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誰說老實本分的就一定是良人

江幼壓低身子,如貓兒般緩步接近那處巨石,不發出絲毫聲音。

待距離巨石四五步遠時,將一男一女的對話聲聽得清清楚楚,那女聲婉轉嬌柔,無論是平日裏喊“三妹妹”,還是此間月下相會,都帶著三分溫軟。

沒想到,平日裏一向溫順可人,禮數周全的江家的二小姐竟深更半夜約會情郎。

而那男人的聲音——江幼也認得,便是那位在接風宴上,當眾吟詩被讚才高八鬥的孫秀才,因住所偏遠今夜才留宿在江府。

江幼心領神會,把最近發生的怪事都串聯起來。

怪不得今日宴會上,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江竹心那般用心裝扮,原來正是應了那句“女為悅己者容”。而春遊時,她手中攥著的那方灰色繡著柏樹的帕子,便就是這位名為柏慶的孫秀才的吧。

“……柏哥哥,如今我也沒有別的指望,隻盼著你能高中後向嫡母提親,好帶我離開這虎狼窩!”江竹心聲音哽咽著,可憐巴巴如繾綣無依幼鳥般的腔調。

就連江幼聽了都心頭發顫,更別說孫柏慶這血氣方剛的青年,當下連聲保證非卿不娶,一生相伴!

隨後便是一陣衣物摩擦之聲,伴隨著青年男女熱情似火卻極力壓低的陣陣喘息。

嘖。

沒想到小白花還有這麽狂野的一麵呢。

在江幼心中,這江竹心算得上是腦子伶俐又能屈能伸的。

江竹心雖然厭惡江幼至極,卻還是能蜷著肚腸在她麵前擺出一副和善模樣,在禁足期間日日送吃食表親近。即便知道江幼是有些手段的,但還是替那些人做馬前卒,壯著膽子給她下藥。

聰慧的江竹心如何看不出陳氏的薄情寡義,正是因為知道陳氏為了錢什麽都做得出來,這次能為了討好親生女兒的嶽母就把江幼豁出去送老頭子,說不定下次就輪到她了……所以才提前籌謀,找了個老實本分的窮秀才當出路。

即便孫柏慶身家窮苦,不過卻是文人,說不定以後能撈個一官半職的,到時江竹心也能擺脫這庶女被送做妾的命運,翻身做個正頭娘子。

不知不覺間,江幼已經走回了瓊院,抬頭望著晦澀不明的點點星光,她輕扯下唇角——

嗬,誰說老實本分的就一定是良人?

自那日接風宴後,陳氏的狀態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亢奮,如花蝴蝶似的翩飛遊走於各種宴會場子,尤其跟城內的官宦夫人小姐們打得火熱。經常清晨出門,傍晚才打著酒嗝被貼身丫鬟婆子扶回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江夫人一心想著討個出身官宦之家的閨閣小姐給寶貝兒子做媳婦呢!

這陳氏不僅出去參加宴會,府內也要辦,什麽詩詞會、賞花會……見天兒的不消停,江府大門前車馬絡繹不覺,熱鬧極了。

這日,陳氏不知從哪出得來的靈感,竟辦起了遊魚會。

在後院的花園子裏,讓人放置了三口須得雙人合抱的大缸,缸內注滿清水,放置幾尾色澤豔麗的金魚,睡蓮假山造景,一眾的女眷們便圍著這大缸賞魚逗趣,為表家宅和睦,陳氏還特別拉著三個女兒齊齊出來見客。

江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是這些官夫人們經常見的,隻有這小女兒江幼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

少女身穿月白雲紋錦緞長裙,烏雲堆發上插著的鏤空點翠翡翠簪精致異常,眉目如畫,瓊鼻朱唇,細碎的額發隨風而動,一雙鳳眸沉靜澄澈,整個人宛若九天仙女般輕靈脫俗,氣度不凡。

與那些為巴結首富夫人就貶低折辱庶女的商戶家眷不同,官宦家的夫人對城內的流言蜚語自有一番論斷,個個心明眼亮,最是知曉這內宅中的彎彎繞繞,早就對這位被嫡母不喜的小庶女添了幾分憐惜。

如今得見江幼的風姿氣度,便心生好感,好幾家夫人還親切地拉著她的手溫言敘話,交談後隻覺她雖是庶女卻見識不凡,更添了幾分好感。

一場遊魚宴下來,陳氏心中兒媳婦候選名單沒添人名,倒是江幼收獲頗豐,金鐲子玉墜子的裝了一小兜。

江美玉便有些不悅,她與徐知府家公子訂親的事情全城皆知,自然不會有人這般沒眼色上趕著給她塞見麵禮,但眼見著這般風光竟然被江幼這卑賤的庶女得了,她就不舒坦!

而江竹心已心有所屬,如今一門心思地想著她的“柏哥哥”,更是主動避諱這些太太們的示好,因此對江美玉遞過來的眼神隻裝不懂。江美玉恨得咬碎銀牙,隻好親自上陣,張口奚落道:“三妹妹長本事了,竟也學得了溜須拍馬這套小人做派。”

江幼懶得搭理她,上下眼皮子一搭,淡淡道:“大姐姐有時間還是仔細著那枚金剛結護身符吧,畢竟是保命的物件兒。”

江美玉一摸脖子,竟是空落一片,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忙帶著丫鬟去找。

陳氏如此折騰,於江幼來說算是好壞參半,好處是自從陳氏開始專注物色兒媳婦之後,再不主動挑刺,一改尖酸刻薄之相,甚至能從腮幫子裏擠出些笑意,偶爾還會關心小庶女的吃穿用度。

畢竟如今江府宴會眾多,總不好讓那些“候選兒媳婦們”看這家宅不寧、雞飛狗跳的笑話吧。

壞處是,陳氏三五不時就找些由頭拉著三個女兒參宴應酬,江幼不好隨時溜出府,這讓她不那麽爽。

雖然陳氏對相看兒媳婦的事上心無比,不過正主卻沒什麽興趣。

江鬆石自歸家後,成日的不見蹤影,陳氏隻得派出小廝仆役去挨街找,卻也不好大張旗鼓地找得太明顯,畢竟這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不著家,多半不會在太正經的地方。

嘖。

不出所料,街邊茶攤上,一身男裝打扮的江幼再次望見那熟悉的身影,江鬆石扭著肥胖的身子,熟門熟路地拐進一處雕欄畫棟的奢華建築——

歡喜樓。

是這城內最大的青樓。