕輕道,呼吸有些急促。

“那當然,你是受害者,隻要你沒有參與彭大龍團夥的犯罪活動,又有立功表現,肯定會被釋放回老家的!”

“張梅梅,作為我個人來說,我可以資助你幾萬塊錢,你可以拿著這筆錢,回老家從頭開始新生活。”

郭陽猶豫了一下,又道:“或者我也可以從本市給你找一份工作,你也同樣可以擁有自己的新生活!”

張梅梅眸光閃爍,欲言又止。

郭陽知道火候到了,就主動起身退出了審訊室。這畢竟是警方辦案,而且是大案要案,他可以幫警方當個“和事佬”,卻不能違法參與審訊。

劉濤和紀然走進了審訊室。

張梅梅很快就主動交代了彭大龍在本市的另外兩處窩點。其實張梅梅也沒有去過,隻是聽彭大龍某次在上了她的身之後,借著酒意透露出來的相關信息。

市局專案組也給了張梅梅相應的承諾。承諾張梅梅在結案之後,可以隨時離開,還她自由。讓紀然和劉濤啼笑皆非的是,在臨結束審訊的時候,張梅梅再三強調,要求警方幫她從郭陽哪裏索要“讚助費”——也就是郭陽答應給她的幾萬塊錢。

紀然心裏盡管鄙夷,但還是多少能理解張梅梅這種底層風塵女子的現實邏輯。她這些年跟著彭大龍,沒有存下什麽錢,有錢也都被彭大龍控製著,所以她要想開始新生活,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而她廝混了這麽久,其實也是過著好逸惡勞紙醉金迷的生活,要讓她去吃苦賺錢,她一時間是做不到的。紀然答應替她去找找郭陽,要求郭陽兌現剛才的承諾。

紀然知道郭陽現在的身價,他還不至於賴賬,因為幾萬塊錢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根據張梅梅提供的很有價值的線索,郭春林命人很快查明,這兩處窩點都在臨近天橋區的山南縣。劉濤和紀然帶兩隊人飛速趕往山南縣抓捕彭大龍,郭春林把親自將張梅梅供述的關於車站派出所有關民警受賄收黑錢替彭大龍的團夥充當保護傘的事匯報給市局黨委。

馮慶緊急召集局黨委會會議,會議決定,馬上對上述涉案民警立案偵查,一旦查實,嚴懲不貸。

其實這事並不複雜,更不難查。專案組很快查實,車站派出所和天橋區分局有七八名幹警涉案,長期收受彭大龍的黑錢,專案組立即調動精力,將這幾人抓捕歸案。

這幾個人中,其中一位還是分局的副局長。

這些蛀蟲的落網,在市局係統引發強烈地震。

……

郭陽回到報社,稿子已經過審,但在署名的問題上,蔣琬堅持要拿掉郭陽的署名,無論是張玉強還是眼鏡張都有些不高興。

人家郭陽冒著生命危險去臥底暗訪,寫出來的重磅報道,怎麽連署名權都被剝奪了?

簡直就是豈有此理啊!!

但蔣琬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為了保護郭陽,避免郭陽因為曝光而受到彭大龍團夥漏網成員的打擊報複。

但這實際上有點牽強附會了。

郭陽作為署名和寫作的記者,與暗訪記者完全是兩碼事。他的稿子裏自然回避了本人就是暗訪記者的事兒。

張玉強知道蔣琬不是衝郭陽,而是衝自己和趙國慶來的。

在這次重大新聞報道上,郭陽究竟署名還是不署名,看似無關緊要,實際上暗藏乾坤。

誰都知道,郭陽是趙國慶欣賞和器重的記者,堪稱心腹之一,尤其是在郭陽競聘為首席記者的過程中,他還發揮了不可取代的作用。可以說,如果不是趙國慶扛著壓力,力排眾議,郭陽作為一個新人,成為報社第一批首席記者之一,幾無可能。

在本市新聞界,這一點是為所有同仁所一致認同的。隨著新聞記者郭陽在業內知名度的提升,甚至有些市裏的領導都知道了他這個名字,而且知道是趙國慶一力提拔重用的新人。

所以,對外界和上層來說,郭陽署名就意味著這趟新聞選題是趙國慶的主導而非蔣琬。

這倒也不是蔣琬小心眼,問題的症結就在這裏。

眼鏡張壓住不滿,輕輕問道:“蔣總,如果不讓小郭記者署名的話,會不會引起他的反彈?畢竟稿子是他寫的,暗訪也是他來獨力完成的,我們這樣剝奪他的署名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